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没升起，天地交接处蒙蒙泛着亮。
阳台的窗户半掩着，露出一掌宽的缝，卷着凉气的夜风顺着吹了进来，白色的窗帘不断翻动。
一个灰扑扑的小身影忽然窜上窗台，熟门熟路地从缝隙里钻进来，而后穿过及地的窗帘，轻盈一跃，落在柔软的床上。
动静不大，但周潋还是醒了。
“回来了？”
他掀起一边眼皮，粗粗扫了一圈，确定没弄出什么伤口，立刻重新黏了回去。
伸了伸腿把大逆不道踩在他身上的猫掀下去，嗓音懒懒地不耐烦：“脏死了，别往床上踩。”
小猫在被褥上滚了一圈，晕头转向地仰躺着挣扎了两下，好不容易重新翻过来，晃晃脑袋，一爪一个深坑，跌跌撞撞扑到男人枕头上。
趴在他耳边，眨眨玻璃珠似的蓝色眼睛，轻声撒娇，竟是口吐人言：
“我想洗澡。”
可乖可软，可甜可萌。
但周潋不吃这套，一把将被子掀过头顶，羽绒被将声音盖得沉闷：“六岁的人了，自己去洗。”
小猫歪了歪头：“上次我把浴室淹了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嚯。
上次他累得很，于是把周白白打发去自己洗澡，没想到只是眯了一会儿，家里差点发大水淹掉整个二楼。
要不是发现得早加上真金实银砸下去的装修材料够好，他们都得收拾行李滚去酒店住几个月。
周潋重新把被子扯开，捏了捏眉心，勉强掀开眼皮，把昏暗的天花板从模糊看到清晰，发出一声低骂后坐起身。
他在墙壁上摸索片刻，按亮了灯光。
然后深灰色被套上一连串带着泥的梅花脚印骤然暴露于视线内。
周潋：“……床单不用你洗是吧。”
他瞥了眼满脸透露着乖巧可爱讯号的小猫，捏捏发痒的掌心，深吸口气，决定暂时不和逆女计较。
下床踩着拖鞋，绸制的睡衣顺势滑落。
“过来。”
浴室内很快响起水声，氤氲的水汽混着浴室内清幽的熏香。
周潋把水温调好，看着水位线差不多了，直起身招招手：“好了，要洗头发的时候喊我。”
端坐在浴池边缘的小猫乖巧地喵了一声。
把家里的小祖宗伺候好了，又把床上换了没半天的床单被套扯下来丢进洗衣机，周潋蹲在洗衣机前调完参数，伴随着机器运转的声音，他抬腕看了看表，差五分钟六点，再躺回去睡一觉显然不现实。
叹了口气，他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早饭想吃什么？”
“想吃厚蛋烧，要加芝士肉松和火腿！”
周潋应了一声，听着里面过于活跃的水声顿时扬高声音：“周白白，你还要多久？”
那头略有些心虚：“快了快了，爸爸你先去做早餐嘛。”
周潋扭头走了没几步，转回来再次敲了敲门，掺了些警告：“一会儿进来，别让我看到地上有沐浴露的泡沫。”
“哦……”
琢磨了一会儿帮周白白冲头发被水沾湿衣服的可能性，周潋暂时歇了换衣服的念头，简单围了围裙在厨房忙活起来。
别墅原本有三层，但平时只有周潋和周白白住在这，房间多了反倒显得空荡，干脆拆了改两层，和周围高大奢华的邻居们格格不入。
掺杂了绯红火腿粒的蛋液在锅里淌开，然后又被熟练地卷起，抄盘端上桌。豆浆机还在吭哧吭哧工作，周潋摘了围裙上楼，敲了敲浴室门：“好了吗？”
“好啦！”
浴室水汽弥漫到一米之外人畜不分，周潋刚从灶台前脱离，又骤然来到热气蒸腾的浴室，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扯了扯领口勉强荡出点气流。
浴池里有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光溜溜的，周潋目光在瓷砖上扫了一圈，果然看到了一片匆匆擦拭的水痕。
浴池里全是泡沫，直接淹到小姑娘胸口，周潋挤了两捧洗发水，混了些水搓开，然后往小姑娘头顶抹。
“干什么了？这么晚才回来。”
有过洗发水进眼睛的经历，小姑娘紧闭着眼：“去帮小花打架了。”
“小花又是谁？”
“暨阳路新来的朋友，她去年生的宝宝被车压死了，她跑了半个城区才到我们这，想换个地方重新生活。可刚来就被欺负了。”
周潋听得糊里糊涂，等反应过来她说的朋友大概是流浪猫，心中震撼：“你也好意思掺和它们的事？以大欺小？”
“什么呀爸爸。”小姑娘不满地鼓起脸，“我才六岁，暨阳路的猫大王还比我大四岁呢，哪里算以大欺小了。”
周潋在浴巾上蹭掉泡沫，戳了戳小姑娘的额头：“我不让你跟着去干活，你就自己找活干是吧？”
小姑娘想往后躲，但身后就是浴池，瘪了瘪嘴：“说好了带我一起去玩的。”
“时黎说这次异灵不好对付，你忘了上回被异灵打伤，害得我差点被幼儿园老师以虐待小孩为由报警抓起来吗？”
小姑娘抿了抿唇，差点没憋住笑。
周潋“啧”了一声，只觉得英年早爹的自己像个小丑，捏住小姑娘的耳朵，稍微使了点劲：“你少在这幸灾乐祸的，周白白，卢老师周五才给我打过电话，说你又欺负小胖子了。”
“哎哟，别扯了。”一分的疼周白白能愣生生嚎成十分疼，颇为夸张地演了一段，“明明是钱金玉先欺负别的小朋友，我这是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卢老师不夸我就算，居然还打电话告状。”
周潋呵呵冷笑一声，帮她把头发上的泡沫简单冲了一下，开始挤第二次洗发水：“你上个幼儿园，比别人上完九年义务教育叫家长的次数还多。”
周白白晃了晃脚，摇出一片水波，伶牙俐齿地狡辩：“别人可体验不来这些，爸爸你要珍惜。”
“我谢谢你啊。”
帮小姑娘把头上的泡沫冲干净，周潋调好水温：“冲完穿衣服，把吹风机拿到下面来吹。”
浴室热得要命，周潋蹲着帮她洗头出了一身汗，和衣服黏在一块颇不舒服。他索性把上面两粒扣子解开，衣领顺着重力耷拉下去，露出半片蜜色的胸膛。
他一边朝楼下走，一边拽着衣服扇了扇，光线从楼梯角的窗户钻进来，有一瞬间照到他心口处一掌长的灼红伤痕。
厚蛋烧切好，撒上肉松和紫菜碎，摆盘里放了两朵水煮西蓝花，挤上番茄酱，豆浆用细滤网慢慢筛，周白白很挑，一点豆渣也忍不了。最后洗了一篮小番茄和葡萄，一部分装碗里，另一部分塞进保鲜盒里给人带去幼儿园吃。
早餐布置好，周白白提着吹风机蹦蹦跳跳从楼梯下来，头发湿哒哒地披在身后，衣服打湿了一片。
看得周潋额角直跳，接过吹风机一把将人赶去墙角：“我去拿毛巾，你自己先吹一会儿。”
周白白的头发又长又密，和她的本体一样，中长毛，厚实柔软的毛发，埋进去能吸一鼻子，每年夏天都是周潋最想骂人的时候。
好不容易把头发吹干，周潋扒了口早餐填饱肚子，叮嘱喜荤食的小姑娘把西蓝花吃掉，然后上楼冲澡。
授课时间是周一上午和周五上午，也不知道教学办怎么排的表，最昏沉和最躁动不安的日子都安排了高数。周潋虽然已经习惯了底下清澈单纯比起周白白毫不为过的眼神，但长年累月谁也没法端坐高台当个没气性的活佛——具体就表现在他撕异灵的动作越来越利落了。
十月中旬，天气渐渐转凉。
周末即将结束的不舍和第二天工作日的痛苦往往会让人在晚上愈发放纵。周潋背对着身后阶梯教室的学生，捏了根笔在屏幕上写解题过程，后边昏昏欲睡者大片。
忽然有闪光灯一晃而过，清晰的“咔嚓”声传来，教室里先是诡异地静默，而后像是漏了风的管子，有人开始噗嗤噗嗤笑。
周潋“啧”了一声，手里的笔没停，这部分写完，他回头望着底下忽然精神得跟猴似的大学生，又好气又好笑：“你们看话剧来了？课上了两节，一个个上眼皮黏下眼睑，现在终于有点戏让你们睁眼看世界了。”
他往旁边走了两步，让开视野，笔敲了敲黑板：“别拍我，拍板书。到时候期末考对着考卷两眼一抹黑的不是我，是你们。想领教大学挂科的滋味早点说，我不介意给你们来顿毒打开开胃。”
伴随着一片哀嚎声，有人趁着混乱大胆开麦：“周爹，你会捞我们的对吧！”
阶梯教室哄堂大笑，许多人都捂着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周潋，颇为期待。毕竟高数这门课，对高三的学生来说还好，但疯玩了三个月的大学生是真的摸不着头脑。上了小半学期的课，已经有人顶着一张单纯迷茫的脸看板书如天书了。
声音太过突出，想忽略都不行。周潋目光准确地落在一个男生晒得黢黑的脸上，呵呵冷笑：“别乱认爹，连大一的高数都学不明白，我要有你这么个儿子，宁肯废了重新练号。”
台下已经笑疯了，大学生是最单纯的一种生物，只要不上课，只要不往脑子里灌输知识，屁丁点大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津津有味地讨论一上午。
“周爹，你结婚了吗？”那男生跃跃欲试。大概是周潋和他们年岁差距不大，看起来也是懒洋洋很好说话的样子，大学生多少有点冲破身份壁垒的小兴奋，在混乱下被鼓动着涌出。
台下有些骚动。
在课上光明正大谈论结婚和对象，对于这群蠢蠢欲动渴望校园恋爱的大一生来说还很刺激。
更何况周潋长得好看，瑞凤眼，鼻梁高挺，眉骨优越，浓颜系张力十足，颇有成熟男人慵懒而游刃有余的味道。早早博士毕业来当大学老师，智商高，灵魂有趣能接梗。
用表白墙上的一句话概括，那就是现代校园文男主照进现实。
周潋并不正面回答，弯起眼睛，有些愉悦：“你们冲浪速度不行啊。”
“我女儿都六岁了。”
台下当即一片惊呼。
“女儿？这就有女儿了？”
“教学系统显示周老师才28岁诶！”
“22岁生孩子啊，我靠牛逼！”
“呜呜呜好看的男人怎么都英年早婚了……”
周潋任由他们闹腾了一阵，直到死气沉沉的教室重新活泛起来，他抬腕看了看时间，用笔敲敲话筒，无奈道：“行了，现在都清醒了吧，清醒了就拿出你们的手机，抬起你们尊贵的手把屏幕上的过程拍一下，谢谢大家配合。”
三堂课上得学生累老师也累。
下课时间，周潋给几个认真学的学生解答了问题，看着单纯愚蠢的大学生一蜂窝涌去下一个战场，缓了几分钟才慢慢起身。
手机铃响，周潋掏出来一看，屏幕上亮着“撕了么派送员”的字样。
“喂？”他寻了个无人的角落，抬手接电话，“上次的货没处理干净吗？”
他语气有些不着调的玩笑意味。不知情的人恐怕以为撞见了黑话交流现场。
“干净过头。”对面的声音冷淡而正经，隐约能察觉到一丝幽怨，“托你的福，我现在缝合技术越来越好了。”
清冷矜贵的小少爷蹲坐在马路边，现在握笔写卷子以后握笔签单子的手捏着细弱牛毛的缝衣针穿针引线……
周潋忍住了笑，转移话题：“你没事不会找我，这才隔了两天，忠义门人手又不够了？”
“……”对面沉默了几秒，忽略奇奇怪怪的外号，“人手不够你也不会加入我们。”
周潋附和：“你说得对，我只想当个普通的人民教师。”
不等对方无语凝噎，周潋将话题扯回来：“所以这回是什么，又碰上奇怪的异灵了？”
“奇怪，但不是异灵，可能需要你来一趟。”
考研期间口味大变，当复健写着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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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周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