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山林处处是焦黑的痕迹,那队来路不明的屠夫放火烧山,走兽飞禽四处遁逃。

契丹军队加速了战斗的进程。耶律炎掉了一队灭火,可惜秋日干燥,火势渐渐变大。敌人已被杀光,血光和火光照亮夜里半边天。

战斗结束,宁嘉宝采到央金草后,已是午夜。山林狼藉,胳膊上的伤口草草处理过后,耶律炎的表情才不那么糟糕。

踩着夜露将草药送回苍阳,宁嘉宝呆在阿旺山处理后续的事务。

留下来的士兵连夜巡山,找出了幸存的阿旺族人。

“要不要和我一起回苍阳?”宁嘉宝看着贡布和他的弟弟。

贡布摇摇头,眺望着面目全非的家园,“我是守山人,我弟弟也是。”他看向宁嘉宝,“多谢你,王后娘娘,但是我不能抛弃我的家园。”即使她已面目全非。

宁嘉宝想给战死的人们立碑,贡布阻止了。宁嘉宝看着尸体被板车拉着,跑向远方。

“我们一无所有地来,也理应一无所有地走。”阿旺族信奉长生天,贡布是阿旺为数不多的传承者。

“你的族人稀少,我留一队兵马给你。”宁嘉宝又手把手教他使用烟花发信号,在山上设立哨岗,又教会他燃烧狼烟。

一切妥当后,她最后望了一眼阿旺山,它经历了战火,身上满是伤痕,却为世间孕育了最好的解药。

张长岭不知道这是他熬的第几个夜了。每日活得昏天黑地,疫病却没有得到遏制。

城中病患每日都在增加,养疾坊需要扩建,很多药方需要一一试验。有一天他踏出议事堂的门,竟然认不出头上的是日还是月。

耶律洪也忙地焦头烂额。城中需要水源,幸存尚未感染的居民需要安置,焚烧炉每日要清理,逝者需要妥善地安葬,城里惶惶不可终日,他还需要安抚民心。

自从王后不见了踪影,王上也跟着不知去哪,一应事务压得两人喘不过气。

——直到葛尔瓦带来阿旺族的消息。随信附带的还有一株草药,根系上还带有泥土。

“此草能解疫。”铁画银钩的四个大字,沸腾了整个契丹王府。

焦头烂额的张长岭拿到央金草后,宛如被打了一记鸡血,带领苍阳所有人,没日没夜地研究配比,药方。直到宁嘉宝回来那一日,药方在张长岭的带领下,已经初具雏形。

骑马赶到苍阳城外,宁嘉宝听见有人呼唤她。“王后娘娘——”

她看着枯黄的草,草原已从夏末进入到了初秋。小桃一身鹅黄色衣裙,立在秋风中。

耶律炎与她齐头并进,嗤笑一声,“你这丫鬟对你倒是忠心耿耿。”

听着他阴阳怪气,宁嘉宝翻了个白眼,没成想耶律炎吃了个白眼倒来了劲。

“说两句又不高兴了?”

“每日不高兴就对孤翻白眼,宁嘉宝你怎么这么有本事呢?”

“禁你的足你就翻墙?还策反了完颜夯?”

耶律炎没完没了,从苍阳城门外一直数落她到王府门口。

“王上,要不是我,哪来这央金草啊?”宁嘉宝径直进了王府,“没找你要个十万八万赏银,王上就偷着乐吧。”说完扔下耶律炎,头也不回地去了议事堂。

待阿古达木禀报城内各项事宜时,耶律炎还在时不时地闷笑一两声。他虽然有些奇怪,但想着好歹有了解药,便理解了王上。

宁嘉宝读着药方,听张长岭说着养疾坊的情况,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央金草势头十分猛,不出两日,轻症病人便已痊愈,重症病人不再咳血。

只是这疾病来势汹汹,不知道草原其他部族是否安康。宁嘉宝惦记着此事,在午膳时同耶律炎提了。

“你说的不无道理。”耶律炎停箸,“还有什么想要的,一并说出来罢,不如孤给你封个官?”

“按照王上的意思便好,只是妾身有个念头,想说与王上听。”宁嘉宝眨巴眼睛,盯着耶律炎。

耶律炎瞧着宁嘉宝憋坏的模样就头痛,他是服了他这王后了,“你说。”

“这次疫病,妾身虽不是正经医师,却也翘出了苍阳的许多漏洞。”宁嘉宝叫人伺候笔墨,认真勾画,“其一,便是月湖安防之疏,妾身一个妇人家,偶然就能遇见使坏的,可知之前有多疏忽。”

“其二,便是苍阳的医疗体系。医师们分工不明,许多民众求医无门。我闲暇时翻阅了城中的人口记录,每年都有不少儿童死于伤寒、水痘,有妇人死于难产,青壮年打猎的死亡人数这几年来更是增加不少。故而妾身想着,将医师集中起来,分门别类,设置外科内科,以便民众寻医。”

“王上,别觉得妾身是危言耸听。”宁嘉宝遥望着灯火通明的议事堂,想起疫病刚传播时,成堆的尸体,没有尽头的、燃烧尸体的黑色烟雾,“如果不是恰好寻到央金草,契丹怕是......”宁嘉宝没有继续说下去。

耶律炎望进宁嘉宝那一双卧着明月的眸子,“你说的不无道理,这样吧,你与张长岭仔细商量,妥当后写一份策论交到我案头来。”说完便准备继续吃饭,宁嘉宝却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动筷。

“不行,王上。”宁嘉宝很认真,“这件事,妾身要自己做,从开始到结束。”

“你可想好了。”耶律炎盯着交握的双手,面上看不出表情,“这其中涉及到方方面面的事务,王后确定吗?”

宁嘉宝犹豫,手里也放松了力气,但她还是说,“确定,王上,您就瞧着吧。”

说完拿起筷子,又开始吃吃喝喝,她这几日每天啃干粮面饼就水,馋死了。没看见耶律炎握紧被松开的手。

隔日一大清早,宁嘉宝就跑去了养疾坊,准备请教张长岭,虽说夸下海口要自己全权负责,可请外援也不犯规吧,这么想着,她下了马车。

她带着面罩,正准备如往常一样进入坊内,不知有谁喊了一句“是公主殿下!”

此起彼伏的声音、男声、女声、甚至有稚嫩的孩童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网住宁嘉宝。她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周围,男女老少都带着白色面罩,将她围住。

“不能聚集啊!”宁嘉宝大呼,聚集会加速病情恶化的!

“公主殿下!我们都已经痊愈了!”“是啊!多亏了您”有人欣喜,有人痛哭。

秋日的暖阳照耀在不通的脸庞上,泪花折射出暖光,宁嘉宝忽然模糊了国与国的界限,她看着面前生动的人们,他们不再是抽象的“契丹人”,而是劫后余生的,这天下的芸芸众生。

她鼻腔一酸,大颗的泪珠从她圆圆的眼睛里落下。

“公主,您别哭。”

“您一哭,我们也想哭了。”

宁嘉宝赶忙扯起袖子囫囵地擦脸,扬起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我不哭!走吧,我们一起,把鼠疫彻底打败!消灭!”

那些沾着血与火的经历此刻已经微不足道了,孤独的草原从此之后也有了需要她守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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