雪竹居中,一院烛火映照,亮如白昼。
“谷先生,王爷如何?”影刃拉着谷先生焦灼不安问道。
谷先生无视身边聒噪的影刃,手中有条不紊处理萧锦离胸部伤口。
看着伤口渐渐止了血,谷先生拾起盆中手帕擦净手上血迹,放回盆中后,血迹在清水中瞬间晕染开来。
“伤口处理好了,今夜好生照料着。”谷先生话音一落,影刃与萧伯同时舒了一口气。
外院中,看着婢女一次次端出铜盆满是血水,云相思脸色惨白如纸。
萧伯出了屋,看着姝宁郡主坐在寒风中,疾步上前福身道:“郡主,眼下王爷伤口已处理妥当。王爷若是醒来,老奴便遣下人去告知郡主,郡主今夜便早些回去休息。”
萧伯话音一落,云相思似是松了一口气,紧绷着小脸也松懈下来,“有劳萧伯!”
萧伯办事得力,云相思虽不愿差遣王府下人,可他还是吩咐下人备了热水,婢女请示过袭兰后,方才提着热水进入玉笙居。
屋中,云相思身子疲乏,躺在浴桶中,一双白皙柔嫩小臂搭在浴桶边缘。
方才,袭兰帮她浣洗后湿哒哒的墨发落在肩上,发丝上水珠从那白皙身子上缓缓滑过,一些颠簸划过山峰,最后皆落浴桶中。
云相思只觉疲乏,可今夜那般刀光血影就似依旧在眼前,黑衣人狠厉,刀刀皆是取人致命之处,一切挥之不去。
只觉鼻息间依旧充斥着血腥味。
如此看来,今晚的黑衣人,目的是她......
云相思从浴桶边缘滑入水中,水面上连续冒起一串串气泡。
……
袭兰给云相思绞干头发,南香端着安神汤走进屋,递给云相思,“郡主,把这安神汤喝了,您好好休息一下。”
云相思呆愣着颔首,接过南香手中汤药一饮而尽,翻身上榻,阖上双眸休息。
甫一闭上眼睛,云相思脑中慢慢滑过到北辰发生一切事,似乎有人一直在暗处,想要除了她,并且还不止一拨人。
云相思不怕死,唯一担心,若是她因着和亲而死,皇祖母该如何接受这结果。
皇祖母恐是又要自责内疚,又要为此伤心难过。
可,云景佑为何就是要她到北辰和亲,皇祖母也并未阻止此事。
皇祖母辛苦一生,但惟有两件憾事,一是皇帝舅舅过于劳累,以致死在皇位上。
二是过于溺爱自己唯一女儿,养成女儿任性妄为,如今不知所踪。思及此处,云相思唇角扬起一丝讽刺笑意。
所以,即使再有诸多阻拦,她也要一一破解,她要回云翳问问皇祖母,何以忍心让她孤身一人前来北辰。
即使想要她安然一生,那也不是非得走和亲这条路。
云相思梦中一会儿是皇祖母,一下子又滑过满身血迹,倒在血泊之中的萧锦离。
一会儿又是萧锦离拽着她手,面目可憎,口中嘶吼着死了也不能放过她。
待从梦中醒来,云相思只听院中传来一些喁喁私语。
念着萧锦离伤势,云相思强迫自己从床榻上爬起,透过层层叠叠床幔,看见一个身影推门进来。
袭兰看着床幔中身影若隐若现,轻声询问道:“郡主,您是起了吗?”
“袭兰,可是萧伯过来了。”语音平淡,句尾平平,是肯定语气。
“郡主,方才管家过来告知,王爷已然醒来,让您不必担心,好好在院中休息就行。”
云相思脸色淡然,只是没想到萧锦离会吩咐萧伯传此话。
言下之意,无需去看他萧锦离,自己好好待在玉笙居便是。
想来他伤势定然是不严重。
这样也好,省得她还要跑到萧锦离面前装作一副感恩戴德之状,王府中人自是会照顾好他。
用过早膳,云相思思索片刻,还是吩咐南香出府置办了一些滋补身子名贵药材,送去雪竹居。
虽是萧锦离已经发话,不过她云相思不想欠着这个人情。
云相思坐在院中花棚下,看着小铜壶冒起白雾而发呆,她忍不住思索着到北辰后发生一切。
想到昨夜危急情况时,萧锦离竟是将她推了出去。
虽是事发有因,可萧锦离面色太过沉静,眸中尽是寒凉。
云相思唤来袭兰,在她耳边低声吩咐几句,只见袭兰听后瞪圆了一双眸子,看着自家郡主,面露不可置信。
待见郡主颔首后,袭兰方领命下去。
玉笙居中只云相思一人,她脑中似乎就要有某个出口,又似乎那道门开了,之后还是另外一道门。
小铜壶中水似是沸腾起来,冒起烟雾随着落下来的光线中消散。
而雪竹居中,萧锦离胸口绑着白色的丝织,上面渗出丝丝血迹。
他随意披着一件白色里衣,强健肌肤依稀可见,只见坐在书桌前,寒着一张脸翻着书案上堆积如山的书册。
影刃看着王爷醒来便进入书房,如今都已是一个时辰过去。
在抱着一摞书再次进入书房后,影刃忍不住劝道:“王爷,您重伤未愈,需要寻什么吩咐我们便是,若是谷先生知道,定是又要训我们。”
萧锦离恍若未闻,手中翻动书页动作却是又急又快,似乎急着寻找一个出口。
影刃无奈,只能垂头丧气走出书房,看着萧伯欲要进入书房,他又将人扯去一旁回廊间。
萧伯瞪着这小子粗鲁没头没脑,抬起手一巴掌便拍在影刃面色黑沉的脑袋上,“这是作何?也不好好照顾王爷。”
“萧伯,您去看看王爷都在做什么,今日一早醒过来就去书房了。这都一个时辰过去了,若是要将那一整堆书册翻完,不吃不喝也是要翻上几日。我是劝过了,眼下您自己去劝吧!”影刃低垂脑袋,婆婆妈妈与萧伯告状。
萧伯望了影刃一眼,转身往书房里走。
一进入书房,正如影刃所说,萧锦离正埋在书案上,到处散落着书册,若不是传来窸窸窣窣翻书声,恐是都已寻不到人。
“王爷,郡主方才遣人送来了一些名贵药材……”萧伯话音未落,书案前翻书声戛然而止。
萧伯正要继续劝说萧锦离回去休息,只见他已经黑沉着一张脸从书案前挺身而起,墨发披散,整个人脸色苍白。
“王爷,郡主方才遣人送了一些补身益气药材过来,是否要送过去给谷先生看看,这几天您汤药中能否用上一些?”萧伯以为萧锦离并未听到他的话,他又恭敬重复一遍。
“萧伯,姝宁郡主名讳为何?”
萧伯就等着萧锦离决定,谁知竟是这样突如其来一句。
这......属实为难住了他,他并不知姝宁郡主名讳。
更不敢去问此问题,哪怕知道了也不敢言说,所以只能呆愣看着面前挺立在书堆中的萧锦离。
萧锦离脸色变了又变,微阖双眸,抬起手轻揉紧蹙眉心,似乎想要放松片刻,又似在思索重要之事。
“云相思,对,就是云相思......”萧锦离似乎也没指望萧伯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只是自言自语一番后,一双强劲有力的大手一挥,将书案上书册皆扫落在地上,又似乎没能寻到想要的东西,又坐在书堆里面翻找起来。
萧伯呆愣片刻后,叹息一声转身出了书房,方才他还训了影刃,而影刃望着他能够劝诫王爷,眼下皆没辙。
这些都行不通,他们只能尽心尽力服侍好王爷。
自萧锦离进入书房后,谁的劝告他都不听,影刃无奈只能寻来了谷先生。
谷先生来到书房,只是劝慰萧锦离及时吃药,注意休息养伤,并未劝止萧锦离的行为。
看着影刃一头黑线,谷先生只是简单丢下一句话,“是果皆有因,无因何解果。”
这可真为难住影刃,若是比武功剑术,他可能是谷先生对手,他定是更胜一筹。
可是比医术和这些弯弯绕绕言语,他实在是弄不懂。
后几日,萧锦离吃住几乎都在书房中,看着他也按时吃药用膳,萧伯和影刃也不再多话,只是提前准备好一切,只待时刻皆能满足萧锦离需求。
萧锦离意外受伤之事,知道内情的几人都不敢宣扬出去。
因此,近几日即使府中来人拜访,萧伯都寻了借口一一挡下。
就算是几位王爷过来,影刃与萧伯也硬着头皮处理了。
在书房中的萧锦离,乌黑如瀑般的墨发随意披散下来,因着几日以来都未曾好好休息,脸庞棱角分明,相比前几日竟是消瘦几分。
苍白脸色如今泛着黄,一双深邃的眼眸中布满了血丝,薄唇上方长出黑色胡渣。
看着落在书案角落的书册,萧锦离疾速上前取过,书面边角破烂,即是经常翻阅。
医药奇谈,就是它。他急促的翻开,似乎就要寻到那一个出口。
“相思......”看着后面短短的几句话,萧锦离眸中喜色渐渐晕染了一层层怒意,手中书变得褶皱,几乎下一刻就要化为一堆灰烬。
初升太阳,色彩柔和,呈现出一丝丝淡黄色,光线从窗牖间穿透进来,落在萧锦离苍白面庞之上。
他面色冷静,唇角带着一丝讽刺笑意,合上手中书,只是喃喃出声。
“相思!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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