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乐极生悲，何皎一连四五天都没再见到独上西楼。
遗憾，本来他还以为有机会能蹭个大佬的侠侣呢。（不是）
何皎已经从当时的兴奋上头期冷静下来了，现在的他和一个礼拜前的区别，就是定了个新闹钟上线跟着杜甫清日常，睡觉前登个电脑调一下挂机，队伍由每天的随机开盲盒变成了一水大佬……习惯之后，一切如常。
杜甫没有提出加游戏外联系方式之类的，让他松了口气。他没有加过任何游戏好友的社交账号，也不准备加。
适当的分寸感和距离产生美是相互的，现在这个状态就非常好了。
游戏以外，何皎的学习与生活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下个礼拜最后一次大学期末考试，再过两个礼拜后毕业舞会。八月初第一周打完涿鹿，第二周就是毕业典礼。
说到毕业舞会，虽然还有一段时间，何皎已经收到了五六个邀请。有身材超好的欧美帅哥，也有同组做作业的学霸亚裔，或某个图书馆一面之缘的澳洲本地人。他没想到，学校的LGBT权益协会触角这么深广，入学时谨慎、犹豫的一次登记，让他结识了一些非常好的朋友。
何皎对外貌没有太多认知，从小到大接了无数情书，帅哥的多于美女的，他猜至少在同性圈自己挺受欢迎。大一第一次新生见面，他被坐对过的高大外国佬偷拍，当场抓获反被索要联系方式，那是他遇到的第一个相当契而不舍的男孩，最后终于以对方考到另一个州的研究生结束。但他确实无意于异国他乡停留扎根，两年多以来，婉言谢绝了无数发展进一步关系的机会。
如果明知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真的没有必要开始。
有善意的倾慕，自然也有恶意的议论。他的性向不是秘密，何皎知道他除了诸多‘公主’‘东方娃娃’‘Moonie’之类的戏称，还有个美院小白脸之最的称号，一笑置之。
除了不纯洁的男女或男男关系，何皎乐于助人，学业优异，低调谦逊。他是毫无争议的全院之星，教授的宠儿，满课满绩点，耐心且谨慎。大学两年半（他提前修完了所有学分），唯一一次出格的决定，可能就是接下来的这场毕业舞会。
LGBT协会号召的50%/50%男生反串联谊舞，他报名了。即将到来的是一场新奇的际遇还是灾难，何皎无从得知。他只知道，考完期末，他好像一条咸鱼进入了大水缸，每天都期待下一天的到来。
当然，他格外期待今天也是有原因的——
每天勤劳挂机刷友好度的五人组，终于成功刷过了一万好感。他和某个大佬差不多可以结婚了，还可以蹭个固定队的结拜：前两天杜甫解除了之前的四人组结拜，准备加上月出皎兮重新义结金兰。
结拜完，还会有即时定位和转送技能。
晚上七点半，杜甫带队先去桃源的金兰庙前烧香结拜。这几天刷友好都是他双开独上西楼的号，今天结拜了，他照例只给独上西楼发了个微信，就开了号。
等他们到了金兰庙前准备输入各自信息，杜甫才发现他挂在电脑上的号被顶了。
[队伍]当代杜甫：哟，楼哥来了？
[队伍]当代杜甫：你们准备怎么填生日，先说好，我不做大哥好多年[害羞]
杜甫发完就填了生辰信息，比他实际的年龄填大了十岁。真男人绝不能做二哥，他就不信了——
一阵花瓣焚香特效，五人并肩上前伏地跪拜的动画过去，队伍提示：
恭喜【田傲天】获得【涿鹿五霸·大哥】称号！
恭喜【当代杜甫】获得【涿鹿五霸·二哥】称号！
恭喜【制杖店店长】获得【涿鹿五霸·三哥】称号！
恭喜【独上西楼】获得【涿鹿五霸·四哥】称号！
恭喜【月出皎兮】获得【涿鹿五霸·五妹】称号！
[队伍]月出皎兮：大佬们原来都比我大吗？我以为大家都差不多[惊]
[队伍]田傲天：@当代杜甫二哥，以后多指教[抱拳]
[队伍]制杖店店长：@当代杜甫二哥，以后多指教[抱拳]
[队伍]独上西楼：@当代杜甫二弟，以后多指教[大拇指]
[队伍]当代杜甫：我×，%^&(*^&%#%$T
[队伍]当代杜甫：@独上西楼 楼哥怎么今晚有空了？看来知道我和月出妹妹要举办盛大婚礼来祝贺吗[点赞][点赞]
[队伍]制杖店店长：二哥差不多得了，我和月出妹妹友好度10042，我最高吧
[队伍]田傲天：10045[墨镜]妹妹是我的
何皎扫过满屏的【妹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组队刷日常这么久，他好像没有正式和大佬们介绍自己的性别。过去随便组个队刷个本之类的玩家，何皎没必要也没想解释，但这已经是结拜（马上还要结婚）的关系了，不澄清好像默认他们说的妹妹。这样下去可不好，等结了婚再说就晚了，大佬没准还觉得他是骗婚呢。
何皎头脑风暴的两分钟，队伍已经欢乐地聊了半天了，从争友好值到剪刀石头布，这会开始扔骰子。
玩网多年，何皎自认大致看得出网线背后的人到底如何。遇到队里这四个人是很幸运的缘分，不然就算对方多有钱他也不会答应结拜。
……
[队伍]【当代杜甫】扔了一个骰子，摇出4点。
[队伍]【田傲天】扔了一个骰子，摇出6点。
[队伍]【制杖店店长】扔了一个骰子，摇出6点。
[队伍]制杖店店长：@月出皎兮妹妹，你看我摇的数最大
[队伍]田傲天：放P，我也6点 @月出皎兮他们都不是好人，妹妹和我结婚比较好
[队伍]当代杜甫：我擦，你们都摇了几轮了来这出[鄙视][鄙视][鄙视]
…
[队伍]【独上西楼】扔了一个骰子，摇出1点。
许久没有说话的独上西楼居然也跟着他们玩，扔出骰子以后马上被杜甫三人大肆嘲笑，说他【一点战神】，妹妹能看上他就怪了云云。
可能一开始，几个男人只是觉得好玩，这会儿玩过两轮小游戏好像突然变了意味，莫名其妙的胜负欲熊熊燃烧了起来。
[队伍]当代杜甫：天下三分（天天让我上号的人不配拥有角逐权）魏蜀吴，绝世美女月出皎兮年方妙龄，尚未婚嫁，她将何去何从？
[队伍]田傲天：美女是我的
[队伍]制杖店店长：美女是我的
[队伍]当代杜甫：滚粗，美女是我的
竞争进入白热化。何皎增删五次，编辑了半天，正好在此刻发送了一条信息。
[队伍]月出皎兮：多谢大佬们厚爱，虽然但是，，我其实是男的[尴尬]
他光看着这行字已经开始窒息了，立刻又补上一句。
[队伍]月出皎兮：之前好像一直没找到机会正式向大家澄清，你们别误会，真的很不好意思，，或许大佬们也可以叫我弟弟[裂开]
刚才刷得比滚动的双色球快的聊天记录足足寂静了半分钟。何皎在这一片安静的队伍里头皮发麻，脑海里飞速划过了各种自尽谢罪的方式。
他捂着脸，从指缝里看到跳出来了一条新纪录。
[队伍]独上西楼：嗯，这下没有争议了吧
何皎没明白，紧接着又看到一条。
[队伍]独上西楼：他们都失去竞争力了，@月出皎兮我娶
紧接着，杜甫他们连珠炮似的冒了出来。
[队伍]当代杜甫：？你算老几，凭什么说我们失去竞争力
[队伍]制杖店店长：哟哟哟，弟弟怎么了弟弟也可以嫁给我
[队伍]田傲天：你刷友好都不上线[鄙视]你友好度有我高么？
何皎的心怦怦撞他的胸腔，耳根的红逐渐蔓到脸颊，事情往一个他完全没有（或许在最扯淡的万分之一的美梦里）预料到的方向发展了。
但这还不是全部。
[队伍]独上西楼：友好度有什么难的。
系统：【独上西楼】向【月出皎兮】送出1枚稀世珍宝【爱神之约】，三界耀目，光华璀璨！
全服玩家的屏幕都在那一瞬爆起金粉流光，金粉飞出无数振翅闪蝶，交织成一支鎏金白羽箭，当中横穿两颗互倚心形，而后缓缓消散。
动画只有四五秒左右，但无论是打本的还是做菜的，竞技场刷分的还是街头打坐的，没有人看不到。
世界频道炸开了锅。
[世界]八亿少女的噩梦：卧槽？？？？[惊][惊]独上西楼？？
[世界]蝶衣青：哇哇哇
[世界]沉醉de忧伤：刚才那是什么东西，闪瞎我的24K钛合金狗眼[惊]
[世界]来份猪肚鸡火锅：什么东西
[世界]独钓寒江雪：老夫挂机钓鱼突然被秀
[世界]铁血丶止战：nb
[世界]lllloveinng：我们服万年单身大佬恋爱了？[呆]@独上西楼
[世界]蝶衣青：那可是爱神之约啊[花痴]
[世界]烟雨江南：妈呀，第一次见爱神之约特效，真的好好看[桃心][桃心][桃心]
……
爱神之约作为商城单价最贵的友好度礼物没有之一，一经推出就遭到大量玩家的嘲讽。
它的简介很简单：对指定对象使用后，可增加双方13140点友好度。
作为商城按价格由低到高排序的沉底位，它的标价也很简单：6480珠币，按照充值10:1（加上赠送）的比率，折合人民币约等于600块。
600块，在三次元够买一束十分夸张的鲜花或一份体体面面的礼物了；或者花在游戏里别的地方，够全身装备从零强化到凡品套装，或养成一个上品战宠，收商铺通用货币8000万碎银，等等，精打细算的玩家能把一个648用到极致，提升十来万武力值。
但是爱神之约有什么用？
友好度这种玩意儿，只需要的是时间。肝帝24小时挂机刷个几天几夜，和这礼物的区别只有那四五秒的特效而已。
何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手就放在按键的地方，但不知道要说什么话。一个再保持距离的人，目睹他人为自己一掷千金，大概也很难无动于衷。何况这确实是何皎第一次在游戏接收到这么昂贵的礼物。——昂贵，不追求回报，转瞬即逝，但确实让人心弦震动、肾上腺素飙升的礼物。
指尖不由自主颤动了几下，然后被他自己攥住了。
眼花缭乱的特效一阵又一阵，持续了半个小时。
系统：【独上西楼】向【月出皎兮】送出9枚稀世珍宝【爱神之约】，三界耀目，光华璀璨！
系统：【独上西楼】向【月出皎兮】送出9枚稀世珍宝【爱神之约】，三界耀目，光华璀璨！
系统：【独上西楼】向【月出皎兮】送出9枚稀世珍宝【爱神之约】，三界耀目，光华璀璨！
……
世界大过年，各式各样的弹幕伴着流光特效划过去，卧槽的、合影的、羡慕的、阴阳怪气的，趁乱打广告求侠侣的，什么都有，好友申请雪片一样塞满了何皎的邮件。
[队伍]独上西楼：@当代杜甫 @田傲天 @制杖店店长 ？
男人的沉默弥漫在队伍之中，但这次可能只持续了十来秒。
[队伍]田傲天：对不起，是在下唐突了
[队伍]当代杜甫：一声嫂子大过天，嫂子受我一拜
[队伍]制杖店店长：嫂子好，嫂子妙，给嫂子磕一个
制杖店店长对月出皎兮使用了‘磕头’动作，紧接着是杜甫，然后是田傲天。
纤弱貌美的奶妈站在金兰庙前的广场空地上，三个古风帅哥围着她磕头，场面相当清奇。独上西楼原本在几米外站桩挂机，这时候申请队长，走了过来。
[队伍]独上西楼：@月出皎兮走吗
短短一行字，何皎看了好几遍。
[队伍]月出皎兮：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