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栎没想到顾昭苏教得还真挺不错。
周一他去组里工作，无论是试戏还是围读剧本，他都感觉自己进步多了，不仅思路流畅而且很容易快速入戏，虽然和有着娴熟演戏技巧的演员们还是不一样，但比起之前努力半天还一头雾水的状态不知好上多少。
这部剧的名字叫做《泅俘》，是一部谍战悬疑片，顾昭苏的角色叫做林楼，是一个从大家族中被宠着长大的小少爷，性格阳光开朗，友爱善良，随着剧情发展家破人亡后开始加入地下组织，最后在结尾为保护同伴牺牲，完美完成人物弧光。
开机仪式之后，他很顺利开始剧组生活。林楼前期的人设和言栎本人性格相似，他演起来也算趁手。
晚上正准备卸妆下班，言栎收到来自顾昭苏本人的慰问。
【煞笔：进度如何？】
言栎心情很好，给他发了一个“ok”的表情包。
发完这条消息顾昭苏就再也没再吭声，言栎有些疑惑。
【G：你都不问问我演得如何？】
他都想好怎么和顾昭苏分享今天难得享受演戏的工作心得，语言都组织好了，就差顾昭苏开口问。
【煞笔：不用问】
这斩钉截铁的三个字让言栎不由得嘴角上扬。
他现在的实力都已经稳到让顾昭苏如此信任了吗？不愧是他。
【煞笔：反正也不至于搞砸】
言栎：“。”
他嘴角吧嗒一下放下来。
Fine，依旧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可惜言栎不是被打击积极性就会偃旗息鼓的那种人，虽然知道顾昭苏一点想听的**都没有，他还是兴冲冲分享他的好心情。
【G：怎么可能会搞砸！我这两天都表现很好的好嘛！】
【G：我今天才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说台词而不是背！！在片场的时候第一次能无视围观人员和工作人员，能身临其境去感受那场戏/掩面哭泣.jpg】
【G：天哪天哪天哪！顾昭苏你传授技巧真有一套！谢谢你~】
【G：蹦蹦跳跳.jpg】
【煞笔：嗯，没关系】
这两天在片场的经历还挺让言栎有成就感的，就像是养了一盆半死不活的盆栽，由春天到夏天它都毫无生机与起色，在你对它完全失去信心与期待的时候，它却在一个寂静的冬日长出了嫩芽。
言栎看着顾昭苏回复给他的“没关系”，这回复很简单但他却依然能从中感觉到顾昭苏心情似乎也不错？
言栎猜测要么是他那边工作也很顺利，要么是由衷地为他演技进步一点点儿感到欣慰。
没想到顾昭苏在演戏上真的很有一套章法，而且貌似还挺普适性，毕竟他这个演技白痴都能悟到一点。
言栎心中感慨，但又忽然想明白。
高中的时候顾昭苏在人情理解上就有很大的灵性，直接超出于同龄人好几个阶段，有几次班里几个人闹矛盾，顾昭苏虽然不常和那几个接触但仍然对其中关窍一语中的，惊得他那段时间还以为顾昭苏有读心术。
后来接触得久了才知道顾昭苏哪是有什么读心术，而是有非常敏感的感知人心的能力，看人准到与生俱来一样轻松娴熟。
有几次他心情有异，明明面上一点都没显，但顾昭苏还是看出来了，然后欠嗖嗖点破。
其实……言栎心想，如果不是因为顾昭苏有时候实在太欠，有一个像他这样的朋友是很不错的。
到家之后言栎先换了一身衣服打算去楼下超市买点零食。
后面这两天没他的戏，他可以在家待两天，当然为了保持状态，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但买点好吃的零食犒劳一下自己总可以吧！
穿上一又厚又保暖的湖蓝色毛绒外套，言栎把脸埋进围巾里，戴上帽子就兴冲冲往超市跑去。
顾昭苏家附近的商超算是网红超市，无论是工作日还是节假日人都非常多。
言栎推着购物车穿梭在琳琅满足的货物中，盈亮的眸子在货架上从头扫到尾，成功拿下两包薯片和饼干。
这边还没逛完，烘焙区专有的香甜气息就从旁边飘来钻进鼻息。
言栎溜溜达达走过去，拿起两盒蛋糕比对口味。
身边三三两两下班来购物的年轻人也在挑选着自己喜欢的口味，有时候还会传过来一两声看见新品时的惊奇欢呼。
言栎眼中噙着笑意，在这种舒适又热闹温暖的氛围里很是放松。
最后走回家途中，他低头看着满满当当的两大袋子，沉甸甸的感觉无比扎实。
言栎：“……”
买脱了。
别说两天，这给他五天也吃不完，更何况三天后他们就要去津城。
攥紧手中的袋子，言栎边在脑中规划对这两袋子零食的安排与处理边往顾昭苏家走。
“哎，苏苏？是苏苏吗？”
一声突兀的呼唤倏得打断言栎的思绪，他抬头，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正眼冒金光看着他，怀里还抱着个五岁小男孩。
“？”言栎警惕止住步伐，闷头打算绕开他们。
没走两步，右手腕被猛地拽住，原本就东西顿时更重，言栎差点没把东西撒地上。
“怎么，姑父都不认识了？”
哦，原来是熟人。言栎目光描摹了一遍这个人的外貌，暗暗记在心里。
男人看着恨不得把脸紧紧裹在围巾中的男生，语气中带着责备，“给你打了三个电话你也不接，一见面就冷脸走人，去年还笑脸相迎呢，怎么你这孩子长大一年还越大越没出息呢？”
言栎：“………………”
他试图理解这段话的底层逻辑……怎么他没认出人还和没出息挂上钩了呢？
“赶紧上楼吧，要冷死了都。”男人看向他手里的零食，刚刚抓住言栎的左手立即伸进去掏出来个最上层的蛋糕卷。
他塞到怀里的男孩子手里，“给，吃吧，你顾哥哥买的。”
言栎：“…………………………”
不知为什么，他明知这是顾昭苏的姑父，按理说他现在应该代替顾昭苏把他领到家好好招待，但他就是脚步稳稳扎在地上，一步都不想挪动。
“你怎么进来的？”他问。
顾昭苏家住的小区安保很好，不是业主的人很难进来，如果这个姑父经常来的话，应该会在门口录入人脸识别。
“还说呢，我进我亲侄子家还要钻地下停车场的侧门。”男人埋怨看了眼言栎，似乎对他没有给门禁卡的行为很是不爽。
言栎：哦，那就是不常来。
哦豁，不常来还能让他碰上！
这什么概率！
但听这个话里的意思，顾昭苏似乎也不是很欢迎这个姑父……？
言栎不确定自己想得对不对，还是说他把自己内心的不情愿强加到顾昭苏头上以求到现在为止还没把他们带回家这样无礼行为的一个合理化借口。
想到这里，言栎心中叹了口气。
还能咋滴，总不能把这一大一小放在寒风中冻一晚上吧？
更何况……言栎眼睛一瞥，看见被男人抱在怀里的小男生，他鼻尖被冻得通红，手里捧着蛋糕卷也不敢吃，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盯着言栎看。
言栎：“……”好吧，赶紧让他们回家暖暖身体。
“走吧。”他眼神示意男人往里面走。
姑父眼尖，看见言栎刚往他怀里孩子脸上看了一眼顿时眉开眼笑，“这是你齐叔叔家的老二，长得机灵吧？你齐叔叔让你帮着看看能不能去剧组里找个戏份还行的小孩角色演演。”
言栎顿时皱眉。
听这语气娴熟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姑父平时肯定不少找顾昭苏的事。
伸出去摁电梯的手顿时止住，言栎转眼盯着他，“是挺好看，也很乖巧。”
姑父听他这么一夸，一下觉得事情八准成了，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是啊，我就说我的眼光准没错，你不可能会拒绝。”
言栎随之微笑，“我拒绝。”
语气轻轻的，还带着一丝不容察觉的笑意，仿佛说的是“我同意。”
姑父愣住，反应过来后脸色倏得冷下来，冷着脸道，“苏苏，姑父的话你现在都不听了吗？”
“不是你刚刚答应说这孩子可以的？”
言栎瞪大眼睛，语气无比无辜，“你别偷换概念，我说这孩子长得不错又没说我同意。”
开玩笑，顾昭苏现在属于上升期，就算在事业上已经小有成就也是不可能使用特权的好吗，和他同批次的男演员一整天眼睛都恨不得死死盯着他，一旦发现风吹草动都恨不得带着上千营销号浩浩荡荡对他劈头盖脸全平台嘲骂一顿。
言栎一想到这些就头皮发麻，心里忍不住为顾昭苏提前点了一炷香。
“那怎么能行，你齐叔叔小时候这么喜欢你，这点忙你都不肯帮？”姑父瞪起了眼，两条眉毛恨不得横进鬓发，他手指指着言栎的鼻子，“我算是白养你这么多年！”
往常一旦说这句话，即便顾昭苏再不愿意也会服软，赵炜紧盯着言栎，等他开口说“我知道了，听你们的”。
被人指着的感觉非常不好受，就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无端辱骂一样，言栎当即拍掉了赵炜的手。
“啪”得一声落下，赵炜手背火辣辣的疼。
“你！”他瞪圆眼睛，一腔怒火冲上心头，完全想不到顾昭苏会这样做。
“你什么你？”言栎在水深火热的娱乐圈闯荡了这些年，天天看棉花糖们冲锋陷阵也是跟着学会了一套回怼技巧，面对着这无理撒泼的老大爷完全不惧。
“你过来一趟有提前和我沟通吗？甚至没问我愿不愿意就直接带着孩子上门了，一点做客的基本礼节都没有。”
“我来我侄子家我——！”
“你侄子家也不是你家，再不要脸也应该做个人吧？上来一句问候不打就直接没皮没脸提要求，我不答应你还直接道德绑架？”
“非要道德绑架是吧？那齐叔叔家的孩子是孩子，我就不是你侄子了？你帮着外人来为难你亲侄子？”
“我现在处于非常关键的事业上升期，急需磨练我的演技这样才能在我们这一批大浪淘沙中站稳脚跟。”
“你难道不清楚工作对我的重要性吗？”
“还是说你就是把你亲侄子当人情送出去啊？”
这句话完全是言栎大脑飞快旋转时下意识脱口而出的，但看到赵炜刚还气焰十足的眼神顿时萎下去，他瞳孔缩了一下，瞠目结舌。
“你还真把我当人情往外送啊？”言栎直接气笑了。
“话说这么难听！”赵炜拧起眉头，“找你帮个忙而已，不帮就不帮呗，说这么多。”
“我就说你越长大越没出息，现在一点事情都要推三阻四，和你姑父说话还讲究这么多。”
言栎冷笑一声，他说这位姑父怎么这些天一句问候都没有一见面还能这么理直气壮，言语之间没有逻辑就算了，各种帽子倒是扣得一套一套，原来之前顾昭苏都是顺着他的吗？
顾昭苏这家伙怎么对他这么欠，对别人都这么好呢？
言栎不由得再次在心里发出这个疑问，随即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光在脑中闪过，一些画面浮上脑海。
他眨了眨眼，内心忽然有些讶然。
其实顾昭苏对他也没这么坏。
以前没怎么发现，但互换身体之后两个人接触比较多，无论是他上次生病还是讲戏，顾昭苏都帮助了他，而且做得很到位。
想起这些，言栎对面前这位姑父更加看不惯了。
你丫得没脸没皮，仗着顾昭苏人好不会拒绝你是逼着他做了多少人情啊你！
更何况顾昭苏在明面上可是他公认的对家，这人说顾昭苏没出息不就是说他没出息！
言栎哼出声，直接抬手送客，“别扯这么多，总之事情我不会答应，以后更不会。”
赵炜见他翻脸得毫不留情，顿时音量提高，“好，长大后翅膀硬了，对长辈一点敬意都没有！”
“我这次走了，你就别想再认我这个姑父！”
说完瞪着两眼扭头走人，头甩得毫不客气。
言栎皱眉，对他这番话感到反胃。
明明是这人无理在先，无论是“理”还是“礼”这人都没有，但在言语上处处透露着“是顾昭苏不懂事”的感觉，势必要打压他一头。
他看向走出一楼大厅的男人，他怀里的小孩明显是被两个人的争论吓住了，眼睛慌慌张张的，见言栎朝他看过来立刻扭过头不敢再看一眼。
言栎轻叹了口气。
“等下。”
他开口。
赵炜听见言栎这样说，想是他想清楚了又要答应，但一想到他今天的态度和语气，赵炜依旧不想转身走过去，就站在原地不动等着言栎自己走过来。
言栎见他站在门口绷直背，三两步走过去，把两袋子零食蛋糕直接怼进赵炜怀里。
“让这男孩饿了在路上吃。”
说完，他不顾赵炜青白交接的脸色，不紧不慢道，“既然我能被你拿去做人情，而且还这么多次，那应该是我的价值比你要高得多吧。”
言栎用赵炜的逻辑回击，“你应该好好想想你敢不敢离开我这个侄子，姑父。”
“像这样逞一时之气说些气话，有什么用呢？”他微笑，做出一副乖巧模样，让赵炜气都不打一处来，直接甩脸走人。
言栎站在原地看他走远，脚尖动了动，犹豫自己要不要趁还没回家再出去一趟买点吃的。
原来吵架还挺累……不止情绪上头让人心脏怦怦跳，他背后甚至还出了一层薄汗。
幸好也算是吵赢了，没给棉花糖丢人。
言栎呼出一口气，白色雾气疏散开来，迷蒙了视线。
眼前一道身影走近，言栎蠢蠢欲动的脚尖顿住，傻傻地睁大眼睛看着来人。
顾昭苏整个人包裹在黑色冲锋衣里，平淡而冷静的眼神从阴影中直直投过来，破开雾气静静看着言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