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脊背挺得笔直,一双漂亮的杏眼里,燃烧着灼灼的光,像暗夜里陡然亮起的星辰,纯粹而执拗。
萧夺深潭般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在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并未如往常般嘲讽,只是淡淡挪开视线。
“赌注为何?”
“就赌......赌你之后几次重生都不能随意杀人!”
萧夺挑了挑眉,道:
“好!”
夏晴宛心中一喜,催促道:“那我们快走吧!”
两人暂且搁下林家纷扰,转道前往周府。刚至门外,便见庭院内人影绰绰,周家的当家主母也就是周三公子的母亲,正指挥着仆妇清点院中堆积如山的礼品。锦盒、绸缎、古玩玉器,琳琅满目,几乎占据了半个庭院,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晕。
夏晴宛心下愕然,周家这是有何等喜事,竟收到如此多的贺礼?
他们不知三公子夫妇具体院落,夏晴宛心一横,对萧夺快速说道:“你在此稍候。”
想着今日过后一切重置,她索性抛开了所有顾忌,深吸一口气,径直闯入周府,走到那位雍容的主母面前,屈膝一礼,开口却直接:
“夫人安好,冒昧打扰。请问三公子与三夫人此刻可在府中?”
周家主母被这突然出现的打扰弄得一怔,停下手中事务,看着素日没有往来的林家表姑娘,迟疑问道:“表姑娘是找曦薇有事么?”
曦薇是周三夫人,林家五姑娘闺名。
夏晴宛点头道:“是。”
主母虽然心中疑虑,但还是客气吩咐身旁的嬷嬷:“给表姑娘带路。”
“是。”
夏晴宛朝门外萧夺使了使眼色,自己跟上嬷嬷。嬷嬷引着夏晴宛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题着“枕潮轩”的院子门口。
未入院落,先闻琴声,琴音淙淙,如清泉流淌,安然雅致,只见三夫人林曦薇正坐在一棵桂花树下抚琴,满院朱槿开得正盛,映得她娇美容颜热烈似火。周家三郎则是在旁即兴赋诗,两人好一副琴瑟和鸣,伉俪情深模样。
夏晴宛可没这闲情逸致欣赏此景,她直愣愣地闯进院中,未待院中二人反应过来,目光直射周三郎,开口便是石破天惊的一问:
“三公子!恕我冒昧,你昨夜去软红阁干什么?”
“铮——”的一声,琴弦骤断。林曦薇指尖一顿,讶然抬头。院中侍立的丫鬟婆子们也瞬间屏息,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周三郎身上。
周三郎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唰”地通红,一直蔓延到耳根。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转向妻子,语气急切:
“昨夜是二哥!他骗我说软红阁里有他家中老仆的女儿沦落其间,他欲给她赎身,但手头银钱不凑手,便拉我同去……我、我一时糊涂才信了他!可我进去后发觉不对,立刻便抽身走了!”
林曦薇眸光微动,看着丈夫窘迫焦急的模样,尚未开口。夏晴宛却紧追不舍,又抛出一问:
“有证据么?”
“有有有!软红阁的妈妈可以作证,阁子对面饭馆的掌柜也能作证!所有看到的人都能作证!”
夏晴宛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眼中满满被误解的委屈和急于向妻子澄清的慌乱,半信半疑地点头:
“行吧,我姑且信你。”
周三郎松了口气——不对,自己要她信干嘛?
话说她来干嘛?
夏晴宛问完问题后便快步离去,只留给二人一个决绝的背影。
周三郎长长舒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这才一脸茫然地转向妻子:
“曦薇,你家这位表姑娘今个儿是怎么了?”
林曦薇亦一脸茫然。
——
走出周府,夏晴宛走向已经出来的萧夺,道:“现在我们可以去找人证了。”
萧夺懒懒道:“我信还不成么?”
“不行,没有‘成’‘不成’的,真就是真,假就是假,走,跟我去找人证!”
二人又去了软红阁,大白天的软红阁大门紧闭,里头姑娘都在睡觉,夏晴宛仗着今日一过,所有人和事都会重置,简直无法无天,一个姑娘家直愣愣地就冲进了软红阁。
“妈妈,妈妈,快醒醒!”她将人摇醒后,大声质问:
“昨夜周家三郎几时走的?”
妈妈昏昏欲睡,随口就答:“坐了没一会就走了,你谁啊......”
“走走走!”夏晴宛拉着萧夺往外面走。
又来到软红阁对面的饭馆,那掌柜的也是一样的回答。
夏晴宛转向萧夺,之前紧绷的神色全然散开,眼底亮得像落了星光,藏不住的得意从眉梢露出来:“你看,三公子果然没有背叛我姐姐吧!”
萧夺看着她脸上发光般的欣喜神色,冷哼一声,道:“那又如何,一人的忠诚洗不清你们林家道貌岸然,吸髓饮血的污浊。”
夏晴宛一字一顿地道:“一码归一码,林家人尽管污浊,也改变不了这个世界还是有美好的人和事存在的事实。”
“好了,总之你输了,你答应我了,从今往后,无论重生多少回,你都不得随意杀人。”
萧夺嘴角擒着一抹冷笑,慢悠悠地说:“放心,我不随意杀人。”
“......”又做阅读理解了是吧?
夏晴宛此刻高兴,不想与他斤斤计较,何况她也不认为自己能改变他的性格,稍加约束已是足矣。
已是中午,两人暂缓行动,寻了间临街的酒楼坐下,刚点上几样小菜,热气还未散尽,楼梯处便传来一阵杂沓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林家大郎与五郎领着十余名持刀侍卫,气势汹汹地闯了上来,侍卫们迅速散开,将桌椅逼得东倒西歪,瞬间把萧夺与夏晴宛围在了正中。林家大郎双目赤红,剑尖直指萧夺与夏晴宛,声音因悲愤而颤抖:
“是你们!是不是你们杀了我爹!”
夏晴宛早知这事会败露,她心虚不敢与两人对视,垂下眼睛不说话。
一旁萧夺却恍若未觉此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他慢条斯理地放下刚拿起的筷子,抬眼迎上那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用一种最为挑衅的淡然语气道:
“是我,又如何?”
林五郎听他承认,怒不可遏地吼出声:“你这恶贼!还有夏晴宛你这个贱人!奸夫□□!定是你们两勾结害死大伯!”
话音未落,两人已同时拔出佩剑,不管不顾地朝着萧夺猛扑过来!
夏晴宛深知萧夺武功深不可测,这两人绝非其对手,生怕他再下杀手,急忙回头:“萧夺!别……”
只见萧夺并未迎战,反而身形诡异地一闪,竟迅捷无比地躲到了她的身后,嘴角划过一道浅浅弧度。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夏晴宛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她缓缓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林五郎那柄闪着寒光的长剑,剑刃已从她的胸口透胸而过
“......”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回过头。
萧夺脸上挂着无辜的神情,唯有一双眼睛,透出嘲讽的笑意。
你这个&%¥()¥M%&
.......
.......
夏晴宛一把推开房门,站在她旁边的侍卫震撼得睁大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妖魔现世。
她就在侍卫瞪大的瞳孔中冷脸大步走进,萧夺将剑放回剑架,淡然出声:“吃什么?”
气是要撒的,饭也是要吃的,夏晴宛冷冷道:“面条。”
萧夺叫来小二,要了两碗面条。
重新坐下后,夏晴宛心里怨气已经淡化许多,她郁闷地说:“你能不能好好调查?”
“我没有好好调查么?”
“你有么?”
“......好吧,我会再努力一点。”
夏晴宛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两人正在吃早饭,萧夺那位文士走了进来,萧夺先他一步道:
“先生放心,我此行只为探听虚实,并非贸然行动。”
那文士眼中闪过一道失望,很快收敛,转向夏晴宛道:“这位姑娘是?”
萧夺还欲开口,夏晴宛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冲着文士清浅一笑,回道:“在下夏晴宛。”
“原来是夏姑娘......”他表情踌躇,似乎还在思索二人关系。
萧夺无意与他解释这个只有“两日之交”的女子关系,随口道:“没事你出去吧。”
文士妥帖地行礼退出。
夏晴宛将目光收回,又转到萧夺身上。
萧夺:“想问就问。”
夏晴宛不客气地说:“据闻南王身旁有一谋士足智多谋,屡出奇策,可是方才那位?”
萧夺颔首。
“哎呀,那可是个顶顶聪明的人,要是让他加入我们的调查队伍就好了,不是能事半功倍!”
萧夺冷冷道:“你不要想趁机将事情扩大,这两日就是我给你的底线,你能无限循环这两日,我就陪你在这两日中调查,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夏晴宛看出他的决心,撇撇嘴,不再劝说。
吃完饭,两人再次上路。之前对林家的调查只进行到一半,姑且还是将重心放在林家上。萧夺熟门熟路地上了茶楼,设计林七郎,大摇大摆走进林府。
夏晴宛紧随其后回了林府,一如上次,刚进大门便碰见了管家,身后跟着那两个模样略显轻浮的嬷嬷。夏晴宛的目光扫过两人白皙光滑,保养得宜的手,猛地想起偷听到的大伯与王家家主关于“送女儿”的密谋。
那一瞬间,她了然了这两个嬷嬷的真实目的,一股寒意夹杂着恶心涌上心头。
她强压下不适,只对管家匆匆点了点头,便快步朝自己偏僻的院落走去,全然不理睬身后管家疑惑的呼唤。
回到冷清的小院,夏晴宛心绪难平,此时已经中午,她胡乱吃了点东西,正准备前往萧夺的院子寻他,萧夺先她一步踏进了院中。
上一回,这个时间后他们跟踪了林家大郎,发现了他包养外室并密谋毒害发妻的丑事。虽然此事令人愤慨,但于当前调查主线似乎并无大用。
两人简短商议后,决定依旧分头行动:萧夺负责探查林府男丁,夏晴宛则利用身份之便,从女眷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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