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辛夷,有什么让她一辈子难忘的事,那一定是在花楼看到傅清予就值得她难忘,更难忘的是,有个蠢货将他看成了花倌,还想要上下其手。
酒过三巡,这群长在酒坛子里的纨绔们也有了几分醉意。
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荤话,惹得在场的男宠们一个个都捂着嘴羞怯一笑。
正是欢乐之时,门就被退开了。
那陈小姐先做出反应,一把推开缠在自己身上的男宠,带着几分被故意冷落的恼意,她站起身,看也没看直接朝着门口道:“谁啊?这么没长眼睛,不知道世子在里面?!”
听到她的话,本想拉她的人也一个个缩回手,避之不及地连退开来。
辛夷眸色一暗,扫了眼偷偷观察自己的贵女们,她笑道:“陈小四喝多了,还不将她带去休息?”
跟着陈小姐来的男宠如梦初醒,连忙起身,走到陈小姐身畔,一手搀着她,道:“小姐,奴带您去休息。”
到底是酒坛子里长大的,哪能这么容易醉,陈四也想趁着这个机会离开,正要说好,胡乱扫了眼门口,她一下定住。
见陈小姐没有反应,男宠急红了脸,这里都是贵家小姐,他也怕自己惹了祸,只好重复道:“小姐,奴带您去休息吧?”
他的语气已经带上了祈求。
若是平时,心肝儿这般央着自己,陈四早该应下了,眼下她只是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地看着门口,甚至还不耐烦地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男宠。
男宠被推开,呆愣了一下,一时间脸色又青又白,他也跟着看向门口,不过一会儿,他的脸色一下只剩白了。
房中也没有多少人,七八个纨绔,再加上各自带的两三个男宠。
这一反常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她们也产生了好奇,一个个都侧着身子,左边的朝右看,右边的朝左边看。
只有坐在最中间的辛夷安然不动,稳坐如山。
也不知是谁先出声,只听到一声“傅、傅公子!”
辛夷这才动了动,她低下头,对伏在自己腿边的尚花、尚雪低声吩咐:“去将傅小三请过来。她若是不想来,就跟她说本世子不会带傅清予走。”
又不是她弟,更不会她的谁谁,她可没有帮人解难的必要。
尤其是这人明显是为了自己而来。
此目的非目的,傅清予来这里,无非是给她找麻烦。
辛夷从皇宫出来,本就心中憋了气,遇到这种事,她一下也没了兴致。
她对正在斟酒的尚风与还在剥葡萄的尚月道:“还不快将傅公子请进来?”
风花雪月四人一齐起身,整理了衣衫,这才朝门口走去。
众人如梦初醒,面上皆是讪讪的红赧与尴尬。
谁不知道,长阳世子跟傅家小儿郎不对付。平时不说,如今在人家眼皮子低下,她们还做出这副痴相。
一时间,她们是又害怕又激动。
辛夷可没有管她们怎么想,有人告退她就点头。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没一会,都带着各自的男宠找着各种理由告退。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跟清场一般,房中就只剩辛夷一人。
傅清予是等众人走后才进去的,他走在尚风与尚月身后,抬眸快速扫了一眼房中狼藉,又垂下眸子。
将人带到后,尚风二人急忙退出房间。
望了眼傅清予,他的身后空无一人,辛夷皱着眉道:“你一个人来的?”
傅清予不喜旁人用过的东西,他直接坐在了辛夷旁边。
本是个小宴会,辛夷作为东道主坐在上面,两侧则是坐客人。
上面有两个位置,辛夷占了一个,剩下一个却没人敢坐,也就空了下来。
对于傅清予的动作,辛夷收在眼底,她在等傅清予回答她的话。
傅清予道:“裴渊跟德福也来了,你害怕?”
辛夷冷笑出声,她害怕什么?害怕让人知道她是个纨绔,还是害怕让人知道她在花楼载歌载舞?
可笑至极。
她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辛夷以为自己已经跟傅清予谈妥,既然谈妥,那么从前恩怨就该烟消云散。
但目前看来,好像并不是她想的那般。
傅清予道:“我听说你来了这里,来看看。”
辛夷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她抬头盯着下面的残局,道:“从前还没有看够?”
傅清予最针对她的那段时间,辛夷刚到花楼,他就能追了过来。
几年过去,这人还是这么执着,辛夷都有些佩服他了。
傅清予摇了摇头:“看够了。”顿了一下,他真诚发问,“你没有看够吗?”
“??”辛夷缓缓露出疑惑,她扭头看着傅清予,对上一双无比认真的眼睛,她又开始陷入沉默。
辛夷开始怀疑是不是小时候得罪了傅清予,但大家一起打打闹闹,就算过分,那也不止于此吧?
不管辛夷怎么好奇,她也没有问出声。她道:“没看够啊,每年有新人,怎么可能会看够?”
傅清予神色冷了一些,继续找话题道:“你来花楼做什么?”
左右人都不在,只有傅清予这一个人,傅三赶来还要一段时间,辛夷往后一靠,懒懒道:“玩啊,到花楼不玩那做什么?像陈四那般找存在感,生怕旁人不知自己有个当皇女的表妹?”
陈家虽是皇商,可对上像辛家这种积淀几代人的百年老家族,明显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在大姜朝,新世家瞧不起老世家,同样,老世家也看不起新世家。
反正谁都不得重要,怎么斗都影响不了朝政,上面的人也就不管。
到了姜帝,新世家崛起迅速,可惜没个领头人。
那陈家到处乱窜,便是想要那个位置。可惜,墙头草,只会两边不讨好。
想到自己在门口见到的那个人,傅清予抿了抿唇,他抬手理了下面纱,道:“五殿下尚且年幼。”
辛夷抬眸看了他一眼,毫不在意道:“不管轮到谁,那也不会是帝小五坐上那个位置。”
心头涌上烦躁,辛夷坐直了身子,她也不想等傅三来了。
站了起来,垂眸睨着傅清予,道:“起来,我送你回去。”
傅清予摇头:“我自己回去就好。”
辛夷嗤笑:“你知道她们都走了?”
在花楼,男子遇到什么事的都有。
傅清予不再推脱:“德福还在门外。”
辛夷看了他一眼,朝着后面走去。傅清予没法,只能跟上。
从小门出去后,二人左拐右拐,又下楼。
后院很干净,没有那些红绸与甜腻到有些晕人的香粉。角落里还堆着不少柴火。
走廊尽头立着三个人。
见到辛夷与傅清予出来,德福迎上去,先后行了礼:“世子,公子。”
辛夷看了眼尚风与尚月:“让傅三不用来了,傅清予人没了!”
作为当事人,傅清予咬了咬唇没有争辩。
“是。”尚风与尚月齐声。
辛夷直接将傅清予带上了自己的马车,德福则是跟裴渊回去。目送三人进了府,辛夷对车夫道:“回府。”
这一天天的,尽给她找事做!
好在辛大人不在府中,辛夷松了一口气。
豆子已经收拾好要带的东西,她指着摆在院中的几提箱子道:“主儿,带了换洗的衣物、您惯喝的茶水还有各式糕点……您看,还缺什么?”
辛夷随手打开了脚边的一个箱子,金光直接闪到她的眼睛,她缓缓抬起头。
豆子纠结:“主儿,您说这点银子是不是不够啊?到了南城,万一没银子买吃的怎么办?奴再去找管家要一点吧?”
辛夷磨牙:“这些你找管家支的?”
豆子点头:“是啊,管家本来不同意,但奴说了您要跟傅公子一起去,她就给了。”
辛夷压着声音,咬牙切齿:“让人将这些搬回库房!只带些衣物就好,我们是去救洪不是去踏青!”
更何况,已经过了踏青游玩的四月好时间。
豆子声音低落:“奴这就去。”她又突然回头,纠结地望着辛夷。
辛夷道:“有事就说事。”
豆子扭着手指头:“主儿,那奴带一些吃食可以吗?”
“……可以。”
豆子一下恢复往日的活动,匆匆忙忙就跑开了。
等辛夷用了晚膳,再出来一看,院中堆着的箱子已经没了。
她看向候在一旁的豆子:“你要去南城?”
直到这时,辛夷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豆子要不要去。
按理说,豆子作为她的贴身侍女,当然是该去的,就如她所说,又不是踏青,带着去又没用。
已经买好一大堆吃食的豆子重重点头,很是激动道:“奴要去,奴还没有离开过华京呢!”
“随你。”逗着鸟,辛夷又进了房间。
第二日,任命的圣旨就下来了,一时间满朝堂轰然大波,都劝姜帝三思。
奈何帝师辛大人与傅将军秉力支持,众臣也无可奈何。
晌午一过,少府监等三监的人就先行离京,辛夷是天色渐黑才出发的,比第一波人马晚了三个时辰。
坐在马车里,豆子很不解:“主儿,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跟着她们一起走?”
辛夷故弄玄虚道:“你后面就知道了。”
豆子闭上嘴巴,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撩起车帘看后面的马车。
虽是轻车简行,还是带了数十人,不过是禁卫伪装成的侍卫,前面一队开路的,中间三辆马车,后面又是一队马车。
豆子在看傅府的马车,什么也没有看到,她又放下车帘。
一道破风的声音飞了过来,马车外起了打斗声音。豆子跃跃欲试,还是守在辛夷身边。
辛夷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你去吧,好好玩一玩。”
豆子高兴点头:“是。”
看着豆子飞出马车,辛夷跟着出去,她站在上面看着打斗在一块的人。
突袭的黑衣人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露出一丝疲态,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被彻底镇压。
副都指挥使抱拳立在马车外:“世子,这群人该如何处理?”
辛夷摆手:“押解起来,送到南城做劳力。”
“是。”
从华京到南城不过三日的车程,就遇到了四场埋伏,望着逐渐壮大的队伍,豆子满眼佩服地望着辛夷:“主儿,您怎么知道不用多带人的?”
出发前,豆子就在想,要救洪的话,那不是人越多越好?
现在一看,人也不少啊。
队伍整顿休息,连日赶路终于能歇一会儿,众人寻了空地吃吃东西、喝喝水。
辛夷喝着茶水,慢悠悠道:“经历多了就知道了。”
坐在一旁的副都指挥使若有所思,已然没了一开始的怨怼。
护送辛家纨绔去南城,这可不是个好差事,在侍卫亲军司那儿可是被踢过来又被踢过去,结果落在了侍卫亲军步军司。
上面的又一阵推脱,就落到了萧白头上。
她虽是副都指挥使,但出身低微,身后又没人护着,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自是就给她了。
萧白眼疾手快,抢在豆子前面给辛夷续了茶水。
对于萧白的讨好,辛夷心中清楚,她对豆子道:“去看一看傅清予怎么样了。”
都是女子,傅清予就不方便下马车。就连休息,他也是待在马车里。
豆子哦了一声,瞪了一眼副都指挥使:“奴这就去,主儿,您要什么东西就喊奴。”
“幼稚。”辛夷笑着道,待豆子走远,她看向不知何时靠过来的副都指挥使:“萧都指挥使有事?”
萧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倒也算大大咧咧,道:“接下来,世子可有打算?”
原本她想直接找人的,毕竟纨绔救什么洪,可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觉得这长阳世子没有表面看着这么简单。
辛夷笑道:“萧都指挥使说笑了,本世子去,不过是捐些银子,至于其他事,”她拖长了语调,慵慵懒懒的,“那是少府监她们的任务,关本世子什么事?”
萧白被唬得一愣又一愣的:“那世子就送银子?”
辛夷哼笑:“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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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是晚上到南城的,知县、县丞带着人守在城门口。
望着长龙似的火光,辛夷撩起车帘走到马车门口,喊骑马走到前面的萧白:“靠边休息。”
萧白有些迟疑,还是选择听辛夷的话,她抬手勒令队伍停住。
城门下的人翘首以望,见人不过来,县丞走到知县身旁:“大人,属下听说,这次来的可是个纨绔……”
知县颔首:“是个纨绔就好。”
县丞点头:“是是是。”
歇了半个时辰,辛夷这才对候在一旁的萧白道:“萧都指挥使,咱们走吧。”
城门外只有守着的南城官员,以知县为首,从外面看,一点都不像是发生了洪灾的地方。
见马车上下来人,知县带着人上前,她知道这次来的都有什么人,可看到里面还有三个男子,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知县面上却是笑呵呵的,双手合十行礼:“世子,都指挥使,”对上傅清予时,她顿住。
在辛夷的示意下,豆子从她身边离开走到傅清予身旁,站在裴渊身边,道:“这是我家大人的郎君,知县大人知道这一点便好。”
知县连连应是:“世子放心,下官明白,下官明白。还请世子、都指挥使随下官去下榻的地方。”
辛夷这时才出声,她对萧白道:“南城既到,萧都指挥使自行其便,本世子就先回去休息了。”
圣旨中,辛夷是第一位负责人,萧白是第二位,显而易见,辛夷并不管事还将麻烦丢给了萧白。
一旁的县丞上前扯了扯知县的袖子,又对辛夷道:“世子,请。”
辛夷满意点头,拉着身后的傅清予:“走吧,你不是早就想休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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