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景眠越发看新上任的感情专家不顺眼，可能是和小屁孩待久了，感受过真情实感的真挚感情，对这冷冰冰的，公事公办的001号很不适应。

他皱眉看上去，“要不你还是把小屁孩叫回来吧。”

以前还唾弃他不专业，现在才知道人间真情的重要性，再退一万步来说，这小孩还是他和顾晏飞的红娘呢。

001号没有小屁孩可爱的猫猫头，只是一串冷冰冰的代号出现在弹幕框之上，刺眼的红色在上面，怎么看都让人喜欢不起来。

“检测失败，无法做出答复。”机械质感的语调。

池景眠这两天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他知道无法问出脱离主线发展的问题，只能作罢。

但还是有点担心小屁孩，那个孩子曾经说过，他们是他的最后一单，干完这单就可以和他们一样回到现实世界，可现在，到了关键时候，感情专家却换人了，很难不让人担心。

池景眠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但他不死心，又问：“你们专家名单里最顶尖级别的专家是谁？”

本以为还是得到一句没有感情的‘检测失败，无法做出答复，可没曾想，001出声了：“宋止蓝。”

还很贴心地在弹幕框上写出这三个字。

宋止蓝，小屁孩的名字？池景眠在心里把小孩名字念了一遍，突然反应过来，这家伙真的是顶尖级别的感情专家啊。他又问：“他现在是回去了吗？”

001答：“身体修复中。”

池景眠抿嘴，没再问下去，目光再次往十二件事下扫过去，但这次他很快闪躲，没完整地把每一条看完。

池景眠趴到在粉色的床铺上，柔软的羊毛毯香香软软地包围着他，他像虫子一样，挪动着爬到床中间，同时把脚上顾晏飞给他买的毛毛鞋甩到一边，躺到了顾晏飞的枕头上，侧头鼻尖闻着残留在枕头上的香味。

门被人从外打开，顾晏飞进来，掀开被子，就看到池景眠正趴在他的枕头上打游戏，头发凌乱。

顾晏飞伸手把一心顾着杀穿峡谷的青年挖起来。池景眠也顺势靠在顾晏飞的胸前，一边手指飞速地点在技能，把对面法师击杀，一边对顾晏飞说：“你要午睡了吗？帮我拿我的蓝牙耳机过来。”

顾晏飞伸手拿过放一边的笔记本，打开，回工作室的消息，顺带也把他爸的邮件处理下，说：“你打，不用带。我手头也有点事。”

拉开的落地窗，蔚蓝的苍穹高远明朗、洁白的云朵如银河漂流，身后依靠着胸膛暖如火炉，池景眠手机游戏人物死亡，他等待着复活时间，仰头从下往上看，顾晏飞每每都是如此，总能察觉他的目光并回应他，垂下的眼眸，是雪山之上的阳光，是独属他的一份。

池景眠嘴角挑着笑，满足地侧头在顾晏飞脖颈上啃了一口。

隔日，池景眠去找孙签，想着也没什么事，给他爆点小金币也没什么问题。

在他和顾晏飞婚恋爆出来没多久，官方那边很快就把《露锋芒》演员日常拍摄工作的照片发出来开始宣传，还是连发了七八条，给每一位主演都单独发了个九宫格，池景眠的也在内。

不过他的有点特殊，最后一张正中间别人的都是单独个人全身照片，而他的却是和改邪归正的魔王打斗的名场面。

苍穹之下，铅云密布，两抹黑色的身影凌空对立，一人持银色软剑，一人负手而立，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正好是两家粉丝撕扯着，看到这张杀气凌然的照片，又看着那张爆出来的结婚证，陷入诡异的沉默，大多也无奈地接受了，人家都好好拍戏营业，没搞出幺蛾子，他们还能怎么样。

顾晏飞那边，他的粉丝比池景眠的更激动，吵得也更凶，甚至到了内斗程度，但等理智粉贴出顾晏飞每一年的成绩发出质疑的人都自觉收声。

两家粉丝隐约出现‘叛徒’—画同人话，写同人小说，开超话.......

池景眠的知名度也一高再高，许多制作人纷纷拿着本子找上门，可把孙签好一阵乐呵，转头又想到人家要学习不要钱，脸拉得老长老长了。

“你别拉了，我这不是心甘情愿上门来了吗？”池景眠吊儿郎当地坐在沙发上。

啪！

孙签也不废话，直接把一沓已经挑选过的本子砸到池景眠面前，双手稳重地相握放在桌面上。

“挑。”

池景眠心里啧啧作响，这量比他出道五年的本子都要多，难怪会有人愿意走黑红路线，厚着脸皮也拉别人营销。

池景眠正挑着，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敲响。

孙签头也没抬，“进来。”

“孙哥，你喊我。”

池景眠抬头，居然是好久都没见的秦广浩，他心情好，对秦广浩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

秦广浩脸黑了一度，但想到计划正在如期进行，勾着嘴，主动问话：“景眠，今天怎么想着来公司了？”

池景眠翻本子翻得无聊，手边一堆没新意的本子，随意说：“来赚钱。没钱养家了。”

秦广浩脸上的笑僵住了。

孙签看戏看得开心，池景眠也不知道他这恶趣味是他本身的还是队长‘赋予’他的，但可以确定，这人就是故意把秦广浩叫过来的。

池景眠没待多久，拿了三本看好的本子就出了办公室，走在走廊，感觉身后一抹强烈的视线，他知道是秦广浩，也没回头，进了电梯。

下了楼，他抬头看了眼天空。旁晚来临，路边下班的人步履匆匆，到吃晚饭时间了。

手里抓着的手机震动两下，池景眠站在公司楼下，点开手机，入目是一张芦笋整齐摆在煎锅上的照片，碧绿色的绿笋看起来爽口香脆，池景眠不爱吃蔬菜，这个倒是会多吃几口。

跟着一条消息：【回来吃饭了。】

池景眠举起手中的本子，突然笑了下，回了句，等我。

正要抬脚往停车场走，似有所感，池景眠侧眸，一个男人肩膀扛着摄像机过来。

池景眠拧眉。

那男人似乎是试探，脸上带着观察的神色，见他皱眉，脚步停住。

池景眠当是狗仔，但也第一次见如此直白甚至看起来有些傻的狗仔，有些好笑，抬起帽檐，露出眼角的蝴蝶胎记，眼中带笑：“你是新来的记者吗？我也不介意......”

他嘴里那句‘我也不介意给你一个单独采访的机会’卡在喉咙。

只见，本来寂寥无人的公司楼下突然冲出十几个扛着摄像机的人，朝着池景眠这边冲过来。

来势汹汹，目标准确。

池景眠眼瞳缩小，当机立断抬脚往一边走，但又一波人尖叫着冲了过来。

他们几乎人手举着手机、相机，兴奋的神色狂欢声大喊声一波一波如浪潮般盖过街边鸣鸣不断的喇叭声。

不到一会的功夫，池景眠就被层层包围，像一颗没了落脚点的海草，在窒息的海水中拥挤着左右摇晃。

“啊啊啊啊！！！！”

“景眠景眠！！小木槿！！”

本来那些肩膀扛着摄像头的人还有些距离，可当那群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狂热粉丝疯狂地尖叫着，拥挤着，像是冷水溅入热油，头条、热搜、业绩、奖金烫着他们的大脑，终于还是抵不住诱惑打开镜盖挤了进去。

池景眠头上的帽子被不断怼过来的镜头挤掉，他完完全全地暴露在镜头中，一个又一个镜头里，他头发凌乱，试着逃出去，抬头却看见如潮水般令人窒息地拥挤过来的镜头。

“景眠，你看看我啊啊啊啊！！”

“池景眠先生，请问你和顾晏飞先生是什么陷入热恋的？”

“池景眠先生，听说你对打人事后有什么感想吗?”

“咔擦，咔擦。”

相机的闪光灯闪得池景眠抬起手臂遮挡，此刻看起来分外单薄的身体艰难地在人群中保持站立，他有心要逃，可他逃不出去，像深夜的梦魇从地底下带着尖啸的大笑将他死死地抓在原地。

失控的尖叫声、急切的质问声，保安过来赶人引得现场更加地混乱。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杂糅，扭曲，仿佛给了梦魇足够的滋养，笑声越来越尖锐、越来越肆意。

那一个个镜头就怼在他脸上，所有人都看不见他眼底的惊慌，看不见他想要挣扎着逃离这里的举动。

他们只想着自己的私欲！

变态的窥视欲，极度的控制欲，全部都是为了满足自己！

“滚！”池景眠爆发一股强大的力气，推开了拥挤在他周围的人群，怒喊道。

他要走出去，一双手扯住他的衣服，伴随而来的是一声爆炸般的咆哮质问声：“你凭什么和顾晏飞结婚！！凭什么！！”

池景眠被扯得踉跄，这样一来，更加刺激那些靠猎奇新闻吃饭的记者急切地逼问着他，势必要问出有用的东西。

“池景眠先生请问，你打人的事是有所预谋还是另有起因？”

“你快说啊，愣着干什么？”

“景眠都不愿意说，你们非得逼着他干什么？”

池景眠不敢再抬头看镜头，镜头有时候是黑洞一般，有时候能把人的眼睛闪瞎。

可他好像躲不过，在客厅、在房间、在浴室、在他的衣柜、抽屉、天花板、床底.......甚至是半夜睁开眼，入目的也是镜头。

全是镜头！

“看过来，看着镜头。我让你看镜头！”

“对，就是这样。把你眼睛瞪大了，让你两天不回家的爸爸好好看看你。”

“你躲在床底干什么？你也在躲着我吗？啊！我是你妈，你妈会害你吗？”

“回答我，回答我。你为什么要勾搭上顾晏飞，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你自己没个数吗？”

池景眠脸色极其地差，他看着那个失心疯撕心裂肺质问着的人，记忆好像出现了问题，砸得破烂的家，漆黑的房间，窗户外时不时闪起的雷电，一个黑漆漆的镜头以及一个逼迫自己小孩拍照的疯女人。

“你问我吗？”池景眠手指甲掐在手心，逼着自己清醒点。

“为什么？”池景眠抬起手臂挡去挤过来的镜头，猛地打了个激灵，“让开。”

他说，“我要回家。”

有人等着他回家吃饭。

没有人会给他让路，疯了的人是没有理智的。这些精心挑选出来的‘粉丝’和被利益砸昏头的记者在一定程度上就是疯子—急速调离过来的保安也拦不住他们，孙签更是急得在人群之外团团转。

一个疯子和数不清的疯子。

“让开，让开。”池景眠开始去推搡那些人，他绷着的精神在镜头下隐隐看着些许崩溃，和许多年前一样。

“让开啊！我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你们耳聋了吗！？”池景眠彻底崩溃地大喊。

很多年前，没有人值得他在饭点赶到家，他只会在下课之后沿着学校后面的小河，背着书包，捡起河边的小石头，慢悠悠地往河面打个飘旋，慢慢走慢慢走，直到太阳下了山，月牙挂了天。

很多年后的昨天，今天，还有很长的未来，他都可以期待着回到他们的家。

“你们为什么要拦着我？”池景眠通红的眼恶狠狠的，“我恨死你们了，我好好的，非得一个接着一个来伤害我，你们所有人都要伤害我才好过。”

“我上辈子是放火杀过人了，所以才要承受这些。”他看着依旧被堵得密不透风的人墙，嘴唇张了张，没有人给他让路。

他都这么可怜了，为什么还是不给他让路？是他今年得到太多了，所以，才要挫他的威风。

“我知道错了。”池景眠抱头，对着镜头留下眼泪，“我知道错了，就放过我吧。”

—妈妈，我错了，我错了。我拍，我拍！

他面对着疯子。

他自始至终都要记着疯子，这是他的报应，他不该不把那段痛苦的记忆扔到一边。

他太幸福了，过得太安稳了。

“赶走赶走，全部赶走！”

“武装部队的人！”

身穿黑色统一制服的武装部队动作迅速快捷从武装车上跳下来，作战靴踩在坚硬的地板，有序的驱散拥挤的人群。

李白榆从人群中跑过来，抓起池景眠抱头痛哭的手，揽入怀中。

“没事了。”

“你们这是聚众闹事。”孙签气急败坏地抓住一个人，塞到军人的手里，又抓起一个要跑路的人，继续塞，“抓走，都抓走，抓去坐牢。”

“我要回家。”池景眠挣扎着出来，推开李白榆，朝着停车的地方走去。

“我送你回去。”

池景眠的精神状态十分不好，看着随时都会崩溃，垂着裤边的手更是止不住地发颤。

李白榆怕他出事，追着上去，可池景眠却一次又一次推开了他，划清界限一般，拒绝李白榆的再次靠近，脚下走的速度也越发地快。

可很快他走不动了。

李白榆也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