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明天开学测,王春花并没讲课,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就让他们自习了。
两节晚自习结束,已经到了十点。
许梧冰一直没回来,和英语老师说的轻松貌似一点儿不搭边。
下课铃响了,除了值日生剩下的人一哄而散,月见出了教室,看见徐倩在外边等她。
“你好慢。”徐倩双手环胸。
“我最后一排呢,”月见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已经很快了。”
她俩并肩随着人流下楼,几乎挤成一团,楼梯间很嘈杂,徐倩问:“超市?还是食堂?”
月见没说话,举手比了个2。
“你呼吸还要吸灰尘呢,”徐倩说,“就下楼这么点时间,说两句话能咋滴。”
月见依旧没答话,这次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了摇。
徐倩抛了一个无语的眼神。
果然等下了楼,空气清新多了,月见才解释道:“你不懂 ,上下楼那么多人,飘在空中的灰尘相当于鞋底板带起来的。”
她搂住徐倩的肩:“走,姐请你吃拌粉。”
徐倩比她矮一小截儿,被胳膊一搭,又矮了一小截儿。
徐倩抖抖肩:“屁,本来就是欠我的,下午包子钱还没还呢。”
月见说:“嗨呀,所以请你吃拌粉嘛。”
俩人两年交情,感情不错,从高一开始就一班,徐倩作为班长经常给月见放水,就图一口月见奶奶做的牛肉干。
她俩一人抱着一碗拌粉,就着路灯回宿舍。
回宿舍的路上人并不多,实验分两个校区,一边高中一边初中,初中九点下课高中十点下课,高中只有一小时洗漱,时间紧任务重,这会儿路上除了倒垃圾的学生没什么人。
徐倩嗦了会儿粉突然问:“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不爱搭理许梧冰?”
月见就着月光说:“有点?这么不明显吗?”
徐倩说:“为啥,我看她对你挺主动的,下午买两包子叫我给你带回去。”
月见看看手里的拌粉,又看看徐倩。
徐倩眉毛一挑,抱着粉缩了缩:“粉是我的辛苦费,不能拿回去。”
“放心,不吃你口水。”月见说。
“而且,她主动找你做同桌呢。”徐倩接着没聊完的话题说,“你俩还是上下铺,就算你不爱搭理她,好歹还有一年呢。”
“高三这一年,多重要。”徐倩抬头,路灯洒下淡淡的昏黄色的光,她眯了眯眼,“你不搭理她,也得考虑自己,换宿舍又不像换座位一样简单,你忘了?方紫言高一换宿舍过了多久签了多少字才换的。”
方紫言原来并不和她们一个宿舍,高一被几个舍友孤立,和班主任宿管阿姨谈了大半个月,她们宿舍刚好缺一个才换进来。
月见不理解,换个宿舍而已,有必要那么大费周章吗。
总之,换宿舍还是算了。
换床铺可能靠谱点。
徐倩没再继续问为什么不愿意搭理许梧冰,不论作为班长还是室友,亦或者是朋友,徐倩真的是一位很好的倾听者,不多问不过问,点到即止。
回到宿舍,凉气扑面而来。
呼,凉快。
月见吃完最后一口拌粉,抽了张纸把嘴抹干净,扔垃圾时目光一撇,阳台上的薄荷被剪掉了些枝叶,倒更显得干净利落。
宿舍没有许梧冰的影子,月见爬回上铺,躲被子里囫囵换上睡衣,又噔噔噔爬下来。
她给下午换下来的衣服倒上洗衣液,刚吃了顿宵夜,估摸着再有半小时就熄灯了,一共俩水池,后边不知道还有几个人没洗,月见在手脚麻利地涮衣服。
涮一半的时候浴室门打开了,洗衣池就在浴室边上,带着薄荷味的湿气冲月见扑面而来。
“哎嘛,冰姐你终于洗好了。”徐倩领着桶往浴室挤,“你再不出来,我得上宿管阿姨那儿洗了。”
许梧冰朝旁边退了退,胳膊微微抵在月见后背上,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我洗澡有点慢。”
徐倩挤进浴室关上门回了一句:“嗐,没事儿。”
面前的窗户打开条缝,吹进房间的风带着微热的燥意,月见感觉身后的人退了几步,顶在头顶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
月见稍稍顿了顿,余光瞥见许梧冰正倒洗衣液。
另一个洗衣池空着,月见等了半天,身后悉悉索索的动静停了,许梧冰没来,反而朝外边走。
眼见许梧冰一只脚踏出门,月见喊了一声。
“许梧冰!”
这一声喊的急切又大声,不知道的以为是找人干仗。
许梧冰在门口停住,回头充满疑惑地看着她。
除了浴室的徐倩,另外几个室友也纷纷望向她。
月见轻咳一声,音量恢复正常:“这儿还有位置,你干嘛去?”
许梧冰提了提桶:“洗衣服。”
顿了顿,她又说:“你要一起洗么?”
“你要去楼下洗衣机洗?”月见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了,她撇了撇嘴,没好气道,“我跟你说,楼下公用洗衣机会有人洗内裤、洗袜子,你要能忍,你就去吧。”
“啊——”
苏酥叫了一声:“不会吧,我一直放楼下洗衣机洗的。”
“是真的,”方紫言从上铺探出个脑袋,“我高一洗被套的时候就看见里面有袜子,所以我们宿舍从不用楼下洗衣机。”
月见倒了满是洗衣液的水,放水开始冲衣服。
过了会儿,她听见旁边有动静,许梧冰把桶放上水池,也开始接水。
水流划过指尖带起凉意,水接满了,她关山水龙头。
旁边许梧冰也关上水龙头。
她拎起衣服在水里漂了漂,接着一只手一头拧干。
旁边许梧冰也拎起衣领漂了漂,一手一头地拧干。
月见发现,她做什么动作,许梧冰也跟着做什么动作。
手拍打在水面上,溅起的水花淌在胳膊上,她扭头盯着许梧冰:“你学我干嘛?洗干净了么就扭?”
许梧冰说:“你不就这么洗的么?”
“我这是过了洗衣液的,”月见说,“你这还冒泡泡呢。”
许梧冰没说话,只是盯着她。
两人沉默着对视两秒,月见得出一个结论——
许梧冰该不会……不会洗衣服吧?
回忆起刚刚许梧冰生涩的动作,这个猜想貌似是真的。
“……我在家一直用洗衣机,”许梧冰似乎明白她心里想什么,主动解释道,“没怎么洗过大衣服。”
好吧。
人家一直用科技的力量,也就她整天苦哈哈搁这搓搓搓。
两个水池中间铺了块瓷砖,月见又拎起一件衣服卷吧卷吧放在瓷砖上来回搓。
她见许梧冰一直盯着她脸看,更加没好气道:“你这样搓吧搓吧,增加摩擦力,再过个三遍清水就差不多了。”
月见有点儿近视,宿舍灯光昏黄,许梧冰背对光线,大半张脸藏进了阴影中。
她听见许梧冰轻轻笑了笑:“谢谢。你真厉害。”
月见:?
什么意思?
虽然她知道洗衣服很简单,两只眼睛看看就会,但她起码好心教,结果许梧冰不领情,还嘲……嘲讽她?
什么叫她真厉害?
呵。
她再管许梧冰她是狗。
月见憋着火继续哼哧哼哧洗衣服,洗完到外边走廊晾上,回来洗脸刷牙一气呵成,噔噔噔爬上床。
上下铺的梯子硌得脚底板疼,她还没来得及歇两口,视野一下进入黑暗。
“诶!”徐倩大着嗓门在浴室里说,“我正冲呢!这么快十一点了?”
月见眨眨眼,逐渐适应了黑暗,她打开夹在床头的小台灯,一小团光圈从上铺照下来。
许梧冰拎着衣服走外边去晾。
等徐倩骂骂咧咧从浴室出来,宿舍几个人基本都上床了。
安静的氛围让徐倩骂了两句也不好再出声,月见调暗了台灯,扯着小毯子往上盖了盖,准备睡觉。
寂静的夜里,只有空调缓缓运作的声响。
月见以为自己再睁眼肯定是第二天早上。
这显然是意料之外。
月见冻得瑟瑟发抖,一条小毯子根本不够盖。
她跟她奶奶睡一屋,在家开24度有时候26度,晚上睡觉盖个小毯子绰绰有余,所以只带了她从小睡到大的阿贝贝。
月见眯瞪着眼看着宿舍门正上方,正对着她吹的空调,温度表正幽幽散发出白光,显示着数字16。
月见:……
她听见自己牙齿上下磕出声响,脚底板到头发丝儿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好冷。
月见实在受不住,哆哆嗦嗦爬下床,年久失修的上下铺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她贴在床头轻轻喊了几声:“徐倩、徐倩,你睡着了没?”
徐倩睡得沉,黑暗中,月见听见她砸吧砸吧嘴翻了个身,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
她又晃了晃徐倩:“徐倩,虽然你睡着了,但你先别睡,空调遥控器在哪……”
“月见,”方紫言趴在床头,含含糊糊地问,“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
“我冷,”月见支起身子说,“空调遥控器在哪?”
“问隔壁宿舍借的,遥控器要去宿管阿姨那儿办,我们打算等有空了去办一个。”
方紫言说完,又一头栽下去睡了。
借着小台灯的光,她看见宿舍每个人都盖着被子,睡的无比香甜。
就她冻得跟孙子似的。
月见走出屋子,外边暖和多了,头顶还有星星。
很静,静得她能听见不知道哪个宿舍传来的呼噜声。
月见在外边缓够了,刚往宿舍一迈,一股透进骨子里的寒意直窜天灵盖。
当然这不是最吓人的。
黑暗之下,一张脸突兀地出现在眼前,黑漆漆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
月见倒吸一口凉气,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将惊叫扼杀在喉咙里。
“小声点,别把她们叫醒了。”许梧冰把手放了下来。
月见瞪着眼睛问:“你干嘛?”
“我看你那么久没回来,出去看看。”许梧冰说,“冷?”
“那肯定啊,16度,对着我吹呢。”月见推开她走进屋,“等天亮了我去办个遥控器,后面开高点儿。”
她没理会许梧冰,爬上梯子,又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一条腿跪在床上,另一条腿发力准备上床时,月见感受到有人扯住了她的睡衣裤腿。
她垂头看去,门没关,清清冷冷的月光照在许梧冰身上,像打上一盏聚光灯。她的眉眼圆润,仰头露出脆弱雪白的脖颈,月见居高临下看着她时,无端觉得她可怜巴巴的。
一般人的眸子是黑里带点儿棕色,但许梧冰的瞳孔很黑,像墨水一样,盯着看久了,总让人忍不住移开视线。
月见眨眨眼,曲起腿,将裤脚从许梧冰手中抽出来:“干嘛?”
许梧冰垂下手,指尖捻了捻,仿佛在感受棉质布料的触感,她说:“开学测,你今晚要不要跟我……一起睡,别冻感冒了。”
月见懂了。
许梧冰是怕她感冒了,没考好,对她打击不大。
她懂,她都懂。
但她不会向许梧冰屈服的!
今天周三,再过两天就放假了,等她回家拿被子回来,又是一条好汉!
再忍两个晚上就够了!
“不用!”月见很有骨气,“我身体素质好得很,区区小小空调,我扛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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