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打晕他

赵有财家离村尾不远,从村尾往前走上几十步就到了。

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一股混杂着霉味与朽木的气味便扑面而来。院中杂草疯长,几乎要没过脚踝;屋内更是空空如也,只剩两张搬不走的土炕,以及几张瘸腿歪斜的桌凳,上头都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唯独屋内光线好得出奇,苏知棠抬眼一瞧,才发现茅草屋顶被狂风掀去了好几块,露出斑驳的椽子。发黑的老旧木梁上蛛网盘结,几缕悬着絮状尘粒的蛛丝,正随着穿堂风轻轻晃动。

苏知棠立在原地沉默良久,这光景哪里像是前些日子刚搬走的样子?难怪任凭她好说歹说,二狗娘都一口咬定,赵有财家是当真不要银子。

原是打算将人送到便走的,只是秀秀早上嚷嚷着让长安陪她一块去私塾,是以今日过来清扫庭院的,便只剩长风一人。

即使见到这院子破败荒凉,长风脸上依旧不见半分波澜。苏知棠往外走了几步,最后还是又折返回来,让长风自己打扫,她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见苏知棠去而复返,长风眼中掠过一丝诧异,苏知棠语气温和:“两个人也能快些干完,省得耽误时辰。”

长风性子沉默寡言,苏知棠问一句,他便答一句,从不多说半个字。一上午的问答下来,苏知棠总算拼凑出几分自己的家世脉络。

据长风所述,她的父亲安远侯常年在外任职,鲜少回京。京中侯府里,除了苏老夫人,便只有她二叔一家居住,那位苏二姑娘正是二叔的女儿。苏老夫人向来偏爱次子,安远侯夫人生怕女儿留京受了委屈,故而一直将她带在身边教养。直到几年前,苏老夫人以自己年事已高为由,执意要苏知棠回京替父母尽孝,她这才回到了京城。

苏知棠垂眸思忖片刻,这些过往在她脑海中依旧一片空白。她顺着话头,又问起了自己的婚事,若非这场婚事,她也不会失足坠崖。

长风闻言先是一怔,迟疑半晌,才支支吾吾回话:“属下也不甚清楚,只隐约听闻,是姑娘您抢了苏二姑娘的婚事,替她嫁给了二公子。”

抢了旁人的婚事为何还要私奔?苏知棠蹙眉思忖半晌,心头陡然一动,谢淮当初不会是想和苏二姑娘私奔吧?偏她横插一脚抢了婚事,而谢淮彼时身在寺庙,未能及时得知变故,这才阴差阳错,将她当成苏二姑娘一同私奔了。可这也不太对,她既然为了谢二公子抢了妹妹的婚事,又怎么会跟着谢淮私奔呢?

零碎的线索在脑海中交织缠绕,拧成一个解不开的死结。苏知棠只觉头隐隐作痛,片刻后,她抬眼看向屋顶上忙碌的长风,沉声问道:“我与谢淮的关系,究竟如何?”

长风补屋顶的手骤然一顿,苏知棠审视的目光让他后背已悄然沁出一层薄汗。他暗自祈祷长安没在苏知棠面前乱嚼舌根,定了定神,才斟酌着开口:“回姑娘,您与世子确实是青梅竹马。”

谢淮踏入院子时,正望见苏知棠蹲在草丛里清理杂草,眉头微蹙着,似乎在琢磨什么。而长风则在屋顶上,正面无表情地修补着破洞。

忙活了一天,苏知棠总算在院子里清了一条小路出来,长风也将漏雨的屋顶修葺完毕。只是屋内仍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陈旧霉味,混杂着木质腐朽的气息,需得开窗通风晾上几日才能住人。如此一来,今日长风与长安依旧得暂居在苏知棠家中。

两人身心疲累地往回走,一进院子便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笑呵呵地和长安说话。

“阿爷!您回来了!”苏知棠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日来的倦意仿佛消散了大半,快步凑了过去。

文郎中笑着捋了捋颌下的白须:“下午就回来了,一看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可把我这老头子吓了一跳。还是如意那丫头告说你带着大牛的亲戚出去了……你便是长风吧?”

长风连忙走上前去,恭敬地问了声好。

晚饭过后,苏知棠简单梳洗了一番。待她从灶房出来时,夜色已浓得化不开,天幕上缀满了细碎的繁星,唯独不见月色踪影。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明日便是初一了。

回到屋内,苏知棠照常去翻找被褥,身后却传来谢淮的声音:“不知阿爷明日何时会来送药。”

苏知棠瞬间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在文郎中眼里,他们仍是新婚燕尔的夫妻,若是让老人家瞧见这分铺的被褥,免不了又要生出诸多猜测。

她默默将被褥放回原处,抬眼时忍不住诧异地瞥了谢淮一眼。昨日夜里他还局促得坐立难安,今日怎的这般沉稳通透了?

跳动的油灯火焰将他的眉眼晕染得温润柔和,平日里的清冷似乎也淡了几分。苏知棠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随即又迅速回神,暗自唾弃自己了一把,还不知道失忆前她喜欢的到底是谢淮还是谢二公子呢!

万一她贪图了谢淮这副好皮囊,待日后两人恢复记忆,发现从前压根对彼此无意,那岂不是成了一对怨偶?

苏知棠连忙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将这些纷乱的念头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夜风从半敞的窗棂吹进屋内,谢淮在床榻上辗转片刻,侧目望去,正见苏知棠紧贴着床沿,身形绷得笔直,呼吸匀长而绵密,显然已沉沉睡去。

先前用来隔挡的被褥早已撤去,谢淮下意识放轻了呼吸,缓缓地往她身侧挪近半寸。目光先是落在她耳畔垂落的几缕碎发上,继而缓缓移到她舒展的眉眼间。看了半晌,谢淮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呢喃:“知知,我心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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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的疼痛如潮水般汹涌而至,谢淮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眼底还蒙着一层未散的混沌。舌尖先泛起一丝涩意,随即一股浓重的苦味顺着喉咙蔓延开来,直浸心底。

窗外天色暗沉如墨,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他费力地侧过脸,正对上长风和长安双双望过来的目光,那四只眼睛里满满都是掩不住的担忧与焦灼。

门帘被轻轻掀开,苏知棠端着一个白瓷碗走了进来。她的目光刚落在谢淮脸上,原本略显紧绷的神色便瞬间柔和下来,嘴角漾开一抹笑意:“你醒了?”

长风见状,立刻拽着没眼力见的长安往旁边退去,给她让出位置。苏知棠将碗放在一旁的桌上,随即伸手小心翼翼地托住谢淮的后背将他扶起来,神色如常:“喝点粥吧,垫垫肚子。”

话音刚落,长安不顾长风的阻拦,伸手端过碗,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温热的粥,小心翼翼地递到谢淮嘴边。

谢淮的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连一丝微弱的声音都挤不出来。他半点胃口也无,此刻满心满眼只想让苏知棠陪在身边,可偏偏长安今日异常勤快,接了喂粥的活儿,苏知棠便转身轻悄地退了出去。谢淮心里又急又气,无奈之下,他只得就着长安递来的勺子,艰难地吞咽了两口粥。

长安隐约察觉到自家世子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带着几分郁色和不耐,可还没等他细想缘由,谢淮便偏过头,示意不再吃了。

没过多久,苏知棠又悄无声息地走回屋里,在长风和长安震惊的眼神中,她一掌劈在谢淮颈侧,谢淮瞬间失去了意识。

“苏大姑娘!”长安惊得舌头打了结,结结巴巴道:“就算我们世子从前与你有些旧……”

长风眉头紧蹙,显然也没料到苏知棠会突然发难,他及时打断长安的话,沉声道:“姑娘,这是何故?”

苏知棠轻轻叹了口气,将缘由细细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既然你们俩要留下来照看他,那等他醒了,你们直接再把他打晕就是。”

闻言,长风和长安先是满脸错愕,随即是深深的震惊。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抗拒。

长风定了定神,率先找了个借口:“今日那边的院子还得接着收拾,长安,你就留下来照顾世子吧。”

说罢,他不等长安回应,抬脚快步向外走去。长安见状,也连忙跟上去,语气急切:“我帮你!”

苏知棠望着两人仓促逃离的背影,无奈地扯了扯唇,又忍不住回头望向床榻上的谢淮。昏沉中,他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眉头紧蹙,似在承受着无形的痛苦。苏知棠又轻轻叹了口气,好像已经有段日子,没见过他这般狼狈脆弱的模样了。

夜雨淅淅沥沥下了整夜,天亮时却骤然放晴,晨光穿透云层,将湿漉漉的院子晒得暖意融融。谢淮身上的毒仿佛没发作过一般,照常牵着秀秀的手往私塾走去。

秀秀望着长风和长安往赵有财家的方向走去,又瞥见苏知棠和赵如意挎着竹篮往山上去捡菌子,她小嘴撅得老高,不情不愿地跟着谢淮挪动脚步。

经了一宿的雨,山里的菌子一丛一丛地往外冒,今日上山定能捡个盆满钵满。

果不其然,进山捡菌子的村民络绎不绝。苏知棠和赵如意蹲在草丛里,指尖刚触到一朵肥嫩的菌子,就听见不远处飘来几位村民的说笑声:“你瞧二狗娘,连捡菌子这等好营生都顾不上了,一大早就回她娘家去了,说要把她侄女接过来住几天!”

“说起来,谢先生那位兄弟的品性样貌跟他比起来如何?我家也有个没嫁人的侄女呢,不如改天咱们一道过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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