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慎面色苍白,唇色也浅淡如霜。他看着不过二十来岁,眼睑下的青痕却昭示着长年累月的体虚。青玉发冠之中的发髻却含着一缕又一缕白丝。唯独琥珀色的双眸深不可测。
唐蕖,眯着眼睛把他仔细看了很久,很确定正是昨日与他拜堂,还与他巫山**一夜**之人。
唐蕖原主的长相和身材,都和他完完全全不一样。因此他才豁了出去。但他母单整整三十载,想到昨夜那些事,到底还是……
所以怎么就不是一个人了?
“你……”
可只说了一个字,孟怀慎却捂着胸口,不断地呛咳着。服下宫女急急忙忙递过来的水,好半天才缓缓开口。
孟怀慎看了那些宫女公公,眉头紧蹙,“一群奴才,不但把你们的太子妃这样绑起来,还让他当众下跪。应玄瑞!你好大的胆子。”
孟怀慎披着厚重的裘皮大氅,衣袍垂至地面,衬得身形越发单薄。从那宽大的袖口中伸出的也是一只青筋缠绕,瘦骨嶙峋的手。
他用着这只手扶着唐蕖站了起来,又亲自替唐蕖解开了身上的绳子。
但确实和昨晚不一样。不是同一人之手。
“蕖儿,跪得痛不痛?”他注意到唐蕖裸露在外的脖颈上一道道痕迹,立马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在他身上,“这是怎么了?哪来这么多伤?”
“我……”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仿佛被堵住了,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放大。
唐蕖当然不敢说话。
除了被猫挠出来的几道抓痕,剩余的都是昨晚那个路人甲啃的。
然而那应玄瑞见此,立刻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俯身,喊得撕心裂肺。
“殿下!奴婢这么做可都是为了殿下呀!奴婢绝无异心,是太子妃昨夜私会荒院奸夫,行径大逆不道!恳请殿下明察!”
太监话一落音,唐蕖感觉到那只本牵着自己的手突然捏紧。
他悄悄抬头,却正对上孟怀慎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立刻又心虚般把头垂下。
应公公还在喋喋不休,“今早,婢子们见太子妃久睡不起,便敲了太子妃屋门。岂知里面空无一人,守门的婢子却太子妃昨夜偷溜出屋,还不许她声张出去。奴婢就立刻到处寻人,最后在西侧的荒院发现太子妃竟衣冠不整地睡在那儿……床上还有奸夫的东西。”
应公公一挥手,命人呈上了那件灰青色的外袍,“这是那奸夫之物,殿下请过目。”
孟怀慎看见那身外袍,不由得脸色一沉。
唐蕖却听了直皱眉,没有注意到孟怀慎的变化。这太监虽然每一句都说到了点子上……但没有一句话是对的。他心里有了底气,轻轻推开孟怀慎的手,叉着腰。
他问孟怀慎,“……我能不能先踢他一脚?”
应公公万没想到唐蕖竟会如此,慌慌张张抬起头,却正见孟怀慎点头示意,接着就被唐蕖抬脚踹翻在地。
“哎哟!”应玄瑞痛叫出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不敢贸然反抗。
“狗东西!”唐蕖恨恨地扫了他一眼,“谁偷溜出门了?谁又不许那姑娘声张了?我不过是问她,殿下在哪里罢了!殿下昨夜在堂上突然发病,我心里担忧,所以想去找他,难道这也有错?我俩……”
他话锋忽地一软,抬眸望向孟怀慎,目光中带着几分羞赧:“我俩…还未礼成呢。后来……”
唐蕖眨了眨泛红的双眼,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嗓音柔糯中透着些微颤抖,“后来,我便找到了殿下。那荒院风大露重,殿下身子骨又不好。我担心殿下受寒,情急之下就追了上去……谁知道殿下竟然……”
原主那小嗓子一夹,竟娇滴滴得仿佛能挤出水来。
唐蕖忍着胃里翻涌的不适,暗暗深吸一口气。反正横竖都是要死……不如先把戏做足了赌一把。
他瞄了孟怀慎一眼。只见对方面色如常,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似有意无意地盯着他,让唐蕖耳尖迅速染上几分红意,又慌忙低下头,攥紧的手指微微颤抖,指节甚至发白。
“胡说八道!”应玄瑞却急了,挣扎着跪直了身子,尖声道:“殿下,太子妃这是胡言乱语!昨日殿下席间身子不适,请了太医诊治。太医千叮万嘱殿下当晚须好生歇息,不得走动,更不得行房!奴婢亲自在门外守了一夜,只听着殿下咳嗽连连,又怎可能深夜出门,与你相会荒院呢?”
唐蕖这边脑袋迅速转动,还在想着能怎么狡辩。孟怀慎突然怒声喝斥。
“够了!”
这一声吼却仿佛要了这病秧子的气似的,孟怀慎又捂着胸口痛苦地连声呛咳,咳得脸色发绀。唐蕖下意识转身扶住他,却在触到他的那一刻,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身体里被抽走。
他仔细一看,那像是些泛着淡绿的丝线,萦绕在他的指尖,丝线轻轻缠在孟怀慎的周身。
他竟渐渐便不喘了。
“蕖儿,你……”
唐蕖总算明白了,原来剧情中说的孟怀慎在娶了原主后身体好起来是这个好法。
敢情是拿他这小花妖当药使来了。
孟怀慎他微微抬手,又轻咳两声后,温声道:“昨夜,确是太医不让本宫去和太子妃见面。但到底是本宫和太子妃的新婚良夜,我怎能辜负他一片痴心?昨夜在荒院,是我与他赴约的,这袍子也是我的。结果却被无知之辈污蔑……你们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应公公背后冷汗直冒,连连磕头:“不、不!殿下明鉴!奴婢绝无意冒犯殿下和太子妃,只是…只是……”
唐蕖也瞠目结舌。到底有没有被戴帽子孟怀慎自己应该比谁都清楚……莫非昨晚真的是他?但系统这种有全知视角的玩意,总该不会看错啊?
他倒是依旧故作镇定,“听见了没有?我说了是殿下的就是殿下的。狗东西…以后要是再敢乱嚼舌根,我可不是一脚这么简单。”
孟怀慎按住唐蕖跃跃欲试的手,“蕖儿莫气,是你受委屈了。”
随后,他冷着眼示意了身旁的佩刀侍卫。
“阿尧,带着人去把应公公,还有今日所有碰过太子妃的人全部拖下去。应玄瑞妄下定论,对太子妃出言不逊,打五十大板。其他人各打二十大板。”
孟怀慎话一落音,殿内立刻一片嚎天喊地。
应公公更是脸色煞白,头不停地在地上猛磕着,嘴里连连求饶。
“殿下!殿下饶命啊殿下!殿下您可不能这样对奴婢!奴婢是皇后娘娘的人啊!殿下!殿——”
很快,大殿之内终于安静下来。
孟怀慎转身,唐蕖却被他盯得有些发慌,总觉得这孟怀慎八成是什么都知道……他搞不清楚他帮自己隐瞒的目的。
然而还得演,必须演下去。
唐蕖故意抿了抿唇,低声嘟囔:“所以你怎么一早就走了……”
孟怀慎嘴角微扬,笑容温柔得几乎不带烟火气,“我每日四服药,缺一不可,第一服必须得在卯时前服下。见你睡得很香,就没打扰你。”
唐蕖见他伸手抚着自己的脸,又开始回想昨夜之事……亦或许昨夜那人真的就是他。唐蕖也抬手想去抓住孟怀慎的手,却在碰到他的一瞬间,脑海里骤然开始闪回一些画面。
还是和父母临行前的分别时。
幽谷颜色如血般艳丽的红梅开得漫山都是。
唐蕖的母亲先是拭去脸上的泪痕,很快她脸上的悲恸之色迅速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锐的神情。
“蕖儿,去了云国,你必须主动讨好那位太子,用你的手段让他为你痴迷,彻底离不开你。然后——找准机会,除掉那狗皇帝,把云国搅得天翻地覆。”
她停顿了一瞬,抬手轻轻抚上唐蕖的脸,轻柔地笑着。
“等时机到了,你阿爹和阿兄自会领兵前去,堂堂正正地接你回家,大仇既报,我们一家人才是真正的团聚。”
……十多年前,云帝暴戾,一举南下,挥师十万铁骑踏破花族灵地幽谷。
灵花尽数凋零,谷中血流成河,自此终成红土,没有一株白梅。
这段记忆是凭空突然出现的。
原文中并没有这样的剧情。
“……蕖儿,蕖儿?”
唐蕖猛地回过神,才发现孟怀慎一直唤着自己。
“你突然怎么了?”
“我,我没事。就是…想到刚刚被绑起来,还是有些后怕。若是殿下不信我,说不定被拖下去的人就是我了。”
唐蕖又拉了一把他的袖子。
他小声问:“殿下,昨夜,那般乌灯黑火……真的是你吗?”
孟怀慎淡笑道:“那自然是我不假了,我怎么可能会不信你呢?”
他只有舒眉而笑时,脸上的病气才会消散几分。本来就生的温润俊美气度不俗,这一笑竟还有些夺魂勾魄。
唐蕖一时看得有些恍惚。
“阿尧。”
接着孟怀慎对着门外又唤了一声,刚刚拖着太监出门的侍卫立刻出现。
“殿下。”
“太子妃一大早受了这么大的惊,你亲自送他回寝殿。蕖儿,一会还要随我进宫。”
“进宫?”
唐蕖想了想,旋即反应过来。
要给老丈人丈母娘奉茶呗。
侍卫双手一拱,“是。”
唐蕖觉得自己也能走,原主这身子看似柔弱,其实韧性还挺足的……但孟怀慎到底找人给他弄来了人抬的步辇。他在上头,体会到什么叫坐立不安。
他在现实就是个小镇做题家出身的医学生,在产科这种炮火连天的地方,每天不跟患者家属舌战群儒八百回合就不错了。何时体会过这等殊荣。
唐蕖不由得对那叫阿尧的侍卫道,“你能不能去跟孟怀慎说,让他下次别搞这种阵仗了?我知道他是关心我…但我花族崇尚人人平等,不兴这玩意。被人抬着也不舒服。”
“明白,我会向殿下禀明缘由的。”
阿尧看着得有一米□□,相貌也生得英俊,但因从头到尾面无表情所以显得有些冷漠勿近。
“你是殿下的贴身侍卫吗?”
“算是吧。”
“你跟了他多久了?”
“快二十年了。”
阿尧答得惜字如金。
“二十年?”唐蕖咋舌,“那你今年到底多大啊?”
“……”
明明唐蕖找他说话,他却看都不看他一眼。阿尧也没有再回话了。
“……但是你脸上一直有东西。”
可没料到唐蕖突然话锋一转,阿尧愣愣地摸上自己的脸。
他看着手上蹭下来的血迹,眉心微微蹙起,终于正眼看向唐蕖。
唐蕖却像得逞似的,立刻板起脸,目不斜视。
愣头青一个,唐蕖暗想。他不喜欢无视自己的人。
等到了寝殿,唐蕖让人搀着刚落了地,阿尧对唐蕖行礼。
“那么我就在门口等候太子妃殿下,还请殿下莫要耽误入宫时间。”
“知道了。”
唐蕖恹恹道。他也最不喜欢被催促。但在产科上班,生也催,不生也催。总之每天就只有悲摧的命。
然而不等他进屋,却有人被五花大绑着从里面拉拽了出来,摔在地上,被人一阵拳打脚踢。
领头的嬷嬷趾高气扬,“你主子洞房花烛夜公然偷人,如今性命都快不保了,你哪来的底气跟我倔?给我去拿了板子来,把他往死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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