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容没有回应他,捏着一枚青白玉佩闭眼假寐。楚容的爹娘早已去世,这枚玉佩还是他在尸山血海中翻找出来的,这些年一直当宝贝护着。
两人都不再说话,车内愈发的安静。外面鸟雀的鸣叫都听得真切。
到了京师,第一件事就是面见圣上。早朝已下,在金銮殿内皇上拉着顾牧的双手:“顾卿没事真是太好了,这么说起来可真多亏了楚将军来的及时。”
和皇上你拉我扯虚情假意了一番过后,一名老太监护送顾牧出宫,顾牧不是太乐意白着脸没说话。
路上,顾牧走三步就要停一步。老太监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走得慢,顾牧不得不顺着他的步子走。
终于出了宫门,顾牧捋了捋额前的碎发,上了马车。
顾府。
顾牧站在自己家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须臾,他终于鼓起勇气迈了一只脚进门,双手扒在门边上伸出脑袋往里张望。
左右上下看了好几眼,确定没人后,才整个身子都进了来。顾牧关好大门松了口气,就在他以为安全时,他的帽顶被人用手敲了两下。
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敲他的帽子,是为了彰显他们比自己高吗?顾牧心里想着,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一声粗厚的男音在顾牧耳边回荡:“儿子!和为父来过两招!”
“我觉得吧……”
还没等顾牧说完,顾爹就一个过肩摔把顾牧摔在地上。
一旁的人看的直乐呵,笑得手里的点心都拿不稳了,还幸灾乐祸地道:“顾帅您轻点,这好歹也是您儿子,别给摔傻了!”
“不会,他抗揍!”顾爹说的很笃定,“我儿子我还不知道吗,从小摔到大都没事,脑瓜子照样灵活!”
“嘶!”顾牧捂着酸疼的肩膀,眉毛皱的能夹死蚊子,好不容易起了身又被顾爹用手臂围了起来。
只见顾爹神神秘秘的从腰间掏出一样东西,用献宝一样的口吻说道:“儿子爹给你带了样好东西!”
“什……”在看清楚顾爹所说的“好东西”时,顾牧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这类东西顾爹在顾牧小时候送过太多,“您就非得恶心我是吧?”
说起顾爹,年少从军,以骁勇善战闻名谋得个将军的职务。中年更甚,是几年前皇上亲封的大元帅。
顾爹这个人除了行军打仗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唯一的恶趣味就是喜欢把儿子当女儿来养,时不时的恶心一下顾牧,就比如今天这盒胭脂。
顾爹沉了脸,把胭脂塞到顾牧手里,开始絮叨起来:“顾司南!从小为父一让你练武你就跑到书房去读书,抓都抓不回来。为父都担心你读书读傻了!不时不时的刺激你一下,你就真成了一个书呆子了。”
顾牧撇了撇嘴,没有应和也没有反驳。用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看着旁边的人努力憋笑的样子。
这人叫曲宜,是顾牧家的一个门客。因家道中落被迫到这做了门客,但论才华曲宜丝毫不输任何人。当初顾牧也是看中了曲宜的才华才把他留在府中。
顾爹放开了他,兀自挠起了头表情愈发的凝重,自顾自的说了一句:“我好像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你先去忙,我想起来再和你说。”
经过几天的跋山涉水顾牧也累了,躺在床上翻了几圈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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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常年在边关根本不用上早朝的人来说,上早朝简直就是煎熬。楚容以为自己会在早朝时睡着,但没想到自己竟如此精神。
这一切都源于顾丞相和成王殿下因意见不合在大殿上吵起来了,然后成王殿下没吵赢,在一旁独自生起了气。
成王用眼神剐了顾牧好几眼,顾牧都没理他。看着顾牧傲娇的小表情,楚容偷摸摸地笑了,他从未觉得一个人能如此胆大有趣,敢在天子脚下与天子的弟弟吵架,还说的头头是道。
没想到顾牧除了弱叽叽的身子骨,牙还挺利。
散朝后,成王一甩袖子走得飞快。成王比顾牧小一岁,今年才十七。是皇上最小的弟弟,难免有一些小孩子心性,皇上对这个弟弟也很是包容。
“顾丞相!”
“嗯?”听到有人唤自己,顾牧下意识地回头望,脚却没停下,结果一个没留神脚下一滑整个人向下栽去。
就当顾牧以为自己要来个倒栽葱时,有人稳稳当当地拉住了他。顾牧睁眼,是那位楚将军。
“多谢,”顾牧朝楚容一拱手,在理袖子的同时顺便扶正了自己的帽子。
眼力极好的楚容发现顾牧细白的手腕上青了一块,像是被人打的。难不成因为说话太欠被人给打了?
楚容当即抓过顾牧的手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丞相大人这手是怎么了?”
顾牧一惊,没想到楚容会这样,自己又挣脱不了只好道:“这和你没关系吧?”
楚容:“末将只是问问外加一点担心。”
顾牧都给听笑了:“我们不是很熟吧,你担心我什么?”
“顾大人为皇上做事,是皇上的得力助手,你要是受伤了,皇上找谁出谋划策去。”楚容说着,手上的力道也轻了些,顾牧这细皮嫩肉的一用力就出道红痕。楚容看着别扭,却不知为什么别扭。
“有人去!”顾牧趁楚容松了力道一把挣开来,迅速拉下袖子。
顾牧也不多言,挣开后就立即走了,一秒也不想多待。说起来刚刚是谁叫的他,怎么只闻声不见人?
“顾牧!”曲宜在顾府门前等候多时,只为第一时间见到顾牧。
“怎么了?”顾牧看曲宜神色紧张,表情严肃。怕是有什么大事。
曲宜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顾牧,叹了口气道:“唉,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顾牧跟着曲宜来到前堂发现父亲母亲端坐在哪,曲宜用一个眼神示意顾牧进去,自己则留在原地。
“爹娘怎么了?”顾牧走进大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为什么今天的气氛会这么严肃。
最后顾牧还是选择了站着,没有坐下。过了一会儿,顾母展开了笑颜并用臂膀撞了顾爹一下:“别搞得这么紧张兮兮的,看把司南吓得。”
顾爹像是刚回过神来,一拍大腿,道:“司南坐!没什么大事,就是过几日带你去你未来相公家里去看看,双方见个面!然后把你嫁过去。”
“什……什么?!”这还不是什么大事?都要把他嫁出去了!顾牧肯定自己没有听错,他爹说的是“嫁”而不是“娶”。
虽说北中朝男风盛行,朝中也曾出过男皇后。顾爹一直把他当女儿养,可说到底他也不是姑娘啊,婚姻大事也不能如此随便。
顾牧慢慢走到椅子上坐稳,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问道:“嫁…给谁?”
顾爹看着顾牧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楚容,楚行舟,就是上次救你那位。”
闻言,顾牧的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他消化了其中的信息,矢口否决道:“我不答应,我不接受!他是个男的我也是个男的怎么能成亲?”
顾爹早就知道顾牧不会答应,告诉他不过是走个形式,反正最后顾牧答不答应都得嫁过去,这是早就决定好了的。
顾爹:“你在你娘肚子里那会儿为父一直觉得你是女娃来着。所以当时一时激动就给你定下了这门娃娃亲。”
“还是指腹为婚?”这下子顾牧更接受不了了,眼睛看向顾母希望母亲能帮自己说几句话,顾母接收到顾牧求助的眼神,轻咳一声道,“司南,我觉得这门婚事挺好的,你是丞相他也是将军,挺般配。”
顾母继续道:“而且行舟这孩子也很好啊,你嫁过去他是不会亏待你的,更不会虐待你。”
顾爹满意地点点头,与顾母手牵手,很赞成顾母刚才所说的。
“好了,就这样吧,就是给你说一声!”顾爹站起身朝门外喊,“曲宜进来把人拖走!”
“哎来了!”曲宜应声就到,架起顾牧就往外走,毫不拖泥带水,“行了顾大人,想开点吧,嫁过去好好过日子就成。”
后院居所内,顾牧趴在桌子上焉焉的。曲宜拿来他最喜欢吃的点心,顾牧也只是看一眼然后撇过头去。
突然顾牧抓起笔墨写了封信,把信封好交到曲宜手上。顾牧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他道:“把信给怀和,要他救我!”
曲宜拿着信出去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又回来了。
“怎么样?”顾牧满含期待地问。
曲宜没说话,站的笔直,面带微笑学的有模有样:“他说,顺其自然。”
“……”
顾牧脸一黑,垂头丧气的回屋:“狗张怀和,我怎么会指望他……”
曲宜学完了,干脆坐在椅子上打算开导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反抗不了的。”
顾牧把头埋在手臂里,闷闷的开口:“小时候,我还是个孩子,爹要我去练武我不肯去。他就逼着我去,我没办法只好去了,后来什么都没学成。现在,我是个丞相了,他逼我和别人成亲,我好像还是不能反抗。”
“唉,”曲宜对顾牧的遭遇微表同情,“你应该这么想想,楚容这个人吧我虽然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些,我给你说说。”
曲宜:“他虽然是个将军但他对下面的将士没有一点架子,为人也正直。我跟你保证他不敢欺负你,你还可以欺负他!”
听到“欺负他”这三个字顾牧提起了些精神,随即想起那天他没拉自己起来那件事,便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可以欺负他?”
“他对外人都这么好了,对内人还会差吗?”曲宜这样反问。
顾牧想了想,最后说道:“要不我见见试试?”
“嗯嗯嗯见见试试!”完成开导任务的曲宜很是开心。
三天后,顾爹就带着顾牧来到楚容府上。
“真不凑巧,将军刚刚出去了,得过会才回来,二位大人先坐会吧。”小厮领着俩人来到堂前落坐,并沏上一壶清茶。
一壶茶很快见底,顾爹才想起什么,道:“哎呀,我应该事先和他说一说的。就不必等了不是……”
顾牧:“……”
顾牧:“我不舒服。”
“收起你的小伎俩。”顾牧一开口顾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话,这种借口顾牧从小用到大。
打量了眼顾牧的着装,顾爹不满了:“不是要你穿那件绣花的衣服嘛?总是不听话。”
在顾爹的强烈要求下,顾牧每件常服的袖口上都绣有不同的花。很多发冠都是女儿家样式的。
顾牧耷拉着脑袋假装没听到,过会儿又抬头:“我内急。”
顾爹摇摇头,没听到。
顾牧:“我想通了,我同意。我先熟悉一下今后的家!”
说完没等顾爹同意,顾牧就跑了。一旁的小厮实在看不懂父子两的相处方式。
顾牧跑了,顾爹也不着急。他来时就和门童通过话了。顾牧想出去只能翻墙,楚府的墙很高,顾牧不行。
和顾爹想的一样,顾牧翻一半就下不来了。他坐在墙头,脸色发白。很难想象他当时是怎么上去的。
顾牧往下面一看,只觉天旋地转,一时脸色更白了。抓紧墙瓦,上下两难。
“丞相大人好兴致,坐墙头上看风景?”
这声音顾牧昨晚上梦到了,噩梦。
他僵硬地转过身,强装淡定,殊不知自己说话都在打结:“这…这里,高,景色…甚美……”
楚容一挑眉:“那丞相大人慢慢看,末将先告辞了。”
“哎!我不看了不看了!”一听楚容要走,顾牧就慌了,他自己可下不来,“把我弄下来行不行?”
楚容站着没说话,眼底的嫌弃藏不住。
顾牧努力忽视那股子嫌弃,识实务者为俊杰,他挣扎着开口:“求您了,楚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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