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鸟雀吱吱叫，扰得人不能好眠。林珠珠揉着眼，在吵闹中醒来，赫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吴家了。

熟悉的病房摆设，纯白的床单与被罩，以及粉色条纹病号服。

谁给她换的？记忆浑浊不清。尤记得最后，她灵魂体出窍，灵魂损耗的厉害，灭了厉鬼后，昏了过去。

【你终于醒了？】脑中传来蒋白术的问候。黑暗中，他嗓子压的极低，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颤音，从尾椎骨慢慢扫到脊背上，林珠珠忍不住抖了抖。

想到她昏过去后，留下多大的烂摊子给他收拾，蒋白术恨不得把林珠珠塞回娘胎里，重新投胎。

林珠珠还没意识到不对劲，只觉得他说话阴阳怪气，疑问道：【你怎么了？】

蒋白术嘴角向两边扯开，虎牙牙尖闪着刀刃般的锋芒，森森然道：【你昏迷过去后，林成森来了。你还记得你之前都做了什么吗？】

她都做了什么？她做什么了。林珠珠下意识止住脱口而出的答案，开始回想，越想越心虚，脑袋缩进混着消毒水味道的被子里。

她记起来了。她打伤了魏绮，还纵鬼杀人，桩桩件件都能把她送上今年的玄学界通缉榜首座。

但她现在好好的住在高级疗养院里，享受着最好的医疗与服务，想必蒋白术费了不少心思。

她睫毛扑闪，真心诚意道：【谢谢你。】

【你...】蒋白术还打算张口讽刺林珠珠两句，乍一听到她的道谢，猫儿眼撑的溜圆。讽刺的话拐了个弯吞回肚里，嗓子里没了话，手脚也不知往哪放，空白说了句，【啊，这次就算了，下次注意。】

不过林珠珠倒是好奇他是怎么摆平的，【我昏迷后都发生了什么？】

蒋白术总结式发言，先是诬赖几人受到厉鬼蛊惑，出现了幻觉，亲人相残、纵鬼杀人都是假象，所有人都是厉鬼所杀，他好不容易才消灭厉鬼，救下众人。

林珠珠质疑道：【你能忽悠普通人，怎么忽悠得了魏绮？】

蒋白术盘坐在地，双手撑在身后，线条流畅的胸堂在震动，他笑了两声，听在林珠珠耳里，可不像是什么高兴的事。她手指扣住被子，重复上个问题，【你到底怎么忽悠的人家？】

【我没忽悠，】蒋白术实话道：【你灵魂体出窍，吴家村的人都看见了，别人都好说，魏绮那边怎么可能瞒得过去？】

林珠珠诧异，【那你怎么解释的？】

蒋白术：【我跟她说你是左道叛徒，正被左道追杀，魂魄出逃，暂时寄居在我体内。她怕你是哪个老家伙夺舍失败，找她麻烦，不想多事，当时就走了。】

林珠珠：【这么简单？】

蒋白术点了点头。林珠珠半眯着眼，根本不信，他好像把她当二傻子。

蒋白术适时转移了话题，【等会儿，吴香香要来找你。】

林珠珠：【她来找我做什么？】

蒋白术：【我怎么知道。】

林珠珠想买两个胶布，把他嘴贴上。

吴香香来的很快，在蒋白术跟她说完没几分钟，敲响了病房的门。她盘着头，簪着一朵百花，穿着一身素白，脚下三寸细高跟鞋踩在瓷砖地发出清脆的交响，“林大师，终于又见到你了。”

林珠珠：“找我有事？”

“有点私事，”吴香香直白道，“上次的事还要多谢林大师，谢谢你帮我们家报了仇。”

“诶，不是我啊，我什么都没干。”林珠珠主打一个不承认，内心腹诽，蒋白术忽悠能力五星差评！

吴香香了然笑了笑，斜吊的眉眼，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许温柔，有着别样的妩媚，“我知道了，但还是感谢林大师。”

她进入主题，“这次来也没带礼物，家里还剩个不值钱的玩意，林大师不嫌弃就收下吧。”

她从随身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红色丝绒盒子，放在林珠珠手里，神秘道：“先别拒绝，打开看看。”

林珠珠闻言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枚旧银镶戒指，戒指上的石头闪耀着层莹莹蓝光。这颗石头不是很大，比她在酒店得到的蓝光石小了一半。林珠珠还是从石头里感受到熟悉的能量波动。

吴香香笑道：“看来您是满意。”

林珠珠简直太满意了。

吴香香解释：“实话说，这枚戒指是我答应给另一位道长事成之后的酬谢。我妈化鬼的方法是他教的，鬼眼咒也是他拿给我的，但他偏偏隐瞒了鬼眼咒的使用后果，让我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我便打算违约了。不知道林大师愿不愿意接受它？”

“那位道长听着不像好人，你单方违约，他不能放过你吧？你打算以这枚戒指求我庇佑？或者让我对付他？”玄学圈里，各类人都有，实力越强的脾气越古怪，想的出物咒代替人咒，把人命当成一次性用品，林珠珠能猜到对方不是简单角色，手上该是见过血腥。

“不用管我，我已经找到去处了，”吴香香望着戒指，眉梢眼下盈满思念，“这枚戒指是我外公送我外婆的传家宝，外婆传给我妈，原本要给我哥媳妇的，但是她跟我哥一块走了，就传到了我手上。”

林珠珠眼眸澄澈，如湖水一汪，袅袅荡开，“你真的要给我？这颗蓝光石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你可以用它换到很多钱，换到很多你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甚至你可以开个口 ，你的仇都不用自己报了，有的是人上赶着。”

蓝光石的好处，她相信只要吴香香拿出去，哪个玄学圈里的人都愿意以重宝、承诺相换。

吴香香淡淡一笑，“听您这么说，骗我使用鬼眼咒的道长更可恶了。”

林珠珠回答，“确实是。”明明捡了大漏，却还要戏弄对方，分明没把普通人放在眼里。

吴香香：“那天我见到林大师往天上扔了个差不多的石头，我想您肯定需要它。我吴香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只要您不担心后续惹来麻烦，尽管收下它，这是您该得的。”

“拿给我了，就不能再收回去了。”林珠珠怕什么麻烦，她身上就有最大的麻烦，蓝光石帮助她顺利返回体内，又填补了她外溢的灵魂力量，简直是出窍行走必备好物。有了它，她和蒋白术，两魂一体的问题，很快能得到解决。真是大大的惊喜！

她手指一出金光，扯下一张纸巾，挥舞两下，纸面出现一只金色蝴蝶，林珠珠将纸巾叠好递给吴香香，看得吴香香一愣。林珠珠不好意思道：“这里没有画符的工具，你凑合凑合，我封了一道符咒在里面，你贴身带着，如果你遇到那个道长直接把符拿出来，它会保你平安。”

搁在手心的纸巾微微发烫，吴香香收下这份好意，出了门。

门外，是林成森。她平静道：“走吧，林局长。”

林成森问道：“没有想再见见的人了？”

吴香香摇头拒绝，“光棍一个。”

“好吧，”林成森拿出银色手铐，拷住吴香香的双手，带着遗憾道：“我代表特调部以危害社会安全罪正式批捕你。”

纵鬼作恶并非没有惩罚。特调部作为玄学界执法机构，针对吴家村厉鬼杀人事件进行调查，发现村民吴香香利用鬼力作恶，谋划杀害吴家村七人，导致一同谋死亡，以谋杀罪起诉逮捕。

后查明吴家村七人作恶多端，□□、□□、猥亵幼女等多达十几人，本应判处死刑。特调部其罪名改为危害社会安全罪，允许吴香香处理完家人后事再进行批捕。

特殊案件法庭庭审。面对检察官所列罪状，吴香香愿积极赔偿受害者家属，仅有一句，“所有事都是我干的，”担下全部罪责，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这半个月来，林珠珠在疗养院吃吃喝喝，日常研究石头，无聊跟蒋白术斗嘴，日子过的好不惬意。体重也跟吹了气的皮球蹭蹭往上涨，皮包骨的胳膊，终于挂了肉，脸色也肉眼可见的红润。

出院的时间到了，林珠珠马不停蹄收拾好行李，准备出院。

【你在这不是挺开心的，出院这么积极？】蒋白术双手抱胸，嘴角难压，琥珀色的眼眸下藏着几分不怀好意。

【疗养院虽好，但也太不自由了，还是外面好。】林珠珠利落换下院服，感觉神清气爽。

【你不后悔就好，】他小声说了一句，林珠珠也没听见。办好了出院手续，她拿着行李站在疗养院门前。

面对人来人往的交叉路口，林珠珠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忽然记起，她在这个世界，没有家。

伫立在街口，身边男男女女走过，他们可能是情侣，是朋友，是亲人，但她没有情人，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此刻的喇叭声，音乐声，说话声，外界的嘈杂吵闹，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她是裹挟在人流中的一颗孤独的砂砾，只有来处，没有归处。

幸好，这个世界还有个讨厌的人。

【林珠珠，你干脆换个名字叫林猪猪，马路口发什么呆，】蒋白术发现视窗外风景不变，脸色又难看了一层，皱着眉，流露出嫌弃，【你不会连过马路都不会吧？】

他蹲在视窗前，嘀咕道：【也没大车啊，你在怕什么？】随后唇角拉起，露出虎牙尖尖，一如林珠珠对他的刻薄印象，【你不会迷路了吧？哈哈哈，你好蠢。】

林珠珠努力保持微笑，万分厌弃自己之前的想法，这人还是消失吧！

【你才是猪，大蠢猪！你在公猪界连吃饭都排不上号！】林珠珠回怼，【我不是迷路，我只是在想去哪里？】

蒋白术将摸着头上的发刺，耸了耸肩，【去哪都行，找个住处先休息。】

林珠珠用导航搜索附近最近的酒店，定了一间高级vip房，却在付款时弹出余额不足。她打开手机银行卡存款界面，发现余额只剩500块。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点击进入，退出，再进入，重复多次后终于接受事实。她的钱，特调部给她的奖金，还有温总的酬劳，整整九百万都没了！

林珠珠脸气得通红，【蒋白术，你把我的钱弄到哪去了！！！】

蒋白术：【冷静冷静，一些给你交了住院费，还有的我捐了。】

林珠珠：【？？？】

林珠珠眼冒金光：【蒋白术，你要死！】

蒋白术举手投降，【钱我捐给的孤儿院了，但我给疗养院交了半年的钱，签了合约，你不住钱也不退，你硬要出院，我有什么办法？】

林珠珠：【...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