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接下来就换林于芯笑不出来了。

柳阅邦带他进入四周闪着红绿光的房间。

一进入，有一股浓浓的药水味刺激林于芯的鼻腔。他想捂住口鼻咳嗽，谁知耳边突然就好像听到什么“吱吱”类似的响声。

虽然非常微弱，但却在他耳畔响起得异常清晰。

林于芯汗毛竖起来，默默回头四处打探周围，只见黑漆漆的前方有什么东西攒动。多年被电子设备摧残的视力不足以支撑他看得清楚，背后此时阴风阵阵，惹得林于芯平白无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柳，你这里……”

他话才说一半，抬头发现柳阅邦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已经转过身回头直勾勾的看着他。

后脑勺有一种自发性的冷汗浸出的感觉，林于芯努力忽视眼前多年好友带给他极其怪异感，倏地一笑佯装不在意昏暗的环境中：“你实验室好像停电了。”

柳阅邦道：“不是停电，是因为这里不需要开灯。”

林于芯有点不相信。哪个实验室不是大灯大亮的开着，除非有特殊实验，比如测试生物在黑暗中的趋光性，故意制造幽暗的环境。

……等等，幽暗的环境。

林于芯耳边很适时的又响起一声“吱吱”声。

柳阅邦突然一笑，他自我感觉幽默风趣道：“你忘了，昨天还跟你说给你安排一个最好的工作。”他哈哈大笑，“养小白鼠啊，你真幸运，养小鼠的工作是我们实验室待遇最好的了。”

以前和柳阅邦聊天就发觉他没有幽默细胞，现在林于芯只觉得他笑点奇特。

这根本一丁点都不好笑。

林于芯不说话了，柳阅邦独自笑了半天，最后干笑得那几声犹如黑暗中一脚踩了枯草似的。

林于芯很想问问，柳阅邦这些年来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以前怕黑、怕暗，因为柳阅邦跟林于芯说过，他从小是孤儿，一个人在赛博福利院长大。如果出生不是在赛博之城的雾都佛话中，那么注定一个人一生要见惯的只有阴雨绵绵。

而柳阅邦就是千千万万中生长在阴暗潮湿环境中的一员。

他怕老鼠，林于芯是知道的。

林于芯问他：“老柳你还记我们从小在哪里长大的吗？”

柳阅邦回答：“当然记得。”

有问题，柳阅邦绝对有问题！

一个人害怕什么，喜欢什么，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林于芯对上了柳阅邦无情绪波动的双眼，背后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柳阅邦像察觉不到林于芯隐隐流露出来的恐惧，自顾自道：“今天我们就先熟悉一下喂养老鼠的程序。”

……

林于芯忍着恶心，莽撞地推开大门。

卫生间白色的瓷砖给林于芯眼睛有一个很好的缓冲。

毕竟谁让刚才待的地方除了要接受无数只老鼠的声波攻击，还得强忍着各种霓虹昏暗的灯光闪烁。

林于芯叫了一声：“贺一岚！”

没人回答。

他探头去看，眼前黑漆漆的一片。

林于芯小心地叫了一声：“贺一——”

最后两个字还未脱口而出，林于芯就撞见才从门口进来的贺一岚。

“怎么了？小于芯你幽怨的眼神是怎么回事？”贺一岚前一秒还哼着自编的小曲，下一秒宛如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惊奇地在林于芯身边转了一圈。

“别闹，我要说正事。”林于芯难得不在意贺一岚冒冒失失的样子，他招了招手，想让贺一岚凑近一点。

贺一岚却反而向后退了一大步，故作哀怨：“诶，不对劲儿，你的眼神好像在说，你想跟我换工作。不行不行，现在你可是这家公司重点培养对象，你和我身份天差地别……”

林于芯用手肘痛击了一下他，低声道：“我是真要跟你说正经的。”

贺一岚这次把脑袋凑过去。

林于芯警惕的盯着门口，不放心又左右出去看了看，才开口小声道：“柳阅邦他不对劲……”林于芯咽了咽口水，在心里酝酿词汇，但反反复复却找不到怎么形容柳阅邦来的恰当。

“太诡异了，你不知道柳阅邦有多反常。他明明以前很害怕老鼠之类的生物，为什么现在却要做这样的工作。”林于芯着急得有些语无伦次，“小白鼠……根本不是正常。”

贺一岚盯着他看，之后沉思道：“我明白你说的异常。”

“你看，这里的卫生间已经很久没有人使用过了。”

用手抹一把看起来锃亮的水龙头，手指上却留下了一层薄灰，贺一岚抬起来给林于芯看：“刚才我洗抹布，水管里的水流出来带有铁锈，放了一会儿才是清水，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

明明心中有个声音告诉林于芯，实验室大概率已经是空无一人的状况了，但他潜意识还在想，偌大的实验室怎么可能会出现没有人的情况。

贺一岚注意林于芯的表情，趁火打劫，又没个正经道：“你还说我家公司是野鸡公司，好吧我承认，但我家公司只扣你钱，你朋友的这家公司，是真的想扣下你的小命。”

他语气无比的轻松，但林于芯实在是有些笑不起来。

林于芯正声道：“我们要去找人。”

贺一岚诧异：“找谁？”

“去找其他在实验室的人。”林于芯不禁想起昨晚在大厅中，其他和柳阅邦穿的一模一样的白大褂，但却一声不吭的人。

然而贺一岚却顿了顿，林于芯敏感的扑捉到他脸上虽还挂着笑，欲言又止的神情格外明显。

林于芯是愣了一下。

也对，他和贺一岚关系本来也没多深，这几天贺一岚跟着他来，恐怕也是玩心作祟，他一个家里开公司的，来这地儿凑什么热闹？

“你没事赶紧回去吧。我自己去就可以。”

贺一岚诧异：“我活还没干完呢，回去干嘛。”然后他扑捉到林于芯略微有些紧张的神情，恍然大悟，“你不会以为我要临阵脱逃吧？小于芯，你赶人的方法该提升一下了。”

随后哈哈大笑，拍了拍他，指了指门框旁边：“走吧，你看那边的黑影都迫不及待的等着我们了。”

什么？黑影？

林于芯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黑影，就是那么一闪而过，他霎时汗毛直立！

他从衣服口袋里抽出符箓，正想往那黑影上贴，贺一岚就拽着他的手。

“嘘——”低声道：“别打草惊蛇。”

他们俩人一起放轻了脚步，悄悄跟着黑影的方向走去。林于芯觉得贺一岚知道什么，但很显然他要不就是嬉皮笑脸的掩盖过去，要不就是打哈哈转换话题。

林于芯侧目而视，贺一岚眉峰最高，阴影投下来，总有一种看不清他真面目的感觉。

贺一岚注意他的视线，眼中有疑问，似乎是在询问为什么林于芯用一直打量的眼神看着自己。

前方突然传来“吱吱”声。

林于芯一惊，转回头看向前方黑黝黝的门框中央。

在有着一点点光影下，时不时有影子出现，是一个人影，伴随着人影闪动，“吱吱”两声更加明显了。

刚才林于芯和柳阅邦喂完小白鼠的时候，他仅仅是站着柳阅邦身后，默默地看着老柳教他怎么操作一台喂养机械。目前为止，实验室的小白鼠长成什么样，是胖？是瘦？还是长相极其潦草粗犷，他通通不知道。

但以前的他敢确定做实验的小白鼠当然就是名为老鼠的生物，然而现在他又有一些不太确定了。

因为他仅仅只是站在原地，一眼看过去根本没有小白鼠。

周围白炽灯明晃晃的照射在整个房间内，房间的尽头距林于芯不近不远，而恰好是这样的距离，他才能明显的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手里那只一根宛如塑料瓶大小的注射器，针头泛着寒光，药剂将注射到……

注射到一个套在白色套子里的人身上。

接着，那人身子剧烈颤抖，能感受到他躯体中迸发的疼痛。在他的脸部，有凹陷下去的印记，大概是因疼痛而在惨叫。

惨叫的声音却并不是人类发出的“啊”，而且连贯的“吱吱”声。

更准确的说，是又人类的声音，转变而成小白鼠的声音。

血液冲到林于芯的头顶，太震惊会将话语权都压制在嗓子眼中，来来回回四五秒过后，林于芯才感觉带喉咙能发声了。

接着耳边便传来自己的一声声嘶力竭的制止：“不要，你——”

前面的柳阅邦回头，他明显错愣了一下，只露出着上半张的那双眼睛，倒映着着林于芯的身影。

然而林于芯还没说什么。

柳阅邦先一步说道：“你当做没有看见行不行？”

怎么可能当做没看见，林于芯心头一紧，盯着柳阅邦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一句话来。

震惊、诧异……还有害怕。

贺一岚不适宜的插嘴，看热闹不嫌事大：“看吧，小于芯，我说来他这里会丢掉小命，你偏偏不相信。他能杀人，骗你到这地方喂养所谓的‘小白鼠’明显就是居心叵测。”

林于芯被他吵得头疼，朝他叫了一声：“拜托，别说话了。”

说完，那股一种无力感再次蔓延林于芯全身，他一时沉默，在场的剩余其他也跟着他沉默下来。

“说吧，老柳，为什么要骗我来这里。”

“因为我曾经没有钱，找不到工作，只有实验室愿意收留我。你以前跟我说过，你上班的日子很难，我想着我能帮则帮，没有什么想害你的想法。”

他那么诚恳，连一句狡辩都不会说的态度，让林于芯一时被堵得要哑口无言。

然而，林于芯还还没缓过来神一秒，柳阅邦却道：“我只是不想你走我的老路，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