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和宋沂囝决裂

谢陨星吓得浑身发软。

他忍受不住恐惧,再也不敢停留一步,只顾着往外爬。

只是突然,一双沾满血的手从后面抓住谢陨星的脚踝往回拖,谢陨星意识到了什么,手指甲扒拉在地板上,划出长长一道血迹。

温热的吐息萦上了他的脖颈,直将他狠狠摔回了原处。

裴迟屿看谢陨星闭着眼睛哭,嘴巴却不停地动,于是低头凑近,恰好听到他念念有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这点自我安慰显得寥无攻击。

裴迟屿伸出脑袋蹭了蹭他的脖颈,谢陨星吓得僵住了,摒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任裴迟屿一颗脑袋在他耳边亲昵地蹭。

裴迟屿与他鬓首相贴。

他怕得要死,哆哆嗦嗦地哭,后颈却蓦然一痛,一对锋利齿尖破开他后颈的皮肉,浓郁血腥气弥漫了出来,痛得他惨叫。

“啊——”

裴迟屿抚摸着他的脸,陷在月光里的侧脸阴冷又绝望。

“跑?你为什么要跑呢,你难道不喜欢这里吗?这里有你最爱的妈妈,你也要离她而去,让她一个人守着这里吗?”

谢陨星的嘴唇蠕动了下。

“你以为你眼里的裴叔叔是真的那个裴叔叔吗?”裴迟屿往他耳里吹了口气,放轻了语调,“最开始你不让你妈嫁进裴家,是对的——”

裴迟屿的声音却戛然而止,脑后响起一声玻璃破碎声。

裴迟屿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睁大,倒映出谢陨星脱力的右手,花瓶玻璃碎片嵌入手心里,深深地砸向他。

谢陨星费力翻开裴迟屿昏厥的身体,抓起一件衣服,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裴家所有的门都装了特殊材质的隔音,哪怕他们打斗如此剧烈,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像抽干了灵魂,浑身是血地冲进暴雨里。

他不知道往哪里去,只是跑。

这场雨下得很大,漫山遍野的蔷薇凋零吹落,似一片血海,一路从暗芒色的天穹流到谢陨星脚下,远处传来轰隆的火车滚轮声。

那声音轰鸣狂震,好似永不停顿的热潮,将人那薄薄的一生碾碎了。

谢陨星脱下鞋子,站在铁轨里。

他回过头,看向惨淡的天光。

谢陨星忽然又觉得迷惑,迷惑他为何生而为人,迷惑人的生命为何要用狭义盛满,被辜负,被降维成一张薄薄的纸。

他像受了极大刺激,猛然从铁轨里爬起来,赤着脚在暴雨里狂奔,脚下是无数被踩得变形的黑煤炭,朔风一吹,七窍八孔都呜咽起来。

足下渗出血,谢陨星失去知觉一般,浑浑噩噩地跑过荒野,跑过马路。

等他清醒时,他站在街角口,在五光十色的世界里,被人海淹没。

他以为自己回到了梦里,顶上一颗明亮浑圆的月亮,男男女女走进他,又穿过他。

周围人看见街角夜市里孤站着的怪异少年,纷纷侧目,谢陨星的手按在肚子上,血渐渐从工装外套里渗出来。

他的脚开始疼起来,那剧痛突如其来,嵌入脚掌的玻璃刺着他的神经,在长时间的暴走中,变得一塌糊涂,他痛出了眼泪,终于忍无可忍倒入大雨里,跪在地上泪眼滂沱。

直到一把伞撑到了他的头顶。

他抬起婆娑泪眼。

一个陌生人手指扶着雪松树,低眼看他。阴晦的长眉都陷入鬓里,作出不动声色的观察,修长手指里夹着根烧得通红的烟。

烟静静地烧,也在看着谢陨星。

他又埋头抽泣,过了很久,顶上传来陌生人微微无奈的声音。

“小孩。”

他哽咽着点了点头。

“你哭什么?”

“我叹时运不济,造化弄人。”

“还文绉绉的,几岁了?”

“17……”

“还真是个小孩,快高考了吧,以后想做什么?”

谢陨星没有说话的**,落魄地伏在地里,嗓音嘶哑。

“滚开,离我远点。”

男人身体没有动,反而兴致勃勃地发问:“你想当政治家吗?”

“不,我想要哲学家。”

“可你看起来更像是做政治家的料。”

谢陨星抿了抿嘴角,盯着地上的泥潭。

“如果我做成了政治家,我就把人们都杀光,把整个世界搅得鸡犬不宁,让所有人都跪下来,顺从我,我会成为整个新水说一不二的老大。”

“还挺坏。”男人的那双丹凤眼眯了起来,语气有些好笑,“那现在你要做什么呢,未来的,王?”

“我……不……”

谢陨星怔怔盯着不远处的绿叶,软弱地低下了头颅。

他一点也不想和陌生人谈及他的残缺,可是他又无人倾诉。

“我是个丑陋的xxx。”

“哦。”

“我xxxxx。”

“哦。”

谢陨星被对方平淡如水的态度逼得抬头,脸色变了几遍,在他看来剥夺了做人资格的东西在旁人看来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男人反问道:“那你希望我说什么,是说好巧我也是,还是说你竟然是个大呼一声然后变态走掉?还是安慰你说不就是上帝给你多割了一刀这点小事。”

谢陨星摇头。

男人把伞递给他,闭口不提他身上的伤口。

“好了,哲学家,哭够了就该回家睡觉了。”

谢陨星呆呆保持着旧姿势。

陌生男人叹了口气,语气陡然一变。

“听着小子,要是我三十分钟回来后你还跟个傻子似的蹲在这里哭,我就打爆你的头,把你的脸摁进粪坑里,让你跟那些恶心的蛆虫面对面讨论人生。”

谢陨星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可那人神情郑重仿佛说的并不是谎话,把他惊得眼泪更加簌簌。

他崩溃地哭:“可是我没有家啊。”

男人从衣袋里翻了翻,翻出所有钞票,一大摞,往他怀里塞,有几张飘了出去,他手忙脚乱地去抓。

“往前走,在你看到的第一个酒店前停下,开一间房,让服务员送一些热水进来,然后打开电视机的少儿频道,看三十分钟,看完后就关灯睡觉。”男人命令。

谢陨星低头又抬起,抱着那一沓的纸钞,有些茫然。

“可是你是谁啊?”

男人想了想,说:“我叫雷锋。”

谢陨星再一次醒来是中午十二点半,手机已经被打爆了,十四个未接电话,有谢澜的,亓孟的,宋沂囝的,谢陨星关了机,重新埋下昏昏沉沉的脑袋,从被褥里探出的眼睛一动不动注视天花板。

这一觉对他的帮助寥寥无几,他闭上眼睛,还是会想到昨天那双黑色雨夜的眼睛。

他该感谢自己一念的犹豫,把17岁放进一个狭窄逼仄的小盒子听起来太糟糕,却又糟糕得让他清醒。

生活□□了他,还不给嫖资,这样第三种意义上的□□令谢陨星觉得愤怒,毛都快竖起来了,还得忍气吞声地过。

该感谢那个陌生好人的及时点醒。

他深深咽下一口气。

在这时候,他才想起回电话,于是他抬起手肘,去捞床头柜的手机,开机后入目的第一条是亓孟两字。

只是忽然间,谢陨星脸色大变。

他的手往脖子上摸去,空空荡荡,只有一片光滑的脖颈。

一道惨叫霎时回荡在整个房间。

“雷锋——”

几千米外新水市最大的地下玉石交易市场,一块通体鲜红的血沁高古玉静静躺在古博架上,在紫光灯照耀下,折射出柔和细腻的光,专家从放大镜下抬起一张神情复杂的脸。

“南歧,实话实话,你从哪里弄来的?”

一旁一身黑衣的男人叠着双腿,手里把玩另一块石头,闻言挑了眼。

“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孩,大雨夜蹲在草丛里哭……这块玉,有什么问题吗?”

专家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捧起血玉,神色近乎狂热。

“玉体红如血色,苍老温润又内含精光,这种类质,起码是千年之上帝王的随葬品,具体年代的鉴别确认,需要给我一点时间。”

男人轻嘶了一声,展目而望,血玉的那一端牵着条红绳,颤巍似燕尾蝶鼓翅,不久前正连着另一个少年的体温。

“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就可以来拿鉴定结果……”

“等等,老陈。”

专家的手顿在了半空,不解地看向他。

段南歧认命似的站了起来,勾起红线。

“这么昂贵的东西,对玉主人肯定非常重要,我把它还回去。”

专家也不反对,段南歧包起玉石往外走,半路里又忽然若有所思地回过头。

“价值连城,在新水,还有谁能买得起这种形制的古玉。”

专家猛然抬起头,两人目光在半空短暂碰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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