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下了好几日雨，好容易盼来了一次晴天。
宝裕县主南下的船，就是在这日早晨抵达扬州港口，码头上，挤挤攘攘许多人，有白家七房的，有府衙的官兵，也有扬州、江州府官家千金，好大排场。
苏兰芷和姚夫人候在前排，姚夫人应付旁的夫人询问苏敬东，理由用的是苏敬东去北方求学了。
“这个年纪一头进了学海，也不多见了。”
姚夫人：“吃得苦中苦，方能精进自身。”
苏兰芷点点头。
能不能精进自身她是不清楚了，不过这段时日，苏敬东肯定没少吃苦，爱吃多吃。
一行人结结实实等了好一会儿，船慢慢靠岸，放下梯子，先下船的是披着护甲的随行侍卫，和好几个嬷嬷。
紧接着，宝裕县主梳着惊鹄髻，披一件朱红地牡丹纹风衣，一派的雍容贵气，在江风吹拂中，徐徐走下来。
最先迎上去的，是白家与苏家的人，因为白家是县主亲戚，苏家是当地父母官。
宝裕先见白大娘子，又见姚夫人，姚夫人介绍苏兰芷：“这位是我家长女，兰芷。”
苏兰芷行礼，宝裕虚扶一把，她打量着苏兰芷，眼中惊艳，道：“我听说过你，扬州双绝，果然不虚此名。”
苏兰芷笑而不语，她总不好回“我也听说过你，皇帝宠爱的外孙女”。
宝裕又与一圈的姊妹相认，问：“大姐姐没来么？”
她问的是白毓。
白大娘子笑道：“她身子骨不是很好，吹不得江风，在家里盼着你来呢。”
宝裕便对周围的姑娘说：“待我去见过祖父、大姐姐，下午咱们来打马球。”
宝裕昨夜在江州修整过的，今日坐了一个时辰的船，她并不嫌累，早在得知来扬州能打马球后，就一直惦记着。
众人无不应好的，白家人把宝裕接走，场子也散了。
苏兰芷摇摇手中团扇，这才站了一会儿，她额角有点湿意，其余姑娘也嫌热，大家一道回去，聊了起来：
“听说北方这时候一点都不热，甚至要穿小袄。”
“北方还有大雪呢。”
这十几年，扬州要么不下雪，要么下雨夹雪，书中的“鹅毛大雪”，她们是从没见过的。
突的，周围几个姑娘嘀嘀咕咕：“那位是谁？”
“是县主的柳家表哥。”
“哦……”
姑娘们打量着那边年轻俊秀的斯文男子。
他身形颀长，穿青衫戴襆头，是长公主的嫡亲妹妹照韵公主的儿子，照韵公主早逝，长公主很疼爱这个外甥。
而柳家在京中，大有来头，不比当年的白家差，可以说，是佳婿人选。
只可惜，她们再有想法，也比不得白家姑娘近水楼台。
一旁，扬州守备之女萧碧心，用手肘碰碰苏兰芷，小声：“柳家表哥会住在白家，白毓会不会和那柳家表哥，有点什么吧？”
苏兰芷瞥了一下，因为萧碧心触碰到她，所以浮现的纸张：【恶意度：三十。】
以前，苏兰芷经常和萧碧心一起“讨伐”白毓，把白毓贬得一文不值，但现在，她觉得挺没意思的。
她道：“白毓不可能看得上柳公子。”
萧碧心：“啊，为什么啊？”
苏兰芷比划了下身高：“我看着他俩快差不多高，我要是白毓，不可能找和我差不多高的夫婿。”
萧碧心愣了好一会儿，等苏兰芷走了，她才瞠目自语：“她居然说出她要是白毓这种话？”
明明苏兰芷和白毓不共戴天，关系很紧张啊，怎么就突然亲近了？
萧碧心先前听别人讨论，说苏兰芷变得跟白毓似的，不爱和大家一起了，自打入夏，局都没攒几回，实在不像她。
不过待嫁的年纪，收心是寻常的，萧碧心不觉得奇怪。
此时，她才发觉，苏兰芷真的和白毓好上了。
萧碧心心知包括她，很多姑娘们都对苏兰芷都犯嘀咕，因为苏兰芷太现眼：那么漂亮，那么有钱，姚夫人都得哄着她，日子过得何等随心所欲。
可是，苏兰芷突然和别人好了，还是和她们以前最讨厌的白毓，萧碧心不能接受，她气得跺跺脚。
这时，有个姑娘过来：“碧心，你方才和兰芷说，咱们在马球赛上的打算么？”
萧碧心回过神：“我忘了，我现在让人去说。”
苏兰芷因身体不舒服，没来的那天，白毓也走得早，二人不知道，姑娘们为了讨好县主，决定收着功力，让县主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宾主尽欢。
她本想让人去苏府一趟，告知此事，突的，又把人叫回来。
是苏兰芷自己先和白毓好的，不怪她不提醒她。
…
下午，天气稍稍转阴，似有雨意，空气里闷闷的，众人聚在白家的马球场，倒是热火朝天。
宝裕穿着一身殷红的骑装，头发全挽起来，脸庞圆圆，她身侧是柳家表哥柳云纪，男子面容干净清俊，唇角含着笑意，驾马的仪态极为放松。
他们头上都扎着红色的带子，而与之对战的队伍，是蓝带子。
随着铜锣声响，两队人马各五人，引马跑在细沙上，球儿被宝裕一杆子挑起，动作十分利落。
不多时，红队就得了一筹。
看台上的公子姑娘，纷纷道好。
宝裕有些得意，不过再多打两个球，她发现了，蓝队明显在让他们红队。
她堂堂县主，求他们让了么？马球得是有来有回，才好玩。
宝裕备觉扫兴。
柳云纪觉出宝裕情绪不高，便收了收杆子，他们两人开始打得散漫，叫蓝队进了一个球。
姗姗来迟的苏兰芷，见到的正好是这一幕，她本以为两队得筹差不多，打眼一看，红队已经进了五个球，蓝队才一个。
到中场，红队八个，蓝队二个，场上全是在给红队叫好的。
宝裕挺冷静，她拿着水囊喝了点水。
柳云纪悄声问：“还打么？”
宝裕：“打完这场吧。”
场上有白四姑娘，这地盘又是白家的，不管如何，宝裕都要给父亲的家族面子。
下半场开始了。
柳云纪率先留意到，对面换了一个人。
那少女一身宝蓝的骑装袍子，衣裳颜色鲜亮，人更鲜亮，明眸如星，朱唇似樱，未施粉黛，丰润的面颊上却透着一缕淡粉。
此时，她一手执着杆子，一边对队友说：“紧张什么呢，好好打。”
声音不大，飘到他们这儿，音质的清凌，却愈发明显。
柳云纪眯起眼眸：“那位是？”
宝裕：“扬州双绝之一，苏大姑娘。”
宝裕依然兴致缺缺，她没觉得苏大姑娘上场，能有什么改变，想来出这种主意，也有苏大姑娘的份。
但下一刻，她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铜锣响。
苏兰芷在场下，早就看不下去了，气呼呼地想，这球打成这样，扬州的脸面都丢光了。
于是一开始，她就冲到场地中心抢球，立刻有红队的人缠上来，她抢抢抢，管什么县主不县主，她才是马球国公主！
铛——
“蓝队得一筹。”
铛——
“蓝队又一筹。”
铛——
“蓝队再一筹！”
一口气被追了三筹，宝裕才反应过来，上半场先消极应战，下半场又下马威？她立刻被激出斗志：“驾！”
而场上其余蓝队、红队的队员，都在风中凌乱——不是，说好的放水呢？苏兰芷你在干什么！
苏兰芷见宝裕跟上，赶紧把球送给蓝队队友，队友一急，把那球给了红队。
苏兰芷：“？”
那球回到宝裕这儿，宝裕竟松了口气，但下一刻，苏兰芷从斜侧切进来，又把球抢走了！
铛——“蓝队再再一筹！”
反转太快，眨眼间，蓝队追上四筹，反而红队处处掣肘，看台上的人，不少都站了起来欢呼：“打得漂亮！”
场上，苏兰芷扬起眉头，朝宝裕一笑：“承让。”
宝裕咬牙，也笑：“下个球，不会让你那么容易得筹了。”
宝裕骑马到柳云纪一旁，道：“表哥，不能再输球了！”
柳云纪盯着苏兰芷，笑了笑，也认真道：“好。”
很快，球再次被丢到场地中心。
宝裕和柳云纪围堵苏兰芷，红队剩下三个队员，蓝队剩下四个队员，都被抛下，场上就成他们三人的角逐。
苏兰芷一挑二，一开始还好，时间一长就吃力了，尤其柳云纪一直堵着她，相对马球，柳云纪的马术更好。
所以堵她的时候，他游刃有余，居然还能笑。
苏兰芷暗道，他该不会以为他笑得很好看吧？她是真想给他邦邦两拳。
铛——
“红队得一筹！”
本来八对六，现在又成九对六了，新的一球再发出，苏兰芷屏气追上，又被柳云纪堵住。
球往宝裕那儿去了。
苏兰芷憋着一口气。
下一刻，本该到宝裕那的球，被一杆子捞走。
场上几人都一愣，一匹黢黑的马上，白毓一袭灰衣骑装，他身形笔挺清俊，面上骨骼流畅，眉眼如笔画勾勒，染出雌雄莫辩的秾丽，掩去眼底的沉色。
他压着身子夺球的动作，简单利落。
宝裕早上才见过白毓，却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苏兰芷心内却一紧，不好，球被白毓抢走了！
白毓勾走那球，转移阵地，柳云纪一个不防，苏兰芷冲了过去，她杆子抢走了白毓马下的球。
她还朝他重重哼了声，挑衅：“放弃吧，你是抢不过我的！”
白毓：“苏兰芷。”
苏兰芷：“干嘛？”
白毓：“我和你是队友。”
苏兰芷：“……”
她愕然，抬起眼，白毓头上飘扬的束带，蓝色的。
他和她，是一边的。
一时，苏兰芷被围剿的郁闷，一扫而空。
这不是队友，是姐妹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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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是姐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