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晏不忍让曹喜年纪一大把了还为他操心,只好听话回到宫中。进了宫门,他突然想起来问道:“对了曹公公,您今日不在父皇跟前当值,跑出去寻我,父皇那边是谁伺候?”
曹喜赔着笑道:“圣上今日召集大臣在商议几日后迎接北国使臣的事宜,暂时用不到老奴,就让老奴出宫去接您回来。这会儿约摸着也散会了,老奴一会儿就回去当差。”
燕晏心想自己出宫玩了大半天,今日还没去给父皇问安,便道:“那我随你一块过去,顺便给父皇问个安。”
曹喜笑开颜:“这敢情好,圣上若是见到小殿下,一定很高兴。”
文华殿内,年老的皇帝正在跟朝中重臣商议几日后接待北国使臣、以及两国和亲的事宜。
末了,老皇帝不堪疲惫地咳了咳嗓子,用苍老的声音不高不低地警告在场的所有人:“和亲之事,在十一皇子出发之前,朕不希望有任何人跟他透露一个字。违者,斩立决。”
大臣们闻言战战兢兢地俯首应道:“臣遵旨。”
这时,之前不知被皇帝打发去了哪里的御前太监曹喜从后面屏风绕了出来,轻手轻脚走到皇帝身侧,弯腰低声在皇帝耳边说了句什么。
只见皇帝因为年老而变得浑浊的双眼突然亮了一下,低声吩咐道;“快宣小殿下进来。”
又对下面的大臣们说道:“卿等没什么事,就先退下吧。”
皇帝要和十一皇子说话,不喜外人在场,大臣们就很有眼色地都告退了。
燕晏等在文华殿外,方才曹喜跟他说皇帝还在里头会见大臣,要先进去通报一声,于是他就在外面等着。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穿着朝服的大臣们依次从殿里走了出来,便知道父皇开完会了。
大臣们看到他之后,神色都有些复杂,然后马上低下头,弯腰给他行了个礼,就匆匆离开了,连一句话都不敢跟他多说。
燕晏光顾着一会进去给父皇问安,要怎么跟父皇撒娇,才能让父皇多给他一些恩典,他接下来还想出宫玩呢,所以也没注意到大臣们的异常。
又等了一会儿,曹喜终于走了出来,笑眯眯地上来对他请道:“小殿下,陛下请您进去呢。”
燕晏便撩起衣摆,跨进了文华殿的大门。
文华殿里点着清神的熏香,和宣纸墨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气味。
这气味对燕晏来说最熟悉不过了,他从刚会走路,就是文华殿的常客,他自小粘着父皇,父皇也对他疼爱有加,来文华殿批折子或者面见大臣的时候,都把他带在身边。
他年纪还小的时候,父皇甚至在殿侧给他弄了张软塌,上面放满从民间搜罗来的玩意儿供他玩耍,还配备几个太监宫女照顾他,点心也不停供应。等父皇批折子累了,或是大臣们退下之后,父皇就会走到他身边来,和蔼可亲的陪他玩一会儿。
当年宫里都传,他是父皇最疼爱的小儿子,不愧是皇帝在五十几岁高龄诞下的幼子,自然是要独特一些的。
甚至宫外还有流言,说皇帝会因为偏心他,废了嫡长子,立他为太子呢。只不过忌惮羽翼已经丰满的太子,才将此事作罢。
燕晏长大后在别处听说这些流言,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可无意跟大哥争夺那太子之位,先不说大哥比他大三十几岁,他年纪都足够当大哥的孙子了,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拿什么跟年富力强的大哥争?
再者,他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文不成武不就的,身子骨又弱,没有一点当天子的魄力,真要让他当太子,他还叫苦不迭呢?在他看来,他就只合适当一个闲散王爷,在父皇和大哥的羽翼下浑噩地度过此生,足以。
燕晏进去后也不给皇帝行礼,像归林的鸟儿那样欢快地朝皇帝跑去,途中因为绊到不平整的地毯缝,还差点摔了一跤,吓得在场的宫人冷汗连连,默默地跪了一地。
老皇帝也着急地站起来,看样子是想亲自去扶他,燕晏却满不在乎,放慢了脚步走到皇帝跟前,抱住皇帝的手臂撒娇道:“父皇——”
老皇帝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的,想训他几句,可是看到他娇憨的样子后,又不忍心了,只好拉着他在御座坐下,拍着他的手轻轻教育道:“以后慢点走,莫急,要是摔着了,父皇可是要心疼的。”
燕晏就知道父皇惯着他,嬉皮笑脸道:“好,儿臣以后会注意的。”
老皇帝端详着小儿子这张天真烂漫的笑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居然变得有些哀伤,眼中也流露出不舍来。
燕晏不明就里,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蛋,问道:“父皇为何这样看着儿臣,可是儿臣来的路上把脸给弄脏了?”
老皇帝摇了摇头,笑道:“父皇在看咱们小十一啊。小十一生得这样好看,将来却要便宜给别人,父皇只要想到这一点,就觉得自己辛辛苦苦种的小白菜要被人拱走了,难过得很呢。”
见父皇夸他长得好看,燕晏稚气未退的脸上露出一丝骄傲来,又有些害羞,抬起下巴道:“儿臣年纪还小呢,还能陪父皇好多年,别人想拱都拱不走。”
老皇帝闻言只是苦涩地笑笑,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燕晏陪不了他多久了。想到不久后父子俩就要天各一方,余生可能不复相见,老皇帝就鼻子发酸。
可是在燕晏面前,他不能哭,不能让燕晏知道他为燕晏做的打算。他让燕晏去北国和亲,绝非是卖子求荣,而是只有这样,燕晏才能安稳地活下去,没有性命之忧。
作为皇帝,他最清楚不过宫斗的残酷。他年老昏庸,宠爱虞贵妃和燕晏,他们母子俩一定是许多人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只等他驾崩,就会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地要燕晏的命,皇后和太子绝对不会放过燕晏。
他不想年幼无辜的燕晏死于非命,或是饱受摧残,生不如死。所以要趁他还在世,还能掌控皇权之时,替燕晏安排好后半生的道路。
让燕晏去北国和亲并非良选,但却是最稳妥的办法。北国现在的皇帝早年受惠于他,加上北国政权刚建立,南国对北国还有可用之处,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北国应该都不会为难燕晏。
而且以和亲的名义将燕晏送去北国避难,也不会引起皇后太子等人的怀疑,更不会对燕晏不利。毕竟这在百姓看来,是利于两国交好的举措,皇后和太子若是从中阻挠,必然会失去民心。
等一切尘埃落定,燕晏也长大成人,不再受皇后和太子的威胁。到那个时候,北国皇帝会看在他的面子上,放燕晏自由,燕晏就可以完全脱离所有人的掌控,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了。
只是在那之前,就要委屈燕晏受一点苦了,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叫他这个当父皇的窝囊,他对不起燕晏,更对不起……
想到这里,老皇帝的心脏又隐隐作痛。他不想让燕晏看到他被病痛折磨的样子,就故作无事地拍拍燕晏,对他说道:“好孩子,你出去玩了那么久,也该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燕晏还不忘了自己今天来是做什么的,闻言非但没有马上走,反而更加亲昵地抱住父皇,央求道:“父皇,儿臣明日后日大后日还想出宫玩。”
老皇帝轻飘飘地瞪了他一眼:“不准,哪有皇子天天往宫外跑的,也不怕言官再参你几本,说你成日吊儿郎当,游手好闲。”
燕晏撒娇道:“父皇~让我出去玩嘛。”
老皇帝叹气,温声哄他道:“乖孩子,这段时间城内不太平,你且好好待在宫里,等过段时间,有你出宫玩的时候。”
只是等到那个时候,可不就是出宫玩那么简单了。燕晏会离开从小长大的故乡,过江到遥远的北国去,那将会是他有生以来去过最远的地方,从此再也不回来。所以在那之前,就好好待在皇宫里再多陪陪他这个孤寡老人吧。
燕晏见撒娇没有用,就有些闹脾气,撇下老皇帝哼哼唧唧地走了,连送他出门的曹喜都不理会。
老皇帝看着燕晏生气离开的背影,无奈地苦笑一声,紧接着又剧烈地咳了起来。
曹喜听到他咳嗽的声音,赶紧回来伺候,担忧地问道:“陛下,可要奴才派人去请太医?”
老皇帝摆摆手道:“老毛病了,也看不好,不用去了。”
燕晏气鼓鼓地往外走,迎面碰上一个行色匆匆的人,他下意识抬头一看,发现来人是谁后,之前跟老皇帝生的气顿时就偃旗息鼓了。他几乎是马上就退让到一边,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如果他有尾巴,说不定连尾巴都夹起来了。
等那人走到他面前,他才嗫嚅地喊了一声:“太子哥哥。”
心里还在想他才刚教训过燕景远,太子这么快就听到风声赶回来了?
来人正是南国的太子,燕晏的大哥,燕征。燕征身上还穿着厚重的甲衣,风尘仆仆。燕晏还记得,前不久父皇才派太子去北营巡视,这会儿估计是有什么急事,才直接从北营赶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进宫了吧。
燕晏不敢直视这位比他年长了三十几岁的大哥。燕征人高马大,城府深沉,总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跟仁慈的皇帝长得一点都不像,更像他那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舅舅,跟燕晏就更加不像了。燕晏站在他面前,就像一只毛都没长齐的小鸡仔,每次见他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恨不得马上调头就跑。
但眼下想当做没看见绕道而行已经晚了,燕晏只能靠边站,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
他忌惮太子,或者用害怕来形容更加贴切,倒不是因为早年那些他想跟太子抢皇位的传言,怕太子会杀了他,而是出自心底,本能地害怕。
特别是被太子那双深邃的鹰眼盯着看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像是被老鹰盯上的鸡仔,下一刻就要被捕猎者剥皮拆骨吞食了。所以每次和太子对上眼,他都要炸毛,更别说跟太子寒暄了。兄友弟恭是更加不可能兄友弟恭的,他怕在太子跟前多待一会儿,他就要被太子用眼神剜成一块一块了。
燕征来得急,一时没注意到他在这里,还是听到他喊了一声“太子哥哥”,才发觉他这号人的存在一样,驻足看了他一眼。
燕晏心中懊恼不已,早知道太子没注意到他,他就不出声了,现在把人注意力引过来了,他该怎么面对太子?太子不会是来找他算账的吧?
幸好太子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似乎流转着别的情绪,满脸复杂。然后低沉地嗯了一声之后,就毫不留恋地越过他进了殿。
等太子走后,燕晏才如释重负地拍了拍受惊的小心脏,不敢再在这里逗留,拔腿就跑。
晏晏:父皇您确定北国的皇帝是个好人吗!?
赫连皋:嗯哼,难道朕不是吗?
晏晏:(含泪咬被子)
在评论区看到了好多眼熟的宝贝,果然大家都还在等我,开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太子哥哥(小修)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