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放端详着身份证上的梁家明。

应该是上大学之前办理的，还很稚嫩青涩，一头板寸，眉眼英俊而锋利，唇抿直了，面无表情，和之前那人发给他的照片相比区别不大，只是肤色更黑一些。

再往下一扫地址，果然是山区出来的。

他还没说话，楚含烟最先按捺不住：“你这朋友挺帅啊。”

她整个人勾着祁放的肩膀往前探身，笑嘻嘻地问夏澄：“他有对象吗？合适的话这修车费也不是不能免了。”

祁放指尖夹着身份证，闻言撩起眼皮。

夏澄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往前跨一步，刚要说话，就被梁家明一把抓住胳膊。

梁家明稳住人，语气平稳：“有了。”

两个人紧紧倚靠在一起，姿态亲密。

楚含烟“啧”了一声：“不考虑换一个？”

梁家明应答迅速：“不考虑。”

“年轻人，多出来看看世界嘛，说不定会有更好的选择呢。”

楚含烟笑得明媚，她本就漂亮，夏澄盯着她如临大敌，紧张得眼珠子转都不转。

梁家明却不看她，眼神落在祁放身上，神色正经而认真：“抱歉。他现在受伤比较严重，我能不能先带他去一趟医院？”

说完停顿一秒，补充解释道：“我们的证件现在已经抵押给你了，后续有问题你再联系我，可以吗？”

祁放瞥了一眼夏澄。

他正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半边身体都靠在梁家明身上，像个被吓破胆的鹌鹑。

祁放觉得好笑。

他定定地看向梁家明，语气玩味：“我联系你，你替他还？”

夏澄一缩脖子，他有心想解释，但顶着祁放的眼神，他甚至都不敢开口说话。

他悄悄地扯了一下梁家明的衣袖。

沉默一瞬，梁家明揽着夏澄，点点头：“到时候你找我就可以。”

唇边的笑容弧度消失了。

祁放收起表情，看着梁家明，不再说话。

秋风无声撕扯。

梁家明站在风口，替夏澄掩了掩外套，开口道：“总之，他的事情，我肯定会负责，所以你可以放心。”

祁放缓慢抿直了唇。

眼前的一对儿竹马即便不是真的情侣关系，也是旁人插不进的亲密无间。

到底是梁家明傻，还是他惯会装？

他的钱他不要，夏澄的债他却往自己身上揽。

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多天真，又多可笑。

他想起之前听到的所谓真相。

实在巧合，他找的人才刚开始跟夏澄的行程，临近咖啡店打烊的光景，结果就听到在咖啡店打工的夏澄和另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闲聊。

聊的不是别人，正是梁家明。

女孩儿大约是夏澄认识的某位富家小姐，对梁家明一见钟情，正变着法各种用好处贿赂夏澄，求他帮忙牵个线，想正式认识一下他名义上的那位哥哥。

夏澄不愿，掰扯间，就听那女孩嘟囔：“你和你哥哥不是在假扮情侣吗，又不是真的，你这样都让我怀疑你真正的性取向了。”

夏澄吓了一跳，否认三连，直说自己是直男，末了，一转语气说会想办法介绍他俩认识。

二人自从聊到“家明哥”，乔装成客人坐在吧台边的男人便悄无声息开了录音，因此这段对话被祁放完整听完。

后面还涉及一些夏澄讨要的好处之类，例如一顿均消过千的饭、一条奢侈品牌的手链，如此种种，好似梁家明已经被放上案板切块交易。

再后来，为确认万无一失，他的人继续跟了夏澄三天，确认二人的确没有任何超出界限外的亲密行为，也非情侣关系，这件事便到此为止。

关于二人为什么要假扮、假扮多久，他没兴趣知道。

——直到今天，他凝视着梁家明那双眼，一个念头浮上来：如果这是梁家明的步步为营，他喜欢夏澄，想假戏真做呢？

喜欢夏澄。

想着想着，祁放又弯唇，声线像在冷雨中无端被拨动的弦：“好啊。”

弦意字字杀人：“你们可以滚了。”

楚含烟心里一跳。

她看向祁放，对方尽管在笑，但那双向来多情撩人的眼睛里却如有冰棱浮动，浑身都散发着冷气。

他生气了。

楚含烟想。

她还记得祁放上一次生气，就是在那个被前男友纠缠不放的酒局，祁放一脚将人踹出老远，总裁名声尽扫。

“好了好了！”

楚含烟赶紧站起身，皱着眉看向夏澄二人：“别废话了，留个联系方式再走吧，修理费到时候再说。”

闻言，始终瑟缩在梁家明怀里的夏澄这才小声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楚含烟存进手机，一转头，问梁家明：“你的呢？”

梁家明的视线依旧落在祁放身上。

年轻漂亮的削瘦青年已垂下了头，寒凉晚风吹来，拂动他微长的细碎黑发，暴露出一截白皙且脆弱的细嫩脖颈。

他看不清他表情，只觉得那一刹那，他应该是很冷的。

祁放没有动作。

楚含烟不耐烦催促：“说啊。”

梁家明沉默一息，报出自己的电话号码。

一场闹剧结束。

夏澄梁家明二人相互搀扶着走远了。

楚含烟看着他们俩的背影，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等她回头，祁放也已经站了起来。

“走吧。”

青年率先迈开步子。

红色的玛莎拉蒂就停在路边，虽撞碎了大灯，但开起来还是没问题的。

上车、打火、挂挡。

楚含烟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感叹：“这个梁家明真人确实极品啊，好正点，比照片简直帅一万倍，怪不得你喜欢。”

“不过……”她又忍不住琢磨：“我怎么感觉这个姓夏的和那个梁家明黏黏糊糊，他不是和林子豪那小子正打得火热吗？夏澄……”

脑中电光火石，楚含烟有了一个离谱的猜测：“你可别告诉我他就是梁家明传言中的那个男朋友！”

她侧头，祁放的神色未变，显然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卧槽。”

楚含烟难得瞪圆了眼睛，“这朵小白莲胆子这么大，他踩两条船呢？”

车子缓慢起步，祁放微微转动方向盘，他不想解释，也失了兴致，语气无所谓地说道：“这个周末，你去我车库——”

“呲！”

又是一脚刹车。

祁放看着去而复返、突然出现在车头摁住引擎盖的青年，一愣神，之后抿紧唇，眉心缓缓、缓缓地皱了起来。

见车停了，梁家明几步绕到主驾驶。

车窗本就是开的。

虽然车速很慢，但祁放仍冷冷地盯着他，说话也毫不客气：“你找死吗？”

梁家明单手撑住车窗，因为个子太高，他不得不屈肘俯身探下去。

两双眼睛在月色里撞在一起，如浮冰荡进遥无边际的大海。

“抱歉。”

梁家明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项目的事情，我还没谢谢你。我能加你的微信吗？”

巷口风声一时停了。

现场安静得仿佛时间都为之停滞下来。

祁放沉默片刻，唇角忽然绽开一抹笑。

“……梁家明。”

他叫完他的名字，又停顿住。

他想，我本来是想放过你的。

可现在是你回头自找，之后再无论万般下场，你都怨不得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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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