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江野朦胧中睁开沉重的眼皮，却不想映入眼帘的是季连城的睡颜。

江野神色一愣，大脑卡顿片刻，零星琐碎的记忆在这一刻涌上。

一瞬间，江野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羞耻，紧迫，刺激，以及……一些无名的悸动。

他昨晚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事儿？他是疯了吗？

江野想着挪动下身子，他有些不太敢看季连城，可此刻却感觉自己腰上压着什么，垂头一看，是季连城的胳膊整搭在他身上。

这时江野才意识到他跟季连城的距离太过于近了，以至于对方轻浅的呼吸均匀的落在他脸颊。

江野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嗡嗡直响。

这里可是医院，大清早的，万一有医生或者护士进来怎么办？吗他和季连城这副情形不就百口莫辩了嘛？

不行，他得赶紧起来才行。

江野刚挣扎起身，不过他刚起到一半，一旁的季连城就惊醒了，他轻微抬了下眼皮，唤了一声“江野”。

江野愣住，等他反应过来时季连城早已伸出修长的手臂拦腰保住他，如同猫一般蹭了下他的上半身，然后又带着江野重重的栽进床里。

江野随着季连城的东西，心脏噗噗直跳，他感觉自己脸颊如同火烧，耳根炸裂，他几乎哑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如同牵线木偶一般被季连城死死抱住。

他盯着天花顶，半晌才回过神，心想以前怎么没发现季连城是那种粘人类型？

江野有些受不了，他从小到大最烦别人缠他，他喜欢自由，不喜欢被束缚。

“季连城！松手！”江野试探着推了推对方，低头去看对方。

可季连城迷迷糊糊答应了一声后又沉睡过去，竟然又开始浅淡呼吸。

江野：“……”

死皮赖脸，也不知是真睡还是装的。

江野也顾不得对方真假，他一脚踢在季连城小腿上：“起来了！”

季连城眉心皱起，这才慢悠悠睁开眼，他黑白分明的眼底此刻被冷淡的眼皮遮挡大半，显得眼睛尤其狭长，轻垂的眼帘农而密，轻轻忽闪时如蝶翼。

江野心底没由来“咯噔”一声，他心里某处竟然狠狠悸动一下。

他以前都没怎么太注意过的五官，只是经常听别人说好看，今天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认真的端详。

季连城虽然一直以“三好学生”为称，但他的长相着实不怎么“好学生”，五官太过于惊艳，身上没一点书呆子气息，不笑的时候眼底冷冰冰，笑的时候眼角深弯轻勾，略带桃花，看人时如同钩子，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江野不经意间被这样的眼神给吸引，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对方正眼底泛笑着看自己。

江野急忙错开视线，大脑一时间有些短路，竟然忘了自己要干嘛。

“你醒了。”季连城沉沉的声音响起，如同酒酿一般醇醉。

江野下意识“嗯”了声，这才想起自己要干嘛，急忙推搡着对方：“你起来一点，腿压到我了……”

季连城听闻低头看一眼，却没起身的意思，他故意把压着江野的那条腿又移进一点，搭在江野腰上的胳膊改成包揽，又凑近一些，拿那双妖里妖气的眼凝视着江野，轻描淡写的问他：“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江野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眼神，挪开茫然的问，“考虑什么？”

季连城顿了顿，说：“我们的关系。”

“我们的关系？”江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什么我们的关系？！我们……我们还能有什么关系？”

气氛一时间凝固，季连城没有说话，江野不敢看对方，此刻脑子里十分混乱且尴尬，他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可季连城不允许，忽然改成双手死死揽住江野，力道大的吓人。

江野自己都惊讶了，他从没想过季连城平时看上去一碰就倒的金贵少爷竟然有这么大的蛮力。

江野挣扎半天都没能脱开，他十分十分恼羞成怒，吼道：“季连城！你有完没完！我说了多少次我是直男！我们不可能！你死缠烂打的有意思吗？丢不丢人？！”

季连城一滞，江野感觉到对方的停顿和松懈，趁着空荡急忙从床上跳下来，鞋子也顾不得穿牢固了趿拉着就拉开与对方的距离。

季连城这时也起身，此刻病房里还拉着窗帘，此刻的天只有些朦胧亮，室内还是显得有些暗沉。

可即便如此，季连城的双眸却无比明亮，刀剑一般，直直的看着江野，如同挖他的心。

江野承受不住季连城这样**裸的眼神，他耐不住，错开视线打圆场：“你……你现在身体应该没事儿了吧？”

季连城清淡的“嗯”了一声后没再说话，江野感觉这场是圆不回来，可又不敢直接面对，最后投降似的：“既然……没事儿了，那我就走了……”

说完，江野也顾不得季连城如何，他一边走一边落荒似的穿鞋，直到出了门才穿好鞋子跑。

一路上，江野思绪全然被打乱，手机接连震动他都没反应，直到回到学校他才想起来查看。

有几条消息是白昊天发来的，问他什么时间有空聚聚，还有一个电话是苏凝静打来的，没接通直接附带了一条转账记录，看着忽然饱满的账户余额，江野感觉心里好受了一些。

想着白昊天过两天就要生日，江野马上给对方回复过去，答应下后，他一屁股坐进椅子里闭上眼睛，感觉十分的疲惫。

这一整天下来，江野都有些魂不守舍，虽然他特意把这几天的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但不妨碍他脑子里一直浮现那个人影。

他时不时的看手机，还特意检查了一下黑名单，反复确认季连城没在里面。可即便是这样，一整天下来对方也没给他回一个消息。

江野坐在体育馆里看着季连城的投降发愣，他想问问对方身体状况如何了？出院了没？陈管家去接的他还是自己走的？等等。

可是最后他一个问题都没发出，他实在是问不出口，想起自己早上落荒而逃的样子，他觉得无比窘迫尴尬。

这一整，江野努力让自己冷静，把自己沉浸在训练中，可一停下来，他思绪就乱了，全都是季连城那张脸，以及那张脸上轻微的情绪变化。

他以前都没发现过，原来季连城也是可以有情绪的。

李明轩晚上的时候回到寝室，跟江野说自己这两天要出去一趟，有个比赛。

江野模糊的应着，完全不知道对方说什么。

李明轩察觉出江野的不对劲，问他发生了什么。

江野这才回神：“没什么，就是有些……担心宁辰，他出去跟人住了。”

李明轩：“宁辰跟我说了，没事儿，你放心就成，这小子不会吃亏的。”

江野含糊着应到，后知后觉，他又随口问李明轩：“明轩，你……是怎么看待同性恋的？”

李明轩愣了下，有些意外的看向江野，片刻后说：“正常看待，这也是一个群体，没什么大不了的存在。”

“没什么大不了？”江野有些吃惊，“你不觉得……同性恋很……别扭吗？”

李明轩嗤笑：“怎么会呢？江野，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江野蹙眉，答非所问：“我只是怕宁辰吃亏，所以想了解一下别人的看法，没别的意思。”

李明轩：“是你想替宁辰了解？还是自己想了解？”

江野指尖猛地颤抖，错愕的看向李明轩，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他一直觉得李明轩这个人木讷，可从不知对方的话能鞭辟入里，直辟溪径，以至于他不知该如何回避。

江野咬紧牙关：“不管怎样，多了解一下没坏处。”

“但愿吧。”李明轩笑了笑，“江野，其实有些时候有些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你只要坦然接受自己的内心就好。”

“坦然接受自己的内心？”江野神色恍然，他心虚的看了对方一眼，心说这个李明轩平时看着木讷闷葫芦一个，但每次说话都能直击重点。

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话是没错，可做起来太过于困难了。

江野此刻最不敢做的就是坦然面对，他现在根本没法面对，因为他内心最怕的东西此刻正在逼近，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他不可能做到坦然，也不可能视而不见。

李明轩连夜收拾东西跟着教练走了，寝室里只剩江野一人，此刻他内心空虚失落到极点。

江野这人，情绪来的快，思绪乱的也快，但他有个好处是不会一直为难自己，譬如现在，他总想着该怎么找个方式可以发泄一下内心。

也正当这时，一个人给他发来消息，是安川。

自从上次漫展结束，他已经很久没跟对方说过话了，今天对方找他也不为别的，竟然是之前说过的给他介绍工作的事儿。

安川问他，有没有兴趣做台球助教，地点就在江大附近，步行十几分就到了。

江野回复“好”。

安川接到消息后立马回他，问他今晚有没有空，可以过来先试一下，可以的话就直接来。

江野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一来是因为他喜欢打台球，正好做个兼职助教可以赚点钱，二来他不想自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连夜胡思乱想，太折腾人心。

于是，江野快马加鞭的收拾好出了门。

路上他偶尔看了几次手机，季连城依旧没给他发消息。

江野想起前不久，也是一个凉飕飕的夜里，他因为季连城睡不着，半夜三更围着操场跑圈。

季连城这混蛋，每次都是这样，出现挑动完他情绪后人间消失，折腾的他无法入睡，最后待他平静后又再次出现。

如此反复，不折腾死人不偿命。

江野恨恨的咬紧牙关，心里骂自己，真是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