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蛇撕碎符纸，陈无恙擦干嘴边血迹，口中念诀，指尖黄符却毫无动静，心下大骇。

其他天师堂弟子也发现了。小弟子跺着脚，嘴中口诀不断，急的眼泪刷刷从红肿的脸颊留下，“师兄。”

陈无恙心里了然，他们已心生惧意，雷阵再无法启动，也无法阻挡前方雾蛇了。

礼堂墙壁里，幕布上，舞台下，越来越多的雾蛇爬了出来，它们堆叠、缠绕，蛇信子发出嘶嘶声。成千上万的雾蛇，摆动着蛇尾游来。

首当其冲的，是天师堂弟子，他们依靠着黄符，隔绝了雾蛇的碰触。但有人就没这么幸运了，瘦高个女人“啊”的一声，雾蛇钻入她的鼻腔。她嘴巴张的大大的，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脖子，好像有什么东西勒住了她。

“完了，完了。”王经理脚下似有千钧，进有蛇，退也有蛇，两眼一闭，直板板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导演指着从四面涌来的雾蛇，后背阵阵发凉，“林大师，这都是什么啊？”

林珠珠面色严肃，“都是你们的怨气。”

导演：“？？？”

不能再放任女鬼下去了。她闭上双眼，手指翻动，打出让人看不懂的手势。

不断的有雾蛇涌现，朝着天师堂弟子身上的符攻击撕咬。随着陈无恙箱子中最后一张符用尽，小弟子猩红着眼，猛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其他弟子也是如此。在天师堂弟子痛苦呐喊中，陈无恙顾了这个顾不上那个。

还不知，一条体型硕大的雾蟒在他身后逐渐成形，半人登高的獠牙，对着他直直咬了下来。

等他发现时，獠牙已刺穿他的脖颈。他死死捂着伤口，眼中出现重影。

身体的温度在急速流失，陈无恙双腿支撑不住，趔趄几步，跪倒在地。接触地面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在想，他要死了吗？死在这个鬼地方。耳垂上闪烁着银色光泽的耳圈也一点点暗淡下来。

他不想死，陈无恙用尽剩余力气按住出血点，胸腔中的氧气越来越少。他张大嘴巴，像一条离水的鱼，竭尽全力呼吸着，谁来救救他？

“雷法！天雷降！”雷龙携带怒吼破开重重叠影，陈无恙的世界顿时清晰起来。

一道黄色法袍的身影在空中高高跃起，她手中银光盛放，好似握着万钧雷霆，将黑暗了的世界炸开一个破洞，投入一束光明。

巨龙与蟒蛇的较量，龙角与蛇牙的碰撞，一瞬之间，胜负即分。

所有人都在夏夜的旱雷中清醒了过来。

“天呐，天呐，我勒个乖乖，”导演激动地揉了揉眼睛，他看到了什么，无数条雷龙组成雷网，将女鬼团团围困，银色与灰色的每次冲撞，浓雾覆盖的范围就缩小一点。

还有他没听错吧，“雷法？是雷法吗？”

陈无恙踉踉跄跄爬了起来，同样震撼到，心中巨浪袭来，久久不能平息。小弟子张着嘴，扯着陈无恙的衣摆，“师兄，真的是雷法。不是到师傅辈才能练成的吗？”

陈无恙深深看了他一眼。少女周身无风自起，吹动着她劣质的法师长袍，道髻彻底散了下来，一头毛躁卷曲的长发披在身后，每根翘起的发丝蕴藏着金光。

有如神女降临。

跟那帮隐世家族的人比起来，天师堂又算的了什么，他又算什么，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弃子。

他敛起眸子，藏起眼底的失落，“在术法这条道上，天赋决定了，你此生所能到达的上限。天才的世界永远不是你我所能想象的。”

“你们快看，”导演激动地跳了起来，“女鬼褪色了。”

雷击之下，女鬼黑底红边的衣裙慢慢褪成黄色。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化作一团黑烟，再度消失。

林珠珠心道果然。一切都是女鬼制造出来的幻象。

“女鬼怎么变回去了，她不是黑煞鬼吗？”小弟子满头雾水，问陈无恙，“大师兄，鬼还能退阶吗？”

当然不行。陈无恙目光灼灼盯着林珠珠，希望从她嘴里得出答案。

导演也是一脸好奇。

面对这么多人渴求的目光，林珠珠解释起来，“黄衣鬼最擅长扰乱人的情绪，五感。自一开始，女鬼就一直藏在暗处观察我们。

她假意败走，不过为了放松我们的警惕，以便扰乱我们的情绪，使我们变得易嗔、易怒。如果我们中了计，发生了冲突，搞到两败俱伤，她就可以做一只幕后黄雀，坐收渔利。”

“太狡猾了吧！”导演惊叹。

林珠珠继续道：“另一方面，当我们心绪受到影响后，五感的感知会被削弱。女鬼就能慢慢蒙蔽我们的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制造出不存在的幻象。也就是我们见到的女鬼变身。”

小弟子圆圆的包子脸皱成个囧字，“不对啊，我们还跟她打了起来，黄衣鬼对付不了引雷阵。”

林珠珠摊手，“引雷阵再强，打不到女鬼身上也没用啊。”

小弟子一噎，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那雾蛇呢？它可是真切钻到我鼻子里去的。”小弟子心有余悸，“难不成这只黄衣鬼练出了独门绝技。”

“这个涉及到另一个问题。”林珠珠走到圆柱前，顺手摘下一个摄像头，握在手中，“你们应该也察觉到了，此女鬼进阶的速度、模式，完全打破以往认知规律。我怀疑跟直播有关。”

陈无恙恍然大悟，“所以你才要拆摄像头。”

“对。从女鬼败走行为来看，她有两个目标。一个是我们。”林珠珠盯着黑洞洞的摄像头，“另一个是收看直播的观众。”

弹幕沸腾了。

【赫，姐，别盯着我，我害怕。】

【女鬼要对我们做什么！！！！】

【我们就是吃瓜群众，做错了什么！！别染指我们啊！】

林珠珠大手一抹，将摄像头上的怨气抹去，摄像头立即停止工作，“你们看，每个摄像头上都附着了她的怨气。”

“她不肯让网友退场的理由很简单，她要吸收他们的怨气。”

“女鬼一步一步精心钩织剧本，她暂时败退不过是等着下次出现将你们一网打尽。那时，网友松懈的心情会瞬间崩溃，之前将天师堂捧得多高，就骂的多狠。她便借着这股怨气再次进阶，杀光所有人。”

“可惜我拆摄像头的行为，打乱了女鬼的计划，迫使她不得不提前出现。只能将网友们的怨气先用来对付我们。才使得她暂时拥有了黑衣煞鬼的力量。”

林珠珠眨巴着黑白大眼，分外澄澈明净，倍感无辜，“早就跟你们说过，不要小瞧了这些开过灵智的。”

天师堂弟子面面相觑，几分钟前发出的子弹，正中眉心。

陈无漾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泛起苦笑，躬身道：“是我眼皮子太浅薄了。还请前辈不要怪罪。”

林珠珠她疯狂摇晃双手，状似害羞地低下头，“不敢不敢，陈大师，可是能单挑黑衣煞鬼的天才呢。”

她的声音细细小小的，如果忽略她话里的内容，真的像极了年少羞怯自卑的少女。

“你，”小弟子怒道：“都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林珠珠抬起脸，正经了起来，她不笑时，眼神是冰冷的，巴掌大的脸上多了几分疏离，“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做什么。命不是随便拿来开玩笑的。”

“猎鬼不仅是一份工作，一个任务，更是一份责任。作为猎鬼人你们将来遇到的困难远比你们想象要多的多，猎鬼过程凶险万分，需要时刻保持警惕，一不小心着了鬼的道，别说委托人的命保不住，你们小命都难保。不要让自己的命变得不值钱。”

天师堂弟子纷纷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喘，陈无恙白皙的耳朵尖，染上一层淡淡的红，他抱拳，“林前辈受教了。”

“哦。”林珠珠拖长尾音，应了一声。脸薄，心善，知错就改，倒是比蒋白术那张厚脸皮子顺眼多了。

脑中传来熟悉的声音，【林珠珠！】她大惊，不会想什么，蒋白术这家伙也能听到吧。

【傻子，你在想什么？小心！】蒋白术焦急的声音继续传来。

林珠珠警铃大作，敏感察觉到每每下雨前，大片黑云压城的强迫感。她立马旋身转开，耳边发丝随着转身带起的微风，与一只干瘦见骨的手掌擦边而过。

手掌粗糙不平，布满老茧，细细的指结衬得骨结愈加肥大，可以见得它的主人长期操劳。

林珠珠堪堪稳住身形，瘦高个女人扮鬼的妆容还未卸去，她圆溜溜的黑眼珠翻到眼皮上方，前脚掌点地，直直朝她扑来。

是鬼上身。最让林珠珠头疼的环节还是来了，瘦高个女人手掌连续劈出，她左躲右闪，每一次都能听到手掌划过她耳边发出的呼呼风声。

这哪是肉掌啊，分明是金刚掌，这一巴掌挨到身上不得吐血三斤。

林珠珠欲哭无泪，她是个法修，法修！见过脆皮法师跟厚装坦克肉搏的吗？

过了几招，林珠珠脚步发虚，而瘦高个女人或劈或扑或抓或咬，武的虎虎生威。

这还得了！

“喂，那边看戏的，”林珠珠双手撑着大腿，支撑不住了，“还不快过来帮忙。”

趁着她分神间隙，瘦高个女人足尖猛地用力，跃向半空，双掌变双爪，如鹰隼抓捕猎物的姿态抓向林珠珠面门。

林珠珠瞳孔微缩，大姐！打人不打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