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池景眠目视前方，嘴张了张，脑海闪过高中时顾晏飞看见他在街巷堵着人打架时厌恶的眼神，以及后续有意的避嫌。

“原来是这样的。”他低低地道。

顾晏飞经历过欺凌，所以他讨厌渣滓，所以当看见班上存在这样的人时，顾晏飞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应该就是要远离他，结果他偏偏就没眼力见地撞了上去。

池景眠有些不是如是开口，最后只是苦笑一声，老实道：“虽然现在知道了原由，但我很是很庆幸当时盯着你不放。”

他有些担心自己过于坦诚地说出自私的想法，会不会惹得顾晏飞不满，偷偷瞥了他一眼。

结果就听见顾晏飞轻笑了一声，很淡的一闪而过的笑声，还是被池景眠捕捉到，如果不是在开车，池景眠怕是会惊愕后看着顾晏飞发愣，但现在的情况他也只能看他一眼，然后集中注意力开车。

“抱歉。”顾晏飞说，“说这个不是想让你愧疚。”

“完整的故事有头有尾，我和你的关系从敌对走向另一种关系总要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顾晏飞看了池景眠一眼，有点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只是安静地看向行驶的道路，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池景眠心想，顾晏飞果真的喝醉了。

无论是主动张开怀抱，还是话里话外安慰他，都是池景眠不敢奢想的东西，所以，顾晏飞是醉酒了。

池景眠抓紧方向盘，努力把自己发散的思维扭回来。

对，顾晏飞就是喝醉了，才会主动让他抱他，才会问出那个问题让他尽情发泄，才会说起自己的遭遇安慰他，他们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就是这样！

顾晏飞就是喝醉了。

车停在酒店附近的停车场，夜深了，四周寂寥无人，发动机熄了火，窗外明亮的路灯只能照亮车内的一角。

一切似乎都变得安静。

池景眠拉上手刹，终于鼓起勇气回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盯着顾晏飞的眼睛，问：“顾晏飞，你是喝醉了吧？”

路灯的光线就落在池景眠的肩上，落在他的侧脸上，照得池景眠的眼睛格外的亮,所有的情绪都露在表面。

顾晏飞喉咙动了动，没明确回答，只是道：“你觉得我喝醉了吗？”

车内陷入一片沉默，半响，池景眠动了，他放开紧握手刹的手，摸了摸鼻子，“你就是喝醉了。来，我扶你进去。”

他下了车，走到副驾驶门前，替顾晏飞打开的车门，“我让你白嫖一下。今晚的不用还谢礼。”

顾晏飞静静地看着他两秒，低下头，一条长腿跨出车，随即整个人压在池景眠身上，道：“扶好，我头有点晕。”

池景眠被压得呲了下牙，脚下用力才勉强稳住，扶着低头不语，似乎真的喝醉过去的顾晏飞从酒店后门进去。

他咬牙道：“你就不能自己用点力吗？你一个一米八几的成年男人，多重你不知道？”

顾晏飞脸靠在池景眠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池景眠侧颈，“我喝醉了，抱歉。”

池景眠红着耳垂认命了，艰难地扶着顾晏飞进了电梯。

途中遇到下班去和闺蜜吃完宵夜回来容光焕发的苏淼。

当苏淼看见电梯里齐刷刷看过来的两双眼睛，她瞬间仿佛被工作抽干了精力，两眼无神地走入电梯，转身，关门，大大的背影明明确确地写着，我什么也看不见。

池景眠看着苏淼利落消失在房间的身影，吐了口气，“苏淼姐可真好啊。”

顾晏飞咬字清晰，毫无醉意，“她是个聪明人。”

池景眠：“......”你好歹表现得醉一点啊！

算了，池景眠心说，是他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他默默地扶着顾晏飞刷卡，进了顾晏飞的房间，再把他扛到床边。

顾晏飞摇头：“不睡。去洗澡。”

池景眠眼睛瞪大道，“你，你洗澡也要我吗？”

顾晏飞轻飘飘四个字：“我喝醉了。”

池景眠再次任命，不知道该拿出什么表情去面对即将发生的事，苦巴巴不至于，兴奋又像个变态，总之，池景眠最后选择了面无表情地去帮顾晏飞拿衣服。

拿衣服不困难，都是男的，一条内裤难不倒池景眠，他十分轻松地完成这个任务，转头去扶坐在沙发上安静看着他的顾晏飞。

他喝醉了，他喝醉了，池景眠在心里默念十遍，试图麻痹自己，以及按捺住有些迫不及待的心。

不是，是苦命的帮洗任务。

顾晏飞还是趴在池景眠身上，宽阔的臂膀却把池景眠整个人抱着，在池景眠看不见的地方，一双黑眸此刻有些迷离，松懈的眼皮全然没了清醒时的冷冽和疏离。

他其实是真的醉了，醉得不清，宋辛柏的酒量很好，他喝不过宋辛柏。

池景眠也不知道，此刻顾晏飞的脑海里全是他哭红的眼睛，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不好意思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太惹人喜欢了，顾晏飞眼皮半瞌，侧脸靠在池景眠发红的耳垂，软和滚烫，呼吸间都是池景眠的味道。

很清爽的香味。

被拒绝是意料之中的事，池景眠藏着的事太多了，今晚说出来的不多是冰山一角，在感情上，池景眠思考得深，这个深度或许连他都没想到。

池景眠没安全感，就像漂流在外的流浪猫，在舒适的环境，喜爱的罐头前面都要再三思索，他接受了这些东西，未来或许会发生的事他能承受得了吗？

顾晏飞思考了很多，如果是由他主动开启这段感情，池景眠会前进一步还是后退？如果池景眠答应了，他的心理状态是不是会发生变化？

他暂时还不确定，池景眠对感情的抗拒是不是因为他的家庭。

但不管怎么说，这段感情都不能由他来开始。

顾晏飞歪了下脸，鼻尖埋进了池景眠的发丝里，下唇顿时碰到了池景眠的耳垂。

出了宋辛柏的家，再次回到熟悉的安全的环境，在信任的人面前，他才第二次透露出一丝醉意的痕迹。

池景眠耳垂一阵酥麻，有些拿捏不定是顾晏飞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正想偷偷移开脑袋，恰巧就从镜子里看到顾晏飞安静地半瞌着眼，靠在他身上的一幕。

“真醉了？”池景眠微微侧头，轻声问。

顾晏飞没开口，半闭的眼撑开，睫毛颤了颤，下一秒他突然转身从正面把池景眠抱在怀里，结实的手臂紧紧地勒在池景眠的肩膀和腰间，头深深埋入他的侧颈，呼吸急促炙热。

池景眠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到了，垂着手，看见了镜子里无措的自己，他硬生生压下要逃离的动作，“怎，怎么了？”

千万，千万不要说开。

他咽下紧张的口水，纠结了半响，还是回抱顾晏飞，不管怎么说，这确实是个难得令人垂涎的怀抱。

他拍打着顾晏飞的后背，“难受吗？”

“不是。”顾晏飞手收紧，声音有些沙哑，“就是心疼你。”

心疼小时候的你，初中的你，高中的你，现在的你。

如果可以，让我早点遇见你。

回到你无忧无虑的那年，和你一起长大。

被推出浴室的池景眠的无语地拍了下门，“顾晏飞，你好歹让我研究一下你的肌肉啊。你不用心疼我的。”

“真的，一点也不要心疼我。”随着浴室水声响起，池景眠的声音也越发地小，到最后，发出的声音也只能他一个人听见。

他抹了把脸，低声嘀咕：“总要往前走，我自己都看开了。”

就是人总是有点矫情在的，总想要得到心理的抚慰。

池景眠躺在床上，房间灯关了，只留一盏黄昏的小灯，安静和舒适的氛围让他很放松。

他双眼涣散，明明满腹心事，却在温暖的床铺上闭眼，渐渐地入梦乡。

昨晚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雨，池景眠起床时明显感到一阵凉意，他揉了揉凌乱的头发，探身去拿手机。

早上六点四十五。

李莉的消息弹了出来，“哥，我给你带了早餐，放你桌面上了。”

池景眠反扣手机在桌面上，翻身下床。

桌面摆着样式简单的早餐，却每一样都是池景眠爱吃的，手碰上去沾了点水珠，早餐还是温热的。

池景眠拉开窗帘，外边滴滴答答下着小雨，风吹在身上带着凉意，天空阴沉沉，路上看不到一个行人。

他看了一会，转身去洗漱，安静地刷牙。

和顾晏飞身边认识的人不同，王小妄、邓可为、林晓海，罗肖飞，顾晏飞的经纪人李栗都是他在原先世界见过的，是真真正正在现实世界存在的。

而出现池景眠身边的人，像李莉，孙签，秦广浩，以及洗手间遇见的高中同学，或许还有苏淼，他们都是书中的人物，由队长赋予他们性格和情感。

还有双胞胎，但池景眠有点拿捏不准双胞胎是现实的还是书中的人，他们两个分别是顾晏飞和宋辛柏的粉丝，不好说是真实存在还是创造出来的。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池景眠想到几年前，他和队长在阳台不经意说出的那个愿望。

人太少了，显得不热闹。

池景眠脸埋在手心里。他并不喜欢煽情，可一想到队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依旧和六年前抱着小花，用小花的猪嘴来拱他一样安慰他，给予他新生的希望和动力，池景眠就难以平缓内心的悲痛和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

真的，很想很想，回去给队长一拳。

就是不知道队长给不给他机会。

但现在，他一定会好好珍惜队长送的这份礼物。

池景眠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看了眼镜子里，眼角红了一块的自己，眼角的蝴蝶胎记沾上水珠，艳红生动。

一切都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