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夜。

乌落山找了处清净的屋顶，仰头躺着望着月挂中空。

明日就是褚灵珑与孔雀男的婚礼，若是在前世此刻，她怕是已经在做刺杀的准备了，完全不会注意到一些异常。

托孟清衍的福，金银楼地下斗兽场无一魔族，她与妖族也不至于会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至于问天镜，也借着阎清安的光事后借用，总的来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只除了，那晚的异常。

乌落山前思后想，觉得不能躺以待毙，正欲起身之际，忽的察觉到什么，坐起身不冷不热道：“出来吧。”

夜色下，月光缓缓流淌，无人回应她的话。

紧抿的唇瓣咧开一条缝，发出一声轻嗤，乌落山在这片沉默中等的有几分不耐，冷眼睨向身后某处：“再不出来，我便出手了。”

空气终于泛起水晕般的波动，先出现的是一把沉不住气的长剑，它嗡鸣着要靠近乌落山，被随出现的身影以眼神止住。

清蘅剑泄气似的颤了两下，变成挂件在女人腰间。

孟清衍仍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表情，即便被发现，也面不改色。

乌落山神色带着几分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放松和懒散，说出的话却带了几分锋利：“我似乎说过，若是再见面，你我就是敌人。”

魔气凝结，随着她话音落下后猛地刺向孟清衍。利刃划破空气传来尖锐刺耳的声音，乌落山没有回头，下意识觉得她会避开或是挡住。

可身后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直到“嗤”地一声。

利刃穿透皮肤的声音轻微细小，却因为这过于沉寂的天地分外明显。

乌落山在脑海里过的所有话戛然而止，回眸看去。

血色自女人胸口渗出，染红洁白的外衣，孟清衍眉宇间露出一分痛色，眸光却无半分怪罪之意，只有一片请罪般的温柔坦诚。

乌落山先是因她的神色怔住，回神后像是明白什么般，起身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你是觉得这样就能代替楚成请罪？”

“还是想以此博得同情？”

孟清衍没有回她这带刺的话，只望向她，道：“明日过后，我与你一同进问天镜。”

乌落山眯了眯眼，她要进问天镜这回事可只有阎清安和褚灵珑知道，褚灵珑不会闲着没事找孟清衍，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阎清安。

毕竟阎清安那家伙一直致力于让她接近孟清衍，是她倒也不奇怪。

“不必。”乌落山冷冰冰地回应她：“进去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请你不要自作多情，我也不需要你的帮助。”

说完，乌落山便转身欲离去，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兀地停住，扭过头看着她胸口的伤痕，想说什么，又狠心没有说出口，最终在孟清衍黯淡的目光中消失不见。

乌落山回到客栈时，阎清安那厮果真还龟缩在屋内，她跨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你找孟清衍说了什么？”

阎清安闭着眼，头上的黑袍被乌落山带来的风吹落，她冷不丁抬起眼，神情在此刻竟显得有几分吓人。

乌落山被吓了一跳，阎清安意识到什么，垂下眼去：“没什么，只是说了些关于你们的事。”

乌落山气不打一处来：“具体说了什么？”

“能说的都说了。”阎清安丝毫没有泄露他人**的违法意识，乌落山气得想笑：“我说过，我一个人进去也可以，不用她陪，再者，我与她不管过去如何，未来只会是敌人。”

“当真如此吗？”

“对。”

阎清安掀起眼帘：“既然如此，那就更应该让她陪你进去，毕竟，以她对你的爱护，若是你在里边遇到袭击，她一定会挺身挡在你身前。”

“我不想欠她人情。”乌落山转过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轻呷一口道。

“是不想欠人情，还是不想她受伤？”阎清安从床上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乌落山，最终站定在她面前。

她比乌落山高出半个头，气质又偏阴冷，低眸看来时，灰色的瞳孔压迫感十足。

“你干嘛？”乌落山闻到她身上阴冷的鬼魂味，嗔了一句：“离这么近，不怕我被你这张美脸迷惑吗？”

对于她这没正形逃避的模样，阎清安早已熟悉，眼中带着淡淡的死感：“问天镜固然可以回到过去，但进去的人若是死在过去，也不会复生。况且，虽说你是九尾狐，有九条命在身，但出来也要废去一条命，这是回到过去的代价。”

“你不想让她进去，是怕她也死在里边吗？”阎清安注视着她，灰色的眼眸有流光一闪而过。

乌落山不自觉僵了僵，背过身去嘟囔着：“我为什么怕她死在里边？”

阎清安不理会她的嘴硬，记忆消失不意味着感觉会消失，在见到一个人时身体上的反应往往会比嘴巴更加诚实。

阎清安不再多言，有些懒怠地垂下眼皮，坐回硬邦邦的床上：“随你的便，反正你一个人也进不去。”

乌落山：“……”

她回头看着脸上露出几分郁色的阎清安，也知她此时心情不太好，毕竟明日就是褚灵珑的婚礼，看着心上人与旁人成亲不会开心到哪里去。

“唉，你看开点。”乌落山安慰道：“万一明日她那个未婚夫就死了呢。”

阎清安盘腿坐在床上，若有若无地转动着手中的天机盘，末了，古怪一笑：“你说的对。”

乌落山从未见过她这么渗人的笑，莫名觉得自己可能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实际上，她的确一语成谶。

.

次日，妖皇嫡女褚灵珑出嫁，万妖沸腾，整个妖界都因此换上了象征喜庆的金色衣袍。在妖族，以金色为尊。

乌落山与阎清安一起，在妖族人的带领下进入了妖宫。

与人类相差无二的设计，却比人间皇宫更加宏伟高阔。流光溢彩的红蓝宝石外界一价难求，却被铺在地面当做路饰，四周全是金晃晃的金银珠宝，就连桌椅板凳等摆设外界难得一见的宝器与灵物。

乌落山满脸羡慕惊叹地坐了下来，什么时候她的魔宫也能像妖宫这般奢华大气。

想到魔族，乌落山的目光不由朝身侧的方向看了过去。

褚灵珑此次大婚邀请了魔界、冥界、修真界三界中人，按照所属不同分在十米长的金丝地毯两侧，其中修真界来者最多，便安排在了对面与妖族同处一处，而魔界则与冥界同处一边。

隔了半个月，乌落山总算看见魔族此次来的代表人物，除了歪子外，瓜儿和枣儿以及珂珂都在这里。

乌落山不敢多看，正要收回目光，忽的察觉到一抹异样。珂珂的目光一直落在对面某处，从表情上看，她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敌意。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乌落山看见了孟清衍那张脸。

似乎在很久之前，珂珂便对孟清衍表现出了敌意。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珂珂与孟清衍越来越相似。

陷入沉思之际，乌落山听到婚礼开场的声音，便打起精神往台上看去。

毕竟是妖族继承人的婚礼，这场婚礼格外盛大，穿着赭红色金丝勾边的男女站在高台之上，褚灵珑地处高位，孔雀男跪于她身侧。

远远看去不像成亲，像是臣子在对皇帝朝拜。

尽管孔雀男掩饰的很好，乌落山还是从他的动作与神情中看出了几分不情愿。

乌落山瞥了眼身边没什么表情的阎清安，在心中暗暗腹诽，你不愿意有的是人愿意。

婚礼仍在进行，乌落山的目光便落在了高台之外的五座莲花台上。

莲花台上坐着五人，三女两男，年纪很大，几乎都半阖着眸子，对这场婚礼表现得漠不关心。

只除了一个相较而言略显年轻的中年男子，偶尔会往台上看去。

礼成的一瞬，这五人终于睁开了眸子，一个老妪抬起耷拉的眼皮，声音洪亮：“礼成，交接开始。”

随着这一声话下，一道结界将台上新婚的两人以及莲花台上的五人笼罩在内，五人同时使用术法，朝着空中某处射去，与此同时，七彩之光自上空的凤首中涌出。

一面朴素的镜子自凤首浮现，随之而来的，便是令众人心头一沉的威压。

场中大多数人都露出几分慎重的神色，妖族有此宝物，若是日后对上，难免要多加小心。

这也正是妖族邀请众人来此参加婚礼的意图所在。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凤首上时，流光溢彩的地面悄无声息地滑过金光，并以极快的速度将整座宫殿包裹。

乌落山望着那七彩之光，莫名觉得有些眩晕。

她摇摇头收回目光，余光瞥见孟清衍突然朝她走来。

她的速度不快，却在转瞬间走到她面前，而后在一众人的目光下，深情而哀伤地凝望着她，道：“我也想同你这般成亲。”

乌落山瞪大眼，慌张地扫了眼周围人各异的表情，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你疯了孟清衍？谁要和你成亲？”

人家褚灵珑成亲，你搁这又唱又跳的？

“我是疯了。”孟清衍垂下长睫，自嘲道：“不然我也不会抛下师尊的嘱托，任由心中所想，这般接近你。”

乌落山咬着牙，厉声道：“即便你这般说，我还是会杀了楚成。”

“只要你不再敌视我，怎样都好。”

乌落山看着眼前孟清衍清冷而温柔的脸，募地一笑，手中魔刀骤然出现朝着眼前人砍去，在接触到她的一瞬，眼前幻影“嘭”的消失。

大厅已然乱做一团，半空之上，阎清安与一个浑身裹在黑袍中的人打的难舍难分，转眼间过了百招。

而孟清衍也在与先前那莲花台上的男子对战。

乌落山反应过来，她这是中了幻境，目光扫去，宫中大多数人还目光呆滞地坐在原处，表情各异，口中叫着乱七八糟的话，无外乎都与幻境看见的东西有关。

乌落山眼前一黑，血液都有几分凝固，不，不是吧。

她说的话不会都被听见了吧！？

乌：天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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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