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家的院子不大,许多地方因为久久未经修缮,栅栏背后就是冰冰冷冷的城墙。看起来有些破败。
围了院子一圈的木条,反倒是这屋子里最新的东西。
凤千藤单膝跪下凝视两秒,又跨过栅栏。
徒为感知能力不足,只能乖乖跟在人身后。
半晌,她听见凤千藤吐了口气:“果然……”
“嫂嫂看出什么了?”
“护城结界有损。”她那口吻像是早就料到,冲她一笑:“这可是个大发现。”
二人看完周遭后回到屋内,凤千藤似乎不着急,坐下喝茶,又和徒为等了一会,直到曼曼从内室出来。
她进去看自己祖母时分明还满脸藏不住的欣喜,这会儿却垂头耸肩,像是忐忑像是不安地扫一眼凤千藤,又立刻低下头,声音比刚才还小:“尊者,我祖母不知道怎么,一直都没醒……您,您要进去瞧瞧吗?”
凤千藤摇头:“如果不知道她哪里不舒坦,哪怕是我的仙诀,也无济于事。”
“那——”曼曼声音一晃,揪住腰间丝绦,手指尖攥得发红,一直到院子门口,她的下一个字也没吐得出来。
徒为不知她想说什么,只看出她脸色越来越差,身体开始小幅度地发抖,那与害怕不同,又不像紧张。
“所以等明日你祖母醒了,我再来。”凤千藤跨出门槛,回头冲她接着道。
曼曼腾一下抬起脑袋。
她的眼圈发红,脸也红,似乎不可思议,咽了口唾沫,声调却不见多少欣喜。
“我等着您……”
离开曼曼家,徒为跟在凤千藤身后,有点没弄明白。曼曼明明之前在为祖母能得救而欣喜,为什么最后却不像那么回事。
她问凤千藤,被她反问回来,又不想说曼曼看见你就跟看见什么蛋糕一样,铁暗恋,只好只能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她难道不想治好自己的祖母?”
“可我方才说的是‘帮忙瞧瞧’,没说会替她治病。”
徒为一顿。
这神情落进凤千藤眼里,她眉目微弯,语气却漠然:“徒为觉得我做了件残忍的事吗?”
修士是超脱于世间常理的存在,他们保护凡人不受妖兽与魔修侵袭,但不会干涉正常轮回的生老病死。
这就是修真界的规矩。
“……嫂嫂没有做错。”
只是给人希望最后又告诉她都是假的,也许有那么一点残忍。
但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两件事的自己,并无资格置喙。
走出住宅街,回到刚才与段修远分开的地方,她哥已经等在那里,看见她们,满脸的不耐烦:“你们干嘛去了?好慢!”
凤千藤:“一来就抱怨的人肯定找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线索吧?”
他噎住,反问:“你难道找到什么了?”
“你我都疏忽了。”
“……什么意思?”
“记不记得你去修了栅栏的那家人户?我之前就说过,她家栅栏坏得古怪。今天去看,果然,是后面的护阵结界有损。”
那的确是凤千藤一时大意没能察觉。
城墙的石材蕴藏灵力,坚不可摧,就算护城法阵被从外破坏,冲击力也不会伤及城墙,可栅栏就没能幸免。
难怪会坏成那副模样。
“那你的意思是,有人破坏法阵溜了进来?”段修远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那宋衍呢?这事和宋衍有什么关联?”
凤千藤:“那就不知道了。”
他不禁咂舌,如果护城法阵完好,凤家修士这事顶多是可以被解决的内部矛盾,可现在……
“有可能是魔修或者妖兽所为?”
面对徒为这话,段修远也没法再说绝无可能。
凤千藤看了眼天色,在这里再怎么猜测也无无济于事:“不早了,先回吧。把这事告诉你爹娘,让他们派人来修法阵。”
说罢抬脚要走,身后传来段修远叫他的声音:“凤千藤。”回头一看,这人别别扭扭皱着眉:“栅栏那件事,当初是我疏忽了。明明你都已经……”
“当然是你疏忽。”他打断:“一会儿回去汇报,你全责。”
段修远:???
“凭什么我全责,我呸!你没看出来少说也有一半责任!”
回到段家,二人将结界破损的事报了上去。段展立刻派人前去修复。
她娘气得把桌子踹翻:“狗娘养的龟孙,把主意打到你奶奶我段家头上来了!”
段展在一边顺毛:“死了个人罢了,还不算大事。”
“那什么算大事?等魔修打上门才算大事?!”
“好好……你别激动,费嗓子。”
吕闻优接过他手中茶盅,只觉一口气闷在胸腔不上不下:“那帮魔头是生怕段凤两家拧成一根绳,千方百计要阻挠这场婚事。”
“阻挠也没用。”
“对!阻挠也没屁用。凤家的先祖血脉,势必是我们段家的!”
她一口将茶饮尽,方才消了气。
“兄妹俩呢?”
“少爷说下午要再去结界附近搜查,小姐似乎跟着千藤姑娘走了。”不大的空间里,一名修士凭空出现冲她禀报。
吕闻优疑惑:“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没见小宝和哪个生人这么亲近过。”
“不是你让她和人多走动的?”段展道。
“……那倒也是。”她不再想,又招来几个修士:“你们跟着修远一起去,管他是魔修还是妖兽,务必找到他们的痕迹。”
“是。”
自从得知法阵损坏,段家一下子转换为了全副戒备状态。吕闻优派了比之前数量多上两三倍的修士前往城中,是一副必要将魔修揪出来弄死的架势。
宋衍的行踪,倒是谁也不在意了。
毕竟找他是为了给凤家一个交代,倘若此事有魔修掺和在其中,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婚契说不准还黄不了。
凤千藤没有跟段修远一起下山,徒为问她接下来打算如何,她只说既然你爹娘要查法阵,那我们就接着找宋衍。
“那明天还要去曼曼家里?”
“嗯。不过时间还早,你先跟我去后山练会剑吧。那本剑谱不是没练完?”
她看起来似乎并不着急。
“我可没有不着急。”凤千藤道:“当夜派了那么多人手,最后也没收获。就算魔修真的进了城,只凭现在这样,多半也找不到。”
“那我哥岂不是白忙活了。”
“随他去,有些人总得买点教训。”
她正想问那你究竟看上了我哥的什么,身后忽然有人喊她。
是宁叹雨跑来问她有关法器胚子的事,徒为对这些不讲究,跟她说能用就行,末了道:“改天抽空过来,我教你修炼吧。正好嫂嫂也在。”
宁叹雨一愣,下意识望向凤千藤。
“你想修炼?”
分明天神一样不可接近,低头与人对视时,如秋水般温和。
宁叹雨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嫂嫂,可以吗?”
徒为:“叫错了。”
“啊,呸呸!姐姐?”
宁叹雨很激动,见人点头答应,欢喜道:“那我下次就来!”
她蹦蹦跳跳地离去,凤千藤望着那抹背影道:“我其实想过徒为会不会喜欢她。”
徒为要是在喝水估计得直接吐出来。
“…为什么?”
“直觉。不过见过之后倒不这么想了。”
“这又是为什么?”
“她不像是你会喜欢的类型。”她不知从哪得来的这种根据,但属实也不算说错。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不在意她和宁叹雨都是同性这个问题。
“我喜欢比自己大的。”她一本正经道。
凤千藤有些意外。
“是吗?”
“但也不是因为这个。只是那个人,恰好比我年长罢了。”
这下旁边没了声音。她心里说不出是希望她发现还是不要发现,攥紧手指,面色不改。
片刻,身旁有冷风吹过,她听见凤千藤问:“是谁?”
徒为:“这我不能说。”
她说不能说估计就是真的不会透露。
凤千藤忽然觉得麻烦,好看的眉梢也颦起。
“那个人,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应当不知道。我没说过。”
“那倒还好……”她若有所思,低下视线看她:“但徒为,你如今还小,所以才看谁都是年长者。”
徒为不否认的确如此。
“所以呢?”
“但你要知道,比你年长的人不一定就多么了不得。”她脸上蓦地没了表情,语调也冷下来:“等你长大,那些你曾经憧憬的人也许其实什么都算不上。”
不知道那人是谁的情况下,她没把话说得太重,徒为再早熟,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我不喜欢说教,你凡事想清楚再行动就行。”
徒为这下明白,她大抵是误会了什么,想笑但忍住了。
“嫂嫂是在担心我吗?”
“算是吧。”她掀掀眼皮。
“那你可以放心。”她说:“我喜欢的人,是真正的崖岸卓绝之人。”
翌日。日头正好。
徒为早早起床,又和凤千藤下山去到城里。
昨天因为练剑太猛,她手臂还酸痛着,但经过这段时间努力,也只剩下一套剑招还未攻克。
嫂嫂说她只要将这本剑谱学会就能轻易筑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城里到处都是段家修士,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目前还一无所获。
曼曼家中照常飘出一股淡淡的中药味,没等徒为叩门,门扉一下从里打开。
“哇?!”曼曼也吓了一跳:“千藤尊者?你们这么早就来了。”
凤千藤颔首:“你祖母如何了?”
“昨晚折腾了一夜没睡着,刚刚才睡下。要不……要不尊者们先进来坐坐?”她似乎赶着出门:“但你们得等等我,我早上要去给人帮忙,午后才能回来。迟到了会被骂的……”
说着敞开门扉请她们进去,疾步要走,凤千藤拦住她,看一眼徒为:“你要不介意,我让她给你搭把手。”
“哎?!这怎么好……”
徒为不解凤千藤的用意,点头:“无所谓,多一份力,你不就能早点回来?”
曼曼犹豫半晌:“那便麻烦……尊者了。”
她总觉得叫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妹妹为“尊者”怪怪的。
估计是真赶时间,别的话也顾不上再说,徒为跟在她身后,回首望了眼凤千藤。
她倚在门边冲这边挥手。
嫂嫂是想让她问出些什么来吗?
可自己并不擅长跟人打交道,更别说,她还没忘记这人给自己的人写的那封狂热情书。
奔跑的间隙,曼曼累得直喘气,却见旁边这个小姑娘四平八稳的。
她不禁好奇:“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徒为。”
好、好冷淡。
她又问:“你好像第一次来时就跟在千藤尊者身边吧,你是她的侍女吗?”
“……”
徒为在凤千藤面前竭尽全力装乖,但没精力对其他人也这样。更别说情敌。
“和你有什么关系?”
曼曼:好,好冷淡好吓人!
徒为:但嫂嫂是不是要我和她打好关系来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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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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