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和长安再回来时,后面还跟了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尾巴。秀秀一双圆眼睛滴溜溜盯着长风和长安,满是好奇:“知知姐,大牛哥,他们是谁呀?”
谢淮神色未变,眼神平稳地扫过长风二人,语气自然道:“他们是我的表兄弟,来这儿住些日子。”
闻言,长风和长安都有些坐立不安,好在秀秀没察觉到两人的异常,脆生生跟两人打了声招呼,攥着水壶跑进灶房里去了,随后又急吼吼地跑出去玩了。
被秀秀一打岔,苏知棠才猛地想起正事,她是回来硝制兔皮的,“噔噔噔”跑进灶房,从墙角的柜子里把兔皮翻出来。
长风看见兔皮便明白苏知棠的意图,立刻走上前去,刚要开口,想到刚刚谢淮的话,他顿了顿,语气稍显局促地改了口:“姑娘,我……我会硝制兽皮。”
苏知棠眼睛一亮,当即拉着他追问起来。
谢淮笑了笑,目光又落在长安身上。那少年瞧着比自己还小上几岁,此刻孤零零站在院子里,显得格外单薄可怜。谢淮叹了口气,朝他招了招手:“你是打小跟在我身边的?那我的事情你全都记得?”
一听这话,长安腰杆一挺,先前的局促散了大半,抬手拍着胸脯,眼底满是自豪:“那是自然!当年国公府里那么多伴读,世子您单单挑了我做书童呢!”
“你不是我的侍卫吗?”谢淮眉梢微挑,语气依旧平淡。
长安动作一顿,飞快地瞥了眼不远处正和长风说话的苏知棠,目光多了几分幽怨,语气复杂:“原本是书童,可后来国公府出了事,我跟着您去了苏家。苏大姑娘每天天还没亮,就来拍您的房门,要拉着您一起习武。您不愿意去,就把我推过去了,还说我身子骨结实耐摔,让我替您练。”
“……”
大门是半掩着的,苏知棠刚把兔皮用皂角水浸上,就听有人在大门口喊她,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二狗娘。
“我听说谢先生的表兄弟来了?”二狗娘向院子里张望了两眼,脸上堆起笑,语气又添了几分神秘,“我有个侄女,今年十八,模样周正,家里地里的活计都拿得起来,如今正缺个好婆家!”
说着,二狗娘紧紧拉住苏知棠的手,还拍了拍她的手背,热络道:“要是能跟谢先生的表兄成了,以后咱们两家可就是正经亲戚了!那你和谢先生跟咱们老赵家沾了亲,往后自然就能在大河村立住脚了!”
苏知棠瞬间反应过来,一时又气又好笑,准是秀秀这小丫头嘴没个把门的,刚见了长风长安就把他们抖落出去了。
谢淮闻声走来,二狗娘眼角的褶子瞬间挤了起来,脸上的笑更真切了几分,“是大牛啊!我刚刚还和知知说呢,你那表兄弟成亲没有?我那侄女……咦?两个?”
“光听见秀秀说了句表兄弟,原来是表兄和表弟都来了。”二狗娘笑着松开苏知棠的手,从苏知棠和谢淮两人中间侧身挤进院子,脚步轻快地走到长安面前,笑着夸道:“你是大牛的表弟吧?瞧瞧这模样,又白净又精神,比咱们村里的小子俊多了!”
夸完长安,她又立马走向长风,眼神在长风身上扫来扫去,语气里的满意藏都藏不住:“你就是大牛的表哥吧?看着就稳重!你成亲了没有?家住哪儿啊?是做什么营生的?”说着,她伸手捻了捻长风的衣料,语气里带了几分惊讶,“看这衣服料子,可不像是普通人家穿的!”
苏知棠和谢淮对视一眼,正要开口圆话,便见二狗娘一拍大腿,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准是走镖的吧?咱们这地里刨食的人家可穿不起这好衣裳!你们整日里走南闯北的,家里的妇人若是担不起事来可不行!正好我有个侄女,手脚勤快人又实在,跟你般配得很!”
长风这辈子没遇过这阵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偏又不好拿出刀来恐吓人家,眼神一劲儿往谢淮和苏知棠那儿飘,眼底满是急切。
苏知棠瞧着他那窘迫样,赶紧往前凑了半步,轻咳两声打断话头,笑道:“婶子,您不知道,他们俩常年在外奔波,平日里都见不着人影,可不好耽误人家姑娘。”
二狗娘却半点没听进去,只摆摆手,嗓门还亮了些:“这有啥耽误的!要是娶了媳妇,心里有了牵挂,往后自然就想着回家了!再说了,他们俩要是能在大河村盖房娶亲,你们往后在村里也多两个帮衬的,遇事有人搭把手,多好的事啊!”
说到这里,二狗娘瞥了眼苏知棠家的这三间房子,话锋一转:“这么小的地方,怕是也住不下两个大男人。正好赵有财家前些日子搬去县里住了,他家的房子还空着呢!我跟有财媳妇儿关系好,她娘家添了新丁,明日要办满月酒。不如我去跟她说说,让你这两位表兄弟先借住一段日子,正好帮着看顾下房子!”
苏知棠心中一动,方才她还在琢磨安置长风和长安的事,若是能让他们住村里,那可省心多了。村里家家户户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但凡有半点不对劲,不用自己特意盯梢,也有人会传消息来。
“那可太麻烦婶子了!”苏知棠笑着应下,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感激,“我正愁没处安置他们呢!不过可不能白住,就当他们租了有财叔家的房子,该给多少银子,您尽管说,绝不能让有财叔吃亏。”
“这叫什么话!都是一个村子的,提银子多生分!再说了,让他们住着,也能帮着看房子不是?”二狗娘立刻摆摆手,心里早打起了算盘,赵有财离她家就隔了两户,以后不管是跟长风说亲,还是再打听长安的情况,都方便得很。
心满意足地敲定了住处,二狗娘的目光又转了圈,落在了一旁的长安身上。她上下打量着少年白净的脸,笑着追问:“你这年纪看着不大,应该也没娶亲吧?”
长安幸灾乐祸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看着二狗娘的身影拐进巷口,苏知棠才转身回院子里,走了两步又突然顿住,扭头打量了长风和长安几眼,随即对着谢淮道:“你去拣两身衣裳给他们换上,过两日我去县里重新给你买。”
谢淮点点头,长风与他身量差不多,只是长安个子还没长起来,怕是得缝补一二才能穿。
这边苏知棠转身继续摆弄木盆里的兔皮,谢淮则从屋里的柜子里翻出两身衣裳,他的衣裳都是前些日子新做的,穿得不多,瞧着和新的一样。
长风穿起来倒是恰好合身,谢淮对着长安的个头比划了几下,把衣裳往里折了一段,随后坐在枇杷树下缝起来,针脚走得均匀又密实。
长安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世子居然会缝衣服,还是给他缝衣服!他们兄弟几个只有他有如此殊荣,以后他要把这身衣服供起来!
谢淮低着头漫不经心问道:“国公府当年出了什么事?”
“有人递了密折,说国公府通敌卖国。恰逢大越打了个大败仗,这罪名就这么扣下来了,当时流放的人,光国公府的亲眷和旧部就有几十号呢!”长安叹了口气,声音放轻了些,当年他就是个小书童,很多事情都是他后来好不容易打听到的,“您自小就体弱多病,长公主为了保您,在宫门外跪了三天,陛下才松口赦免了您。长公主和苏夫人关系极好,当时也只有苏夫人敢收留您,长公主就把您送去了苏家避风头。”
“您在苏家一待就是六年多,直到您考中举人才回到京城。”长安挠了挠后脑勺,语气里也带了些不确定,“回来后您去了趟皇宫,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您从宫里出来,更是日夜埋在书堆里苦读。后来您考中状元,陛下命人重新彻查国公府的案子,查了小半年,才总算洗清了通敌的冤屈。”
谢淮手里的针顿了一下,神色依旧淡淡的,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什么国公府什么冤案似乎都隔着一层模糊的雾。唯有长安提到“在苏家待了六年”时,他的目光悄悄往苏知棠的方向飘了飘,模糊的雾里像是出现了一个光点,让他忍不住努力回想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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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赵二狗蹦蹦跳跳地出了家门,二狗娘才转过身,走到在院里劈竹子的大儿子旁边,忍不住叹气道:“我说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儿?你跟娘透个底,娘也好替你留意着啊。”
赵文远没吭声,但手里的斧头没停,只是落下的力道重了些,院子里只剩竹片“啪”地溅在地上的声音。
二狗娘忍不住又嘟囔道:“你看人家大牛的兄弟,个顶个的好模样,又有一身好本事,你再不着急,以后难道要娶个寡妇不成?”
说着,二狗娘瞥见院角木盆里的清水,走过去弯腰照了照,伸手拢了拢鬓角的碎发,又扯了扯衣襟上的褶皱。她今天要去赵有财家说借房子的事,可不能显得太邋遢。
等二狗娘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赵文远才停下斧头,指尖摩挲着竹条上的毛刺,耳边还反复响着他娘话里的几个字眼——谢大牛、寡妇、好模样、好本事……
他皱了皱眉头,这个谢大牛真是邪门,村里传他快不行了都传了好几次,偏偏他每次都能好好的,难道文郎中的医术已经这么神了吗?
想到苏知棠,赵文远低头盯着手里削尖的竹条,寡妇怎么了?模样好,本事也好,唯一的不好就是她相公怎么就死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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