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祁放做了个噩梦。

梦的内容醒来时已不记得,最后的印象,是自己举着一把银色冷枪朝向对方,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

一声巨响。

祁放睁眼,发现是随手丢在一边的手机,距离太近,设定好的闹铃声震耳欲聋。

没什么时间从梦里醒神,祁放洗了一把冷水脸,换了身出门的衣服,随手拎了个车钥匙出门。

虽已是晚上7点,但他要参加校庆排练。

这个校庆的任务几乎打乱了他全部的安排,再加上导演严实素来冷厉严峻,对剧目的质量要求又高,接触多了成熟的舞蹈演员,再来指导学生,难免对效果不太满意。

排练的时间一加再加,整个古典舞专业都怨声载道。

这种情况下,作为主角、戏份最多的祁放身上的担子更重。

他第一个抵达排练室,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严实一个。

祁放的目光落到严实衔在嘴里的那根香烟上,只是一瞬便移开,他冷淡地打了个招呼:“严老师。”

在学生面前,严实倚着窗台,明目张胆地违反着自己之前说过的禁烟指令,吐出一口烟雾,没说话。

他看着祁放换好练功服,自顾自做拉伸,半晌,一根烟才燃到一半,他摁灭,往前几步开始上手。

“再往下压。”

“保持住。”

“看看镜子,标准吗?”

许久之后,终于赞一句:“基本功不错。”

他看一眼时间,7点40,抱臂走开,问:“不是说的晚上8点排练,来这么早。”

一套基本功下来,祁放额前出了细汗,但他脸色不变,半分不喘:“我习惯了。”

说完,继续旁若无人地开始练习。

严实看着他将今天上午才教的新的编舞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一丝不苟,饶是一开始对他再有偏见,此刻也散了大半。

没有其他人,聊天的话题趋向于私人化,他问:“你是从小就跟着梁炳维学?”

“是。”

严实一声嗤笑,“那看来他还算有点本事。”

祁放目不斜视,对严实语气里的嘲讽意味恍若未闻,严实静默地看他半晌,忽然又问:“你有没有考虑过……”

推门声响起,严实迅速回头,以阮正开为首的一帮人笑闹着走进来,看见严实,顿时叽叽喳喳地开始打招呼:“严老师!”

“严老师这么早啊。”

“严老师好!”

未完的话被咽回去,两个人也再没有重新提起的意思。

来人里还包括章若晗。

她虽然没有参演这场压轴演出,但仍是系里另外一个舞蹈的主演之一。不过排练任务不重,晚上没什么事,也跟着过来了,说是旁观学习。

大波学生陆陆续续地抵达,宽敞且明亮的舞蹈室内,几乎所有人都围着阮正开和章若晗聊天,祁放一个人占据一角做练习,与其他学生泾渭分明。

直到所有人到齐,正式开始排练,祁放才走到人群的最前,与阮正开并列而立。

阮正开忍不住侧目看向祁放。

其实一进门,他就看见他了。还是那副寡淡孤高的模样,练功服穿在身上都空空荡荡,可也偏是这样纤细削瘦的身材,真正舞起来爆发力惊人。

阮正开自己都说不清楚,他的目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寻找祁放的。

等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挪不开了。

晚上的排练任务延续上午,祁放几乎要挂在阮正开身上完成一系列高难度托举动作。

他想起对方那一截不盈一握的细腰、柔软无骨好似藤蔓的身体,眼神暗下去。

一个半小时的排练后,终于中场休息。

祁放轻盈地从阮正开怀里落下来,光洁如瓷的肌底里漫出粉色,轻轻喘息。

阮正开借力托了他一把,直到对方站稳,才踌躇着开口:“祁放,你明天下午……”

“阮学长!”

章若晗甜美的声音忽然响起,她给阮正开递水,笑盈盈地凑过来:“你们好厉害啊,刚刚那个托举,竟然一次就做成功了!”

阮正开思绪被打断,转过头去,接了水,笑着回应:“是祁放配合得好。”

“是吗。”

章若晗停顿一瞬,笑容不变:“看来我们班的祁同学专业能力确实过硬,我还差得很远呢。”

说完,她又转向祁放,打趣一般道:“就是可惜,梁老师这两年不在系里授课了,不然我也能蹭蹭大佬的光,说不定还能赶上祁同学一分半点的。”

她这样一说,周遭羡慕的目光顿时朝祁放投射而来。

众目睽睽,祁放却神色冷淡,完全不理会章若晗的话,自顾自走开了。

章若晗顿时流露出尴尬的神色来。

有女生看不过眼,立刻自发围拢过来给章若晗撑场面。

同样参演了这出剧目的师青青更是气不过,小声凑过来嘟囔:“他有什么了不起呀,不就是富二代有钱,从小拜了个好老师吗。”

“就是,他傲什么呀,这么目中无人。”

想到什么,师青青五官皱起,纠结几分,到底没开口。

章若晗没注意到她的反常,忧愁地蹙起眉,摇摇头:“算了吧,他性格本就这样,是我不该搭话。”

说完她转头看向阮正开:“学长,刚刚祁放练的那个动作我也想试试,可以吗?”

阮正开站在一旁,将目光从祁放身上收回来。

掌心好似还遗留着祁放身体的温度,他迟疑一秒,点点头。

*

一整晚的排练下来,祁放回到公寓时已是深夜12点。

身体太过疲倦,他光着脚踩上地毯,放任自己摔进沙发里。

太阳穴突突直跳,脑仁疼得像要炸掉,或许是傍晚有睡过的关系,却偏偏没有睡意。

祁放裹着毯子翻个身,摸出手机。

锁屏界面铺陈了一大堆通知提示和未接电话,祁放径自跳过,点开聊天软件,里面的未读信息已累积到一千多条。

楚含烟知道他这个时间段在练舞,忙得很,不敢打电话,但消息发了一堆。

祁放随意瞟了一眼,都是些没营养的八卦分享和无意义的日常感叹。

最后还给他发了好多酒吧群魔乱舞的照片。

22:45

【看看我们林小少爷的舞姿,就说牛不牛。】

23:03

【哈哈哈哈哈哈林子豪抽风!他刚刚和别人比吹瓶,现在趴了,拽都拽不起来。】

23:05

【不过放放啊,有一点我觉得不太对劲来着。】

【林子豪最近出来好像都没带过那个姓夏的了。】

【他俩该不会就掰了吧?】

林子豪。

夏澄。

这两个名字突兀跳进脑海,祁放不期然想到那天录音里,夏澄屡次强调自己直男。

——林小少爷初出茅庐就当了回冤大头,掰了也好。

他转而又想起梁家明。

昨晚他以那几件事为筹码提出三个要求,梁家明怔愣许久,到底答应了。

只是当时脸色难看,回过神来更是直接将他推开,风格冷硬且不近人情。

嗯,确实难搞。

下意识的,祁放在微信里搜索梁家明名字,点开他的头像,两个人的对话还停留在上次,梁家明对他表达感谢,转账,并提出吃饭邀约。

祁放轻嗤一声,接着点开了对方的朋友圈。

出乎祁放的意料,梁家明的朋友圈里挺多内容。

粗略往下一翻,大部分是分享的各类医学文章和讲座内容,再往前翻几年,竟然还有一些兼职招揽、或是新店开业的分享宣传。

祁放拉到最底再重新往上翻阅,一条一条,神色逐渐变得认真起来。

翻到今年,零零碎碎的一堆分享链接里,梁家明唯一发过的一条私人朋友圈是在半个月前,配图是一束玫瑰,温柔的粉被扎进牛皮纸包装里卷起,映衬着夕阳余光,漂亮又浪漫。

配文是:

月色和雪色之间,日月星辉之下。

他是独一无二的玫瑰。

这就是饭局上,那些人所说的官宣。

一个“他”字,公开了性向。

祁放想起梁家明那张英俊却冷厉的脸,永远面无表情的样子,再看这句话,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笑。

明明是假的,却还装得煞有介事,而且又很违和,仿佛人设翻车,文艺得格格不入。

难不成梁博士只是表面冷淡,实则内心细腻、敏感又多情?

祁放看了一眼窗外,一弯冷月高挂在浓黑的夜色幕布里,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纱帘淅沥地落在地板上,与室内的昏黄落地灯光交织在一起,光晕暧昧又柔美。

他随手拍了一张,构图精妙,都不用修,径直发给梁家明:【今晚月色真美。】

梁家明竟也还没睡,回复很快:【有事?】

祁放用手掌用力揉了一把自己的后脖颈,起身走到阳台,从这个角度往下看,安京市就好似一座永不落幕的不夜城,一条条光带相互穿插,霓虹遍野。

他又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凌晨12点的安京,好看吗?】

这次“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反复横跳,直直过了一分钟。

梁家明:【早点睡觉。】

“啧。”

祁放回过神,背倚着阳台的金属栏杆,夜风吹起他的发,他漫不经心地继续发:【有一点想你。】

这条信息发出去,祁放足足等了五分钟,对方都没有回复。

祁放没忍住勾出一个笑。

他不再发那些矫揉做作的文字,而是摁下语音条,问:“梁博士,你明天上午有安排吗?”

之后迅速补充一条命令:“回答我。”

直线距离不到十公里之外的医科大学生公寓内,刚刚洗完澡的梁家明半靠在床上,直直地盯着和祁放的聊天对话框。

【有一点想你。】

好半晌,他露出一个自嘲笑容,刚想问对方又在玩什么把戏,下一秒,两条语音跳出来。

梁家明打字的动作一顿,逐渐抿紧唇。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

梁家明坐在床上静默良久,才敢去点那两条消息。

祁放那好听的、清冷里又带着笑意的声音透过手机的听筒,传到他的耳朵里。

好在不是什么会令人脸红心跳的话。

只是……

【梁博士】

祁放每次这样叫他,他都会无端联想起对方那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带着调侃与嘲弄,只轻轻一句,却令他有一种被剥光的错觉。

梁家明低头半晌,手指点下去,再听一次。

“梁博士。”

隐秘间,他的眉眼变得松弛,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放松愉悦。

他们之间有约定的。

他必须妥协。

这样想着,梁家明回复:【我明天有课。】

文中梁家明官宣文案引用自余光中《绝色》,原句:

“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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