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我不是好欺负的”

雷亭去附近的健身房走访，前台为她推荐了瑜伽、普拉提和健美操。

“这些是我们比较火爆的课程，可以塑造身体线条，不容易长肌肉。”

“我需要的就是肌肉。在生命安全面前，肌肉是yyds。”雷亭摸了摸自己瘦弱的胳膊，语气坚定。

但是面对教练的肌肉块儿，她还是有点怕。

来凤鸣询问了体校的哥哥。

“不要学所谓女子防身术，建议学散打。他认识一个拳馆的教练，拿过紫微国的女子组金奖。如果不怕辛苦，可以去问问看。”

教练滕丽姝站在灯下，高大而有气场，很有安全感，立刻让雷亭做出了选择。

“把这个靶子当做那个渣男，用你最大的力气，瞄准它踢。”滕教练握着脚靶，感受到这个女孩的力量与决心。

“学散打，最重要的是敢打。有胆量才能发挥力气，有力气再加上功夫，成败有数。”

散打的训练是辛苦的。除了格斗技巧，也有很多基础的体能训练，比如跑步。

这样的训练直接让她在次年的1800米长跑上取得了满分，强行被拉到运动会上跑3000米，随后取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绩。

但雷亭其实不太喜欢跑步，毕竟胸口会被勒得很疼。

林红樱、来凤鸣、路绵绵偶尔会跟着她一起到操场锻炼身体。她们都是学数学的，免不了伏案久坐，活动活动总没什么坏处。

身体的健壮会带给人真实的自信。她买自己喜欢的衣服穿，不再担心别人的目光。

肌肉的流线形态十分优雅，也十分结实，雷亭用力捏了捏紧实的胳膊。

这个程度应该可以锤爆某人的狗头。

本科期间，她兼顾着数据科学的研究和散打练习，成功获得了本校保研的机会。

大四实习，她去了导师推荐的一家研究所，深深地体会到大数据科学的深与广，为之着迷。

她选择数据科学的大数据方向。

很快就到了拍毕业照的季节。

学生会邀请了一批摄影师来为大家拍艺术照和毕业照，每人可以免费拍摄10张。

为雷亭班里拍照的是位夸夸其谈的摄影师。

“我绝对会发挥我最牛逼的水平！打造超一流光影效果和绝妙构图！”

“一定要把我们拍得美美哒。”有女生要求道。

“放心，你们负责美丽当仙女，我技术一流，构图光影色彩人像全都擅长，成片满意率百分百！”

路绵绵撇嘴，小声嘀咕，“光吹自己多流批，符合消费者要求才是他的主要任务。”

雷亭已经能明显地感受到这个人的特点：骄傲自负，油嘴滑舌，不由得越发警惕。

“哎哟你屁股真大肯定好生养！”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雷亭的脸色瞬间黑了。

哪怕这句话是在对另一个姑娘说的。

摆pose的姑娘明显一愣，眉头也皱起来。

“关你屁事，是你该对客户说的话么？随意评价别人，高高在上自以为是地评头论足真是相当恶心，还不快道歉！”雷亭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明确地知道这种话有多恶心人，又有多欠收拾。

摄影师做个鬼脸，“大惊小怪……你前凸后翘也不差嘛，符合我对女人的……”

“闭嘴！问你了吗？自己照照镜子，什么时候轮到你评价了？放尊重点！你还觉得无所谓？知不知道多少女性因为你们这种话陷入苦恼！别仗着有些人胆子小不说话就放肆！说话之前过过脑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清楚！”雷亭不惯着他。

“行行行，对不起，我嘴臭，不该说这种话。”

“最起码要有对人的尊重，而不是满脑子不合时宜的冒犯！”

摄影师擦着汗陪笑，“是是是……”

“有些话说出口，有些事做出手，就是性骚扰的行为。”路绵绵冷冷补了两句，“别以为所有人都会隐忍不发就欺负人。”

被拍摄的女生终于露出笑意，“谢谢姐妹……我们，能不能换个摄影师？”

摄影师脸绿了。本以为是随口说说，历来如此，怎么这回碰上两个三个都较真儿的？

“刚刚这个摄影师给隔壁班拍，我看也这德行！隔壁的妹子气得不敢说话，强颜欢笑地拍的，也被冒犯到了。”有的同学补充道。

雷亭冷着脸，“有些话不说出口是没有用的，要勇敢表达出来，才会让这些人长记性。”

学生会的负责人看到情况，连忙请来另一位摄影师傅。

“放心，我会根据你们的特点，给你们拍出满意的照片！”

随后的拍摄一切顺利。新摄影师会给出个性化的建议，按照模特的意愿拍出美美的照片。

数月之后，最开始的摄影师被辞退了，据说是因为被联名举报投诉性骚扰，修出来的片子也都有种油腻腻的带有暗示的感觉，被认定为技术不佳，他的老板果断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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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亭和路绵绵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大学这四年，雷亭明显变得更加开朗勇敢，能够自信地回击投来的恶意，用实力证明自己。

路绵绵同样，但她有着独辟蹊径的打算。

“绵绵，你真的要跨专业吗？”

路绵绵的研究生不准备继续学数学，而是跨考法学。

“我要学法律，为了我的母亲，还有我们应得的土地。”

大学期间，她参与了两场官司，以原告的身份出庭，但均败诉。

案子已经拖了五年，关乎到路绵绵和她的母亲——这位外嫁的女人，以及更多外嫁的女人是否拥有农村拆迁土地的权力。

在现有执行中，仍然依靠村民投票决定。法律赋予他们权力，但村民将“外嫁的女人”归成“外人”，哪怕夫家死亡或离开，也不允许这些“外人”拥有本村的土地。

而这位“外嫁”的女人，当初是招婿上门，又被亲戚逼迫离开的。

女人如果不离开，她的弟弟就不能把妻子娶进门。女人离开后，丈夫也选择了出轨和离婚。

父母过世，弟弟离开之后，女人想要回家，却发现她已经是“泼出去的水”。

没有人认为她是这里的人，这里的地也理所应当，被拒绝划给她。

高中的路绵绵第一次看到向来坚强的母亲哭泣。她曾经把第一志愿改成法学，却被母亲偷偷改回。

“不要因为我费时费力，我还能陪你几年？去吧，去学你喜欢的东西，我赚了不少钱，还能供得起你……不要折腾了，不值得，大不了我不回去。”

但路绵绵是执拗的脾气。她要放弃自己擅长的，在这个时代可以赚大钱的应用数学，投身为了民众利益不断奋斗的法学。

路绵绵学的理科，本身对法律一窍不通。但在大学期间，她辅修了法学的双学位，成天背诵着各类法律，比法学专业的学生还认真，本专业便受到影响，低分飘过。

但她已经决定去走法律的道路，想要为更多和自己母亲情况一样的乡村女性争取合理的权力。

她在追求一场的打破规训的正义。

此路绵绵。

雷亭看着这个黑瘦的眼镜姑娘，却感到了十分强大的能量，是勇者，是战士，是百折不挠，是绝不回头。

雷亭轻轻抿唇，“这四年来我最想感谢的人是你。我模模糊糊地觉得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对，是你让这些不对的地方更加清晰，让我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和情绪的存在，也是时候觉醒自己了。以后……我们常联系，有什么能帮得上的，我会帮你。”

“上次你推给我的学法的姐姐，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准备一边读研，一边和那位姐姐成立工作室，再拉拉赞助，争取做成女性法律援助的公益联盟！”

“我相信你。虽然我不太懂法律，但我支持你的行动。”

“谢谢亭亭。”路绵绵主动拥抱了雷亭，“希望你……也能成为业内的一道惊雷，在这个性别严重不均衡的领域开拓出自己的道路。”

雷亭点点头。

“希望我们三十岁的时候，各自事业有成，我们初心不改。”

宿舍前的红色月季正盛开，如同这个毕业的盛夏，热情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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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知道女儿要继续在星都读研，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

“闺女，你大伯和你舅舅舅妈认识几个不错的男孩子，有几个在星都，你们有时间认识认识。”

雷亭没有拒绝。

“聊聊可以，不一定聊得下去。也不要要求我硬聊。”

好友列表里躺了八个相亲对象。

说什么体制内单位、高新企业，学历、年薪、颜值差距拉满……毕竟是认识前的第一份“简历”，雷亭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不妙的气息。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雷亭果断把他们都删了

主观原因之外，有部分人单身是有自身原因的。甚至有的人分明不是单身，只是在广撒网。

但凡能尊重人地聊一聊，还能勉强交个朋友。奈何……油得无可救药，他们找的也不是对象。

“我希望一个月内结婚，我妈希望一年内有儿子。”

“我希望你能承担家务，照顾好父母和孩子。”

“我工作很忙，我年薪五十万，家里的事必须交给我的夫人。”

“不结婚的相亲就是耍流氓，我是个正经男人，你已经是我的结婚对象，找个日子准备办席吧。”

“我懂你，你需要时间和我多接触，相信再过一段时间，你就会迷恋哥。”

“我生病了，相思病，你给我一张照片，不要美颜，尺度大一点……不行的话，语音叫两声，这可是御夫技能不然免谈。”

“宝贝睡了吗，两天没聊，想我了吗？不搭理我，是不是害羞啦，呵呵。”

雷亭有点反胃，太下头了。

甚至还有人问到星都大学的地址和她的电话号码。

“我给你买了花，收下你就是我的人了。”

那必须拒收。

雷亭对送花小哥十分客气，“您只需要把我拒绝的意思明确表达就够了，我拒绝这种强迫的追求方式。至于花怎么样，它不是我的，我不会在意。”

拒绝得有点麻木，但在拒绝之中，雷亭逐渐熟悉掌控自己未来的感觉。

自己想要什么，自己不喜欢什么，自己有能力反对，可以控制情绪，可以对事不对人，可以合理推测，成为独立的成熟的个体，独当一面。

她喜欢这种看得见自己，也能掌控自己的感觉。

“真的没一个合适的？见过世面的女孩就是不一样！我们薇薇也是，一个都瞧不起，不是嫌弃收入，就说人家老！自己都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大伯无奈地摇摇头。

雷亭理解堂姐雷汉伟不愿意回家的原因，但她作为自己家的独女，需要回来。

她在星都只有线上催婚，但母亲在家乡，也是被催婚的对象。

雷亭不希望母亲被亲戚轻视，也不希望她被这些“提亲的”频频叨扰。

“你要是能找个合适的对象也行啊……”

“最起码和我聊天的得是个人，也把我当人看。”雷亭划下道道，“话里话外要睡我的，回复他就自以为是准备订婚的，要求我当全职太太干家务养孩子养父母的，事事都要问父母没有主见的，这种一概不要介绍给我。”

母亲有些惊讶于雷亭的变化。

当年那个乖乖的小姑娘突然开始叛逆，但是这种叛逆是对她自己有利的。母亲能看得出来。

“你心里有谱就行，我也不想催你……有些苦我们女人都经历过，我啊，现在还是希望你能过得好。妈年纪大了，也帮不上你什么。”

“妈，我现在可以过得很好。我在学校能拿到奖学金，顺利的话，研究生毕业也能拿下科学院的工作。到时候……我可以把你接到星都。”

“哟，星都的房子多贵啊……你还是和你以后老公一起吧！等你爸到了年纪回来陪我，我也不孤独了。”

“要是我不结婚呢？”雷亭问出了这个问题。

母亲一愣，“你不结婚，没人陪着你，到晚年也没个孩子给你养老……你要是不觉得这样辛苦……妈也只是心疼。”

“我还有朋友，比相亲对象靠谱的姐妹。我们能相互理解，鼓励帮忙，我还会有学生，学弟学妹。他们中有的会组成家庭，但也有和我一样的。如果碰不到合适的人，也比将就着和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结亲好。妈，我不想和一个会出轨会家暴会欺负我的人结婚，甚至共享财富和住处。”

母亲摇摇头，絮絮叨叨起来，“我不懂你们年轻人，但我年纪大了，你又能在星都落脚，他们要说闲话，我还说我女儿考上星都大学的研究生呢。都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干嘛非要嫁人，让他们介绍的时候别老介绍本科以下的，我闺女看不上，他们自己压力还大。唉，我也没什么主意，你自己拿吧。”

后来，一位同学给雷亭介绍了个人。

“这人我见过，长相大众，比较古板，但是非常单纯坦诚，没有不良嗜好，喜欢钻研。之前相亲失败，是因为生活比较无趣，不会主动找人聊天。你们俩有点像，家里也都催，可以聊聊试试。”

雷亭和那个叫做乔斌的男人见了一面。

这个男人的名字非常大众，人也沉默寡言，鹅蛋脸，八字眉，处处透露着严肃，是个印象中标准的硬核理工男，在体制内担任设备工程师。

他不会说一句多余的废话，会认真听别人说话，再言简意赅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措辞严谨，这点让雷亭比较喜欢。

最重要的是，乔斌很有分寸和距离感。

不会“查户口”，也不会说冒犯人的话。

“你是我相亲过程中唯一一个还算合得来的对象。我想，再接触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可以试试。”雷亭胳膊支在桌子上，目光严肃，“不过，有些话我得说在前面，关于关系的底线，一票否决的情况，请你参考。”

“一是出轨，包括□□等违法行为。二是赌博，因此钱必须各自管理。三是精神控制，我有过不堪的经历，我不能容忍任何控制我的倾向。另外……我不生育。我希望我能在事业上有更好的发展，我会靠本领，我希望在关系中得到追求事业的尊重，就像你全力以赴地工作一样。”

乔斌沉吟片刻，点点头，那双只对机械绽放光彩的眼睛隐约亮起。

“我的工作研究是我毕生所求，和你的目标相近。烟酒黄赌毒，我不会碰。我对后代也没有执念，我也做好了不婚的考虑。但是这次谈话之后，我发现……我很敬佩你，无论是强大的实力还是强大的内心。我希望和你成为朋友，多多学习，哪怕只是朋友，我都很荣幸。”

雷亭看得到乔斌，乔斌也看到了雷亭。

雷亭微微一笑，举起桌上有些凉的茶杯，“很高兴和你成为朋友，乔先生。”

农村土地事件原型：集体经济组织中的“外嫁女”权益保护。很多裁判文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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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番外三：雷霆惊风（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