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李明昭第一个选择查的人是王弘和，派人跟踪暗访他外出去过的地方，有没有什么隐秘的茶楼做文书生意的。

或者，他私底下与哪些人来往过密。

在查他的同时，李明昭也派人去查探张山墨，这位来自临川张家的四公子科举前夕不闭门读书，反而还带着王弘和外出去山野拜庙，着实不像是个踏实稳重的人。

如今距离科举可就只剩下七日，这七日，大部分读书人都在埋头苦读，外出的人真的很少。

那座野庙，听起来也有点蹊跷。

李明昭上一世身份多有不便，在宫墙之内，消息都是转了几道传到她耳朵里，只知道王弘和因为参与科举舞弊案犯罪连累太子被攻讦，具体的线索却不知道。

如今要提前防范治理，难度也不低。

王弘和现如今住在城西区的王家府邸，因为府中有长辈在，外出游玩都是偷偷摸摸的。

而王家人口多，大宅院占地广几进几出，要跟查打探消息也绝非易事。

反倒是临川张家和那座野庙，一查就查出不对劲了。

或者说，那压根不是王弘和口中的什么野庙。

那庙名为静思禅院，坐落在京都郊外十三里南面的山坡上，似乎远离喧嚣，但是又没有完全远离。

表面看起来超凡脱俗的寺庙依旧与尘世有着千丝万缕的勾结，寺庙里的和尚每日做完早课，开门迎接的是络绎不绝的香客。

有些香客来拜佛求姻缘，有些香客则是求前程，还有些就是求平安福求健康平安的，一座庙迎千百人、桩桩件件的心愿都不重样。

李明昭得到的消息是，最近负责检查此次科举考试的一位官员府上的贴身侍卫也去过这座禅院。

她的手指落在桌子上点了点，觉得可以顺着这条线继续审查下去。

距离科举只剩下七天，即使有些动作大了，那也是敲山震虎。

第二日，刑部就寻了这贴身侍卫往日酗酒打架寻隙滋事的错处，将他抓了审问。

至于那位张小郎君，是被审问的时候，第一个被抖落出来的人。

但抖落出来的并非他意图贿赂考官科举舞弊的事情，而是他酒后杀妻的罪名。

那侍卫用刑之后，有气无力地挂在刑柱上，对着刑部刑部司管嚎叫：“别打了，别打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刑部司管冷笑：“口说无凭，如何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不是胡乱攀咬？”

“那张家郎君可是个体面人物，他如何醉后杀妻，又如何被你得知，这一切莫不是你编造的。”

听到刑部司官的冷哼声音，赵大郎抖了抖，哆哆嗦嗦的解释：“小人倒是没有看见，但是小人无意间撞破了张公子与寺里的安慧法师做法，恶鬼缠身，超度亡妻。”

“那一日，张公子状若疯癫，一直在对着一幅画大喊不要过来，我不是有意害死你的，都怪那一晚同窗惯的酒太多了……这件事绝对是真的，小人并无半字虚言。大人若是不信我，可以去狗头山桃花林里去挖一挖，那位死去的夫人就被埋在那里。”

“小人掌握这个秘密，有时候没酒喝就去找张公子要点钱花花，所以这才总是去禅院上香，打架那一日，并不是小人一个人闹事，实在是……全都是张公子教唆的啊。大人明鉴，小的冤枉，别打小的了，再打我真要死了，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做亏心事了。”

刑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派人在狗头山桃花林里搜查到了一具女尸。

顺着这条线，他们立刻抓捕了被指认的张公子。

张公子是个受宠没吃过苦受不了罪的，还没等严刑拷打，只是上了几鞭之后，救哭爹喊娘的招认了自己的杀人罪名。

这条消息传到耳朵里的时候，李明昭正在大理寺与同僚处理公事。

她有点惊讶的看着前来汇报消息的下属，“姓张的杀妻？”

李明昭努力的回想了一下前世此案的具体细节，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有没有这一出。

本朝律法，杀人要以命抵罪，确定他当真认罪，证据确凿之后，李明昭下令让人继续严刑拷打，询问他是否有贿赂考官，企图舞弊？

张公子最后在重型之下开了口，然而招出来两个同窗就吓晕了，泼凉水没泼醒，负责审问的司管送他回牢房，打算第二日继续审。

然而第二日，张公子在家里派人来探监之后，中毒暴毙。

线索中断，李明昭大怒。

抓这两三个人，都不过是小鱼小虾，真正的大鱼还没有落网咬钩，这怎么能让她满意。

别说李明昭，大理寺与刑部指望从这条线上立功升官的大有人在，如今重要人证离奇死亡，实在令人扼腕。

追查下去，张家就扔出来一个有卖身契的小奴出来定罪，说这小奴出于嫉妒，所以在探望张公子的饭菜里下了毒。

此时距离科举考试正式开始，还剩下最后三天。

无论如何，李明昭都不能放任王弘和继续正常科考。

科举的前两天，王弘和偷偷外出去花楼回去的路上，被人套了麻袋，打晕之后失去意识。

他醒来之后，眼前一片漆黑，似乎被什么黑布蒙着眼睛。

他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结果发现，自己的手被困住了，一动也不能动弹。

“谁？是谁抓了我？你想要干什么？”

在王弘和看不清的前方，站着的是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

这男人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屏风，见有人影抬了抬手，立刻点了点头。

他冷声道：“王公子莫要慌张，小人无意谋害公子，只是最近风声紧事情乱，不得不奉主人之命，前来询问公子一些事。”

一听到这个语气，王弘和不挣扎了。

他身体往后一靠，说话十分不客气：“放心，咱们的事情我什么都没说。”

“事情都是张山墨那个不争气的泄露的，与我无关。”

“你快把我放了，否则我失踪惊动了家里，此事闹大了不好收场。”

王弘和正理直气壮的要求对方解绑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脖颈间一凉。

一把不知道是刀还是剑的兵器加在了他的脖颈上。

小把头闷着声音说：“别乱动，否则刀剑无眼，伤了人就不好了。”

王弘和这一下吓得不轻，他咽了咽喉咙：“小兄弟，你先放下兵器，我这都被你绑着，什么事都做不成啊。”

“你就把这个刀放下，咱们有话好说。什么事情都好商量，我和楼大人也是有点交情的，这件事我可是一直严格保密，从来没有泄露出去一丝一毫。”

“你要怎么证明你没有泄露出去？”小把头顺着他的话继续问，声音故意压低，显得有些阴沉。

王弘和此刻已经紧张起来，他想了想说：“我腰间有一块羊脂白玉吊坠，那是我祖传的宝玉，你把它扯下来拿走，当作一个凭证交到楼大人手上。”

若是事情不妙，当真扯到了楼大人身上，大人可以把我拉下水给串起来，小人愿意跟随大人一同进天牢。”

小把头听完他的话，默不作声的弯腰，去把王弘和身上的挂着的羊脂白玉解下来，然后走到屏风旁边交给守在屏风边的周朔风手上。

周朔风单手接过来，走进屏风后，弓着腰双手递到了李明昭的手上。

李明昭并不作声，只漫不经心的把那一块白玉吊坠拿在手上端详，把玩了片刻。

她不出声，不叫停，底下的人自然是继续审下去。

于是，王弘和一头雾水的感觉到自己的脖颈上又贴上了一柄冷刃。

“干什么，你！我不是已经给出信物，做出保证了吗？”

“你还要干什么？”

小把头继续演戏，哼了一声：“一块玉佩而已，对你这样的富家公子哥来说，区区一块玉佩，应该不算什么。只是这样浅显的保证，并不能让人信服。”

王弘和冷着脸，觉得这个下人真是得寸进尺：“那你还想怎末样？”

“我对天发誓，行不行？”

这一句话，差点把坐在屏风后的李明昭给逗笑了。

对天发誓要是有用的话，世上有一半的恶人都早被雷劈了，那指着洛水起誓的司马懿也会有报应。

有些誓言就是为了做给人看的，发誓的那一刻就有破誓的心。

李明昭挥了挥手，下属过去传话，小把头挥舞起皮鞭，顿时把王弘和打的哭叫连连。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纨绔，鞭子打完两轮，王弘和突然察觉不对。

他声音惊恐地喊：“楼大人也是世家子弟，怎会许你鞭斧加身，如此恶待我？”

“你不是楼大人的属下，你到底是谁？”

“说呀，说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王弘和声嘶力竭的嚎叫下，鞭子停了。

小把头扭头看向矗立在屏风一边的侍卫大哥，挤眉弄眼，示意问怎么办？

周朔风看向李明昭，作揖默不作声的求示意。

李明昭摆了摆手，低声道：“砍晕他，扔回去。”

不多时，屏风远处行刑审问的小把头接到指令，一个手刀把人砍晕了。

王弘和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一边的文书把方才王弘和吐出来的线索记录的文书拿过来，递到李明昭的面前。

李明昭看着白纸黑字，心底起了一层幽暗的火。

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既然是他主动挡道，那他就真的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