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予已经无话可说,他缓缓道:“今日你不去瞧瞧太师?”
在大姜朝,能担起“太师”一名的唯有许老太师,自她之后,再无太师。
哪怕权臣如辛大人,官位也只是帝师,而非太师。
老太师既是辛大人的老师,更是辛夷的启蒙老师。
按规矩,辛夷合该去拜访的,可前段时日她跟这位刚正不阿的老学究起了冲突。
人人敬仰的老太师。在辛夷眼里,也不过是老学究罢了。
冲突不算大,只是她不愿再去触了霉头。
在傅清予面前,辛夷自然不会这么说,想了想,她道:“国子监事务繁多,日后再去拜访也无妨,老师又不会怪罪我。眼下还是要事重要,昨日你也听到了,南城洪水肆虐,如今能离京的只有你我二人。”
傅清予纠正道:“是你可以离京。”
他没有打算离京的意思,南城虽是大姜朝要塞,那也不如华京的。
在华京,他尚且纷扰不断,更别说到了那种穷乡僻壤之地。
从傅清予面上都能看出他的不情愿,辛夷不傻,索性直接道:“这次南城之行,你必须去。”
傅清予望了过来。
辛夷勾唇浅笑回应:“我要你手中的兵符。”
说也不知道,那个能掌管大姜朝最高武力的傅家军的兵符,其实就在傅家小儿郎身上。
辛夷知道这件事,还废了一番周折。
当时知道时,辛夷还跟豆子感慨了一句——“傅家惯会玩兵行险招,这一个个的,面上瞧着老实背地里心眼子都多!”
豆子还在啃桂花糕,刚出锅的糕点,冒着热气,她颠着手吃得好不乐乎,闻言探出头回道:“主儿比她们的心眼子都多。”
辛夷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心眼子多,可她知道,她捡来的这个小丫头是个没心眼的。
于是,担心豆子将听到的说出去,辛夷罚了豆子半个月都不许吃桂花糕。
那段时日,正是吃桂花糕最香的时候,闻着桂花香吃桂花糕,可是豆子期待了一整年的事。
罚其它的,豆子又不会在意,只有用吃的才能威胁。
思绪收回,辛夷笑吟吟地望着傅清予:“别忘了,你我联姻也不过是因为那块死物。”
傅清予跟着低头一笑:“你说得对,那不过是死物。”
辛夷已经打算说下一句,耳畔响起了傅清予后面的话,他说:“那东西就在嫁妆里,我做不了主,更不能直接给你。”
所以,就算辛夷想要,他也给不了她。
傅清予的眼神微不可查的暗了一分。
辛夷感到奇怪,她微微拧着眉头:“我当然知道你给不了我,所以你必须跟我去南城。别忘了,那里还有一支傅家军。”
这次去南城,辛夷表面上是治洪水,实际上是收复驻守在那儿的傅家军。
没有什么能比傅家的金疙瘩更有说服力,尤其是这个金疙瘩曾经带领了她们。
有两年时间,傅清予不在华京,而是去了南城。
这话一出,傅清予也坐不住了,他的声音泛着寒冷:“辛夷,你调查我。”
辛夷笑道:“傅清予,别忘了你们傅家是什么身份。”
哪怕姜帝信任傅家,可傅家依旧是眼中钉、肉中刺,比起香饽饽,其实更像是将死之人的挣扎。
终有一日,哪一位帝王会彻底拔除傅家这颗参天树。
问原因?很简单,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没有一个帝王能允许臣子功高震主,甚至威胁到自己的皇位。
对傅家来说,这是一个危急存亡的机遇。
傅清予,必须嫁;兵符,也必须交。
但辛家不一样,辛家源自皇室宗族,永远不会有所谓的危机。
辛夷一直都很清楚一件事,她很傅清予的婚事,从不是她二人能做主的。
但她不信邪,偏要撞个头破血流,偏要得到一个无法驳回的结果才能罢休!
于是,她拉着傅清予进了皇宫。
可有时候,命运就这么捉弄人,辛夷选择的时机不对,因而她便失去了挣扎的机会。
她也不能再去撞再去争,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证明自己的价值——这已经到了考验她的时候。
这是她的命。
是她逃了十八年,依旧没能摆脱的命——她是皇女,她是先凤君留下的血脉。
辛大人并不是她的亲娘,皇位上坐着的那个她喊姑姑的女人,才是她真正的血亲。
北辰宫一如既往,来往的宫人很少,哪怕宫殿很大很辉煌,那也很空旷。
有一种空旷叫,什么都有,独独没有自由。
跟斗了多年的死对头坐在一起,这么心平气和地商量,是辛夷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她生出了要找人倾诉的**,这人还是傅清予。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辛夷想,或许是她已经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所以她也斗不下去了。
辛夷挪开视线,她望着自己熟悉的宫殿,她纠结着是否要将一切吐露出去。
要跟身畔这个,日后无论发达还是失意都与自己一体的男子,告诉这个男子,她也是那毒手的之一?
不,不要!
为何一定要说?若是注定失败,那又人陪着也好。
她若是输了,傅家给她陪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辛夷站起身,轻飘飘扫了眼傅清予:“你说得对,本世子该去拜访老师。三日后,便去南城,你是兵符必须去。”
说完,她便往外走去。
豆子已经回来了,她一手抱着剑,一面躲着说个不停的鹦鹉。
鸟大爷太会说话,辛夷可不想将它带进去学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因而再进去前,她随手将鸟放在了地上。
北辰宫人少,照顾她的宫人都知道是她养的鹦鹉,简言之,放在外面,死不了。
死不了,但会折磨人。
豆子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泪眼模糊还不忘威胁鸟大爷:“还说!收拾你的来了!”
鹦鹉跟着学:“还说!收拾你的来了!”
下一瞬,绿豆眼跟一双带笑意却没有温度的黑色眸子对上。
鹦鹉:“……”吓死鸟了!
豆子擦了把身上的汗,吸了吸鼻子,眼里的水光瞬间没了:“主儿,凤君说,陛下已经醒了。”
辛夷嗯了一声,手下松了些依旧箍着鸟脖子,她歪着头:“喜欢让人哭?”
绿豆眼转了转,先是挣扎着蹭了蹭辛夷的手,见辛夷没有阻止,它一面蹭着一面温顺道:“喜欢。”
下一瞬,辛夷将将鸟往豆子身上一丢,黄绿团子如同一道抛物线,又瞬间原路返回,落在了辛夷的左肩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豆子眨了眨眼睛,她不安地开口:“主儿……奴最近没有贪吃,更没有跟逗子抢吃的。”
逗子是鹦鹉的名字,听到自己的名字,那鹦鹉叫了起来:“我的!我的!我的!”
辛夷不堪其扰,一手将鸟抓了下来,抬脚朝外面走去。
豆子则是抱着剑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辛夷端详着手中的鹦鹉,黄绿色的羽毛,蓝色的喙,眼珠子带着青蓝色。
蓝色的尾羽扫过她的手背,就像是撒娇一般。
辛夷移开视线,吐出一句话:“丑死了。”
绿豆眼不可置信地瞪大。
辛夷拍了拍鸟头:“别学,这样更丑了。”
豆子在后面听着,一个劲的咂嘴,太恐怖了,主儿就连鸟都不放过!
去国子监自然不能带什么兵器,再加上可能会被赶出来,辛夷出了北辰宫就将鹦鹉交给了豆子:“你先回府收拾东西,本世子今日就出宫。”
姜帝既然醒了,她也该出宫了。
辛夷不清楚姜帝为何突然醒来,但她清楚,形势紧迫、时不待人。
豆子哎了一声:“那主儿,傅公子也要出宫不?”
毕竟傅清予是自己带进来的,辛夷想也没有想,道:“让德福跟着他一起回傅家,后面照顾傅清予。”
长阳世子从宫中拐人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豆子也习惯了这种强盗模式,她不忘提醒辛夷:“主儿,那您跟德才公公说一声。”
她小声嘀咕道:“上次带人回去,大人可生气了。”
上次,辛夷带的是禁卫统领。
将禁卫统领拐走,辛大人当然生气了。
想到上次,辛夷露出笑意,她道:“多嘴!快去安排,不用等我,你们先走。”
如辛夷所料,她果然被拦在了门外。
侍童立在门后,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太师说了,世子天人之姿,不必来找她这个学识浅薄的凡夫俗子,还请世子另谋高就。”
侍童行了礼,这才关上门。
瞪着空气,辛夷冷笑一声,毫不留恋转身离开。
正好她也不想见!
姜帝既醒,辛止也没了守在那里的缘由。辛夷去时,正好看到辛止带着人离开。
她走上前,跟辛止打招呼:“小舅舅。”
辛止跟姜帝没有情谊,能有的只有盟友之情。
辛夷清楚,但她不在意,姜帝是她生母不假,可她不觉得姜帝必须为她的生父守节,尤其是她是皇帝。
先凤君之后,皇宫还是出了两个孩子,知道四帝卿跟五皇女的存在,辛夷也没有所谓的记恨。
在这个时代,三夫四侍本是寻常事。
辛夷也不排斥这件事,只是她觉得那些男子脏。
她要,就要绝对干净的。
辛止屏退了身后的宫人,拉着辛夷走到一旁。
姜帝住的宫殿是皇宫中心,哪怕是站在外面,也能望见重重叠叠的宫墙,还有数不清的青砖绿瓦。
辛止眉眼疲倦,语气却无比温和:“长阳,陛下不会害你的,你千万不要怨她。”
他望着或许一生都望不到尽头的繁华,嘴角苦涩:“你是她唯一的子嗣,只有你是正统。”
辛夷垂下眼睛,睫毛遮掩了她眼中的情绪,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道:“我知道的。”
只是,姜帝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为了一个男子,竟敢混淆皇室血脉。
辛夷不知道她该感动,这样痴情的女子是她的母亲,还是该悲哀,为那些被困在皇宫的,如同辛止一样的男子,为那些惨死的孩子。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说姜帝错了,更不能批评姜帝的不对。
简单说了几句,辛夷目送辛止带着宫人离开,回过神来,就见德才已经立在了她的身边。
德才眉眼温和:“世子,走吧。”
姜帝坐在龙榻上,身旁还有三四位御医给她把脉、扎银针。
见到她,姜帝招了招空闲的右手,嗓音带着一日一夜没有进水的干哑:“长阳,过来。”
其他太医已经退开,只有身为太医院院使的陈露候在一旁。
德才引着御医退出,殿中只留下三人。
陈露收了手,沉吟片刻,道:“陛下体内的毒已经到了无法压制的时候。”
辛傅即将大婚,先酝酿一下[让我康康]
今天又晚了[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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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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