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雨细密冰冷,带着浸入骨髓的寒意,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座城市。苏栖迟漫无目的地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雨丝很快沾湿了他的帽子和外套,冰冷的湿意渗透布料,让他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这糟糕的天气,一片混沌。

真冷啊,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手臂,膝盖处破洞的地方被冷风一吹,更是寒意刺骨。他突然想起早上瞿予川那句硬邦邦的“别穿你那破洞牛仔裤了”,此刻想来,竟成了这冷雨里唯一沾点温度的记忆。苏栖迟烦躁地甩了甩头,想把那张讨厌的脸从脑海里驱散。

雨越下越密,路上的行人神色匆匆,车辆疾驰而过,溅起细小的水花。苏栖迟停下脚步,茫然四顾,竟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回父母家?母亲看到他这副狼狈样子肯定要心疼追问,若是被父亲看见,少不了一顿冷嘲热讽。回瞿予川的别墅?那个刚刚爆发完争吵、充满压抑和冰冷的地方?他宁可在这冷雨里一直走下去。

冰冷的孤独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他犹豫片刻,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发小云木思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喂——阿迟呐”电话那头的声音裹着浓重的睡意,软乎乎的像团棉花糖。

“在家吗?我去借住几天。”

“真的?!”云木思的声音瞬间拔高,睡意全消,“太好了!快过来!”

挂了电话,苏栖迟招手拦了辆出租车,报出云木思住的市中心高档小区地址。他和云木思是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交情,两家是世交。云木思是家里备受宠爱的小儿子,上面还有一个能力出众、早早接手家业的哥哥云砚护着,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活得简单快乐。

电梯开门,苏栖迟走进去,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那人戴着鸭舌帽,脸上罩着黑色口罩,将容貌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低垂着的眼睛。他似乎也要去云木思所在的楼层,已经按好了按钮。电梯到达,“叮”一声轻响,门缓缓打开。两人前一后走出电梯。

“阿迟!”云木思早扒着门框张望,毛茸茸的卡通睡衣领口还歪着,头发睡得像鸡窝。一看到苏栖迟,他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扑腾起来,娃娃脸上满是惊喜,“阿迟!阿迟!你可算来了!”他拉着苏栖迟进门,伴随着身后传来的、另一扇房门轻微的闭合声。

“哎呀,怎么弄的跟在外流浪无家可归的小狗一样?快把湿衣服换了,别感冒了!我去给你拿我的干净衣服穿!”说完转身就去翻衣柜。

可他刚拿了件白色毛衣过来,目光就定在苏栖迟脸上,动作瞬间僵住。下一秒,他尖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你脸怎么了?!谁打你了?!”没等苏栖迟反应,他就扑过来,双手捧着苏栖迟的脸,把人转过来对着台灯 —— 暖黄的光线下,眉骨的红肿、唇角的血痂,还有脸颊上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瘀青,全无所遁形。

“谁?是谁?!是哪个杀千刀的王八蛋?!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对你这么美丽的脸下手的?!”云木思气得跳脚,娃娃脸鼓了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

苏栖迟偏过头,不想让好友看到自己最狼狈的一面,低声搪塞,“下雨天路滑,不小心摔的。”

“你骗鬼呢!”云木思根本不信,指着他的脸,“这怎么可能是摔的?你告诉我实话!是谁干的?我叫我哥去弄他!你快说,不然……不然我就要打电话告诉阿姨了!”他使出杀手锏。

比起被云木思纠缠,苏栖迟更怕母亲知道后担心。他叹了口气,只好简略地说了在片场和李柏发生冲突的事情。

“李柏?就是那个丑得没法看、粉丝还拼命捂嘴不让说的那个?!”云木思一听更火了,一边气愤地骂着,一边翻出医药箱,拿出碘伏棉签,小心翼翼地给苏栖迟清理伤口。

“疼不疼?他怎么敢下这么重的手!”

苏栖迟已经换上了云木思递给他的白色宽松毛衣,柔软的材质衬得他肤色愈发剔透,他安静地坐在床沿,微微仰着脸,长睫低垂,昏黄的灯光洒在他身上,美好的像是不小心坠入凡间、却受了伤的天使,带着一种易碎的美感,让人心生怜惜。

“这个人真可恶!嘴这么脏,心思这么恶毒!不行,我一定要告诉我哥,让他给那家伙点颜色看看!”

“木思,别麻烦砚哥了,他管理公司已经很忙了。”苏栖迟劝阻道。他和云木思小时候调皮捣蛋,没少给年长他们十岁的云砚惹麻烦,总是云砚出面帮他们摆平。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他凭什么这么欺负你?还说那么恶心的话!哼,什么人说什么话,我看他自己才是个靠陪老男人上位的货色!”云木思愤愤不平。

“好了,不说他了。”苏栖迟不想再提这些糟心事,转移了话题,“你最近怎么样?”

话题被苏栖迟岔开,云木思立刻被带偏,兴奋地分享起自己的快乐,眼睛亮晶晶的。

“阿迟,我最近发现了一个超好玩的游戏!昨晚通宵玩了好久,早上差点起不来床!我们一起玩吧?”

望着好友纯粹无忧、充满活力的笑脸,苏栖迟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羡慕。云木思有宠爱他的家人,有为他遮风挡雨的哥哥,他可以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用面对外界的风雨和家族的压力。

“你羡慕我?”云木思捕捉到他那一闪而过的情绪,撇了撇嘴,“谁让你非要去娱乐圈遭罪,没苦硬吃!”他提起这个就有些不满,“你进了娱乐圈之后,人都找不到了,都不能经常陪我一起玩了。”

说起苏栖迟进娱乐圈,不仅苏父苏母强烈反对,连云木思当初也不赞同。那个圈子鱼龙混杂,水太深,以苏栖迟这种倔强又不肯轻易低头的性子,肯定会吃亏。而且现在的娱乐圈,没有背景资源、没人力捧,想红太难了。云木思感觉,自从苏栖迟执意进入娱乐圈后,他身上的光芒仿佛都黯淡了许多,那个曾经在学校里张扬肆意、会发光的少年,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快乐,这让他感到非常惋惜。

但即便如此,云木思最终还是选择尊重好友的决定,并且尽自己所能地支持他、陪伴他。

他看出苏栖迟心情异常低落,便凑过去,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语气轻快地说:“阿迟,你我这儿多住几天呗?我哥也好久没见到你了,上次还问我你呢,说你怎么都不来家里玩了。”

“最近……只有一场试镜了。”苏栖迟低声回答,随即又想到瞿予川强硬的“周四出国登记”的通知,心头像是压了块巨石,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云木思看着他纠结烦恼的样子,眼珠一转,突然冒出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他凑到苏栖迟耳边,压低声音,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阿迟,要不……你跟我哥在一起吧!让他入赘给你们苏家,免费给你家打工!有我哥罩着你,看娱乐圈谁还敢欺负你!我哥肯定愿意!”

苏栖迟被他这离谱的提议弄得哭笑不得,无奈地推开他凑近的脑袋,“木思,你又在异想天开什么?砚哥是你哥哥,也一直像是我的哥哥一样。”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云木思神秘兮兮地眨眨眼,“我哥他可喜欢你了!从小到大,他对你比对我这个亲弟弟还好!你要是愿意和他在一起,他肯定高兴得找不着北!”

“别胡说八道了,”苏栖迟叹了口气,垂下眼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况且……我已经结婚了。”

“啊?!什么?!”原本懒洋洋躺在床上的云木思,像是被弹簧弹起来一样,猛地坐直了身体,一双圆眼睛瞪得老大,里面写满了不可置信,声音都劈了叉,“你逗我玩儿呢?!我们也就一个多月没见,你怎么就……就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和谁?!”

“真的。”苏栖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一切荒谬得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他就这样突然地、毫无准备地,被绑在了一段可笑的关系里。

“是谁?!是哪个透支了下辈子、下下辈子运气的家伙啊?!居然能和你结婚?!”云木思激动地摇晃着苏栖迟的肩膀,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表情变得纠结,“啊!我要不要告诉我哥?他这下真的要失恋了!”

苏栖迟看着好友夸张的反应,闭了闭眼,几乎是自暴自弃地吐出了那个名字,“……瞿予川。”

“瞿……瞿予川?!!”云木思的反应比刚才听到结婚消息时剧烈一百倍,他惊得直接从床上滚到了地毯上,也顾不得疼,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抓着床沿,声音颤抖,眼里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哪个瞿予川?!是我知道的那个瞿予川吗?!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讨厌鬼?!!”

如果刚才听到苏栖迟结婚的消息,云木思的震惊值是100,那么此刻,听到结婚对象是瞿予川,他的震惊值瞬间飙升到了一万点!这比听到苏栖迟和他亲哥云砚在一起还要离谱一万倍!

“是不是他逼你的?!是不是他仗着权势看你长得好看就强迫你了?!他那种眼高于顶、冷漠无情的人怎么配得上你?!他连你一根头发丝都配不上!!”云木思气得眼圈都红了,像是自己珍视的宝贝被人强行夺走玷污了一般。

“不是你想的那样。”苏栖迟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将联姻的前因后果那份冗长的婚内协议,简单地告诉了云木思。

“他怎么这么可恶!这么专横!这么霸道!这和强迫你有什么区别?!签协议?他以为是在谈生意吗?!阿迟,我命苦的阿迟啊!”云木思听着,代入感极强,越想越气,越说越心疼,最后竟然真的掉下眼泪来,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比苏栖迟这个当事人还要伤心。

经历这些变故,苏栖迟自己都没有为自己哭过,他把所有的委屈、愤怒和无奈都死死压在心底。此刻,看着好友为自己流泪,他心中那座坚硬的冰墙仿佛裂开了一道缝隙,酸涩的情绪汹涌地往上涌。

云木思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猛地抓住苏栖迟的手,眼神里充满了坚定的、甚至带着点幼稚的英雄主义,“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跳进火坑!我要帮你!帮你逃离这个婚姻的囚笼!我们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云木思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擦干眼泪就要拉着苏栖迟打游戏。

屏幕上鲜艳的画面瞬间冲淡了些许压抑。云木思操作着角色蹦蹦跳跳,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技能连招,苏栖迟却有些心不在焉,手指在手柄上慢慢挪动,直到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瞿予川”三个字刺得他眼睛发疼。

他皱着眉按了挂断,手机却像跟他作对似的,隔几分钟就震动一次。云木思瞥了眼屏幕,撇撇嘴,“别理他!咱们玩咱们的!”

苏栖迟咬了咬唇,连着挂了三次,最后干脆长按电源键,看着屏幕变黑,才松了口气,重新拿起游戏手柄。

两人玩到快午夜,云木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着眼睛说要去洗漱。苏栖迟坐在床头,犹豫了片刻,还是按亮了手机。刚开机,熟悉的铃声就猛地响起,还是瞿予川的号码。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终究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苏栖迟吗?”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瞿予川的声音,而是个陌生的男声,带着点无奈的疲惫,“快来把你老公领走,他在酒吧喝多了,抱着吧台不肯走,嘴里还一直念叨你的名字。”

瞿予川:恶评,这些都是恶评,我不是这样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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