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可辛此次来鄯善带的人马不多，除了随身侍卫和侍女外，便没了。当马车到达城楼外时，她终于松了口气。几日来的长途跋涉，她已经风尘仆仆，急需要休沐一下。

但她想到即将能见到姬连川时，心中是兴奋的。

自上次一别，他们有三个月未见。这次她千里迢迢的从北洲过来，就是为了姬连川。想着，她捏了捏随身带着的木蜻蜓。彷佛这一路的疲惫都荡然无存。

武祁知道自己妹妹要来，一早就在城门处等着。同他一道的，还有沈和泽和林雨石。今日他们也被邀请了赴宴，反正闲着无事，便一同随武祁来了。

武可辛一下马车，就看到了武祁。几乎是一个熊抱的扑过去，被自家妹子这么一创，武祁差点没厥过去。

“怎还是这般莽撞？”

武可辛笑，“那是想念哥哥了。”

武祁逐一跟她介绍沈和泽和林雨石，但她并没看到姬连川，神色有些失落。武祁瞧自己妹妹兴致不高，问其缘由。武可辛只是说自己可能路途劳累。

几人一道回了宫。

宸妃早已吩咐好了侍女，待武可辛入宫就先带她去休沐，宴会是晚上才开始。现在距离晚宴还有几个时辰，珈蓝想着这个时间她可以去一趟罪睚寺，昨日答应风连衣的事，须得去一趟。

罪睚寺与化兴寺同一时间而建，但位置却不在一处。化兴寺是贵族所用的寺庙，所以装饰豪华壮观。至于罪睚寺，是用来关押有罪之人的场所，所以有些破败。

珈蓝坐着马车从城西出发，大约一个时辰就到了罪睚寺。远远望去，不过是矗立于山脚下被密林掩盖其中的一座破败佛寺。因地势较偏，算是山穷水尽。

在这里守职的侍卫大约三日换一次，在这里当差干的都是苦差事。每日除了定点的人送饭去，可谓是不会有人来这里。而珈蓝的出现就像是打破了这里的沉寂。

绿芙跟在珈蓝身后，瞧见自家公主来这样的地方，有些发怵。

“公主，这里是......？”

珈蓝迎着从北山吹来的朔风，迈步向前，不紧不慢地说：“罪睚寺。”

绿芙看着那座古刹，有些称奇。罪睚寺她并非没听过，不过，是第一次来这里。望着这座与化兴寺并肩雄伟古刹，觉得也是千古一奇。

迈上阶梯，珈蓝在“罪睚”石碑处驻足，她打量着石碑，抬头看向那门上破旧的牌匾。这个地方，历来都是罪恶之地。这里关押的，有多少人，又死在里面多少人。已经数不清了。

珈蓝一步步迈上阶梯，说：“一会，你在外面候着，我半个时辰就出来。”

“是。”

守卫的侍卫虽不认识珈蓝，但识得她腰上的挂牌，是宫里的标识。于是朝她行礼，那掉了漆的朱门轰声而动，惊起无数尘埃。

珈蓝微微蹙眉，迈步进去。

绿芙看着那长满绿苔的牌匾，便知道，这不是个好地方。

进门就是大院，一口上了青苔的水缸立在西侧，地上全是碎了的地砖和一些杂草。破败的厢房，门窗都烂了，脚落里还有一只死了不知多久的鸟。肉已经腐烂，剩一地碎骨和毛羽。

瞧着，这个寺里像是没什么活物。

大殿里，佛像已塌，香案陈旧。房梁上挂着破幔布，蜡烛的液体凝固在地上，被吹进来的杂叶盖了过去。

殿里光线较昏暗，珈蓝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了墙壁上刻有字。这些字样刻的杂乱无章，有些年代久远已经看不清了。珈蓝大概看了一下，刻的是一些佛教用语。

她能识得一些，大致刻的是《心经》的内容。就在这时，从内门进来一道人影。珈蓝转头看去，正是空尘。不似之前精神，整个人苍老憔悴了许多，一捧花白的胡子垂下，眼窝深深的凹陷。

那双暗灰色的眼睛看人的时候，一如既往的平和。

空尘看到珈蓝似乎并不意外，他很平淡的朝珈蓝行个礼，说：“这等污秽之地，公主来做什么？”

珈蓝因空尘先前诬陷昙无谶所以对他是气愤的，今日也算是接着风连衣的由头来这里看一看，瞧着他此时的模样，珈蓝也算是消气了几分。

都是咎由自取。

殿里沉寂几分，没有门的遮挡，外面的枯叶被风吹得四处翻飞，飘起又落下，如此反反复复。

珈蓝说：“我受禁军统领风连衣风所托，特来这里看望一下空尘大师。”

提到风连衣，珈蓝明显看到空尘本是平静的眼中有了一丝波动。

空尘舔了舔泛白的唇瓣，说：“一些陈年旧事，难得他记心上。”

珈蓝抽出信奉递给他，说：“我虽不想做这个好人，但看在风连衣尽职目前对我有利的份上，我可以帮他。今日来这罪睚寺，算是给他个机会。”

话里有话。

空尘长舒一口气，说：“公主，贫僧如今身处罪睚寺，没得多少时日可活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也不妨告诉公主，就当行个善事，给自己积个阴德。”

珈蓝盯着他，说：“何事？”

那是半响后，她才听到空尘说：“先前我诬陷昙无谶并非受见生指使，而是廷尉史苏末所指使的。那天晚上，他深夜来狱中找我问话，叫我做伪证诬陷。”

珈蓝看着他，说：“苏末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像是找到个突破口，珈蓝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这背后的真相。空尘声音发涩，说：“我知道的只有苏末那夜与我的对话中提到一个人。从他口中，我大概知道那个人身份十分尊贵，且他惹不起，而且他完全受制于那个人。”

“你可知道是何人？”

空尘说：“我只知道，苏末称呼他为“盖大人”。除此之外，我就不知道了。”

珈蓝咀嚼着空尘口中的“盖大人”，她思来想去，在大脑中找不到任何线索。

空尘继续说：“公主，这个算是我最后能帮到你的一件事吧。我只是希望，在死后，能入轮回。”

一生亏心事做的太多，在死后，能得到超度吧。

他靠着香案，身躯埋没在阴影里。

珈蓝抬眸，视线落在外面的院子里，就像在这即将暗下来的天空里。她也觉得自己变得迷茫。

她苦心呕血努力这么久，就像一直陷入这团浓雾中，走不出来，也离不开。拨开一层又一层袒露出来的不是真相，而是一个更加迷茫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