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寂静后，突然爆发的欢呼声与口哨声似乎还在耳边。那的确是个我忘不了的永恒的瞬间。华梅浅尝辄止后不自然地扭过头，詹姆抱着头哀嚎船上可攻略女孩又少了一个，易安和行久一边一个把詹姆拖走，乙凤出乎意料地冷静，不似别人那般惊讶，反倒早有预料一样对我眨眨眼……这些情景仍然历历在目。

那之后的几天她如常发号施令，我照例画图纸调风帆，但都有些不好意思。某一天我们靠岸贸易，船员们井然有序地在船上船下搬运货物，然后三三两两结伴去当地酒馆休整。在这个陌生的欧洲城镇上，我没有四处逛的冒险精神，就待在码头静静地眺望海面。

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少年，大概和我刚登船时一样大。见我有一张东方面孔，他好奇地上前搭话。这些日子我们常来往于欧洲城市，我大体可以听懂一些他的语言。他问：“姐姐，你也是一名水手吗？”

亮晶晶的眼睛，快活的笑容，十几岁的少年总是如此向往大海、向往冒险。

“没错。”在我思考如何用当地语言表示“是”的时候，一只熟悉的手搭上我的肩。华梅流利地对少年说，“是我船上一名优秀的海员哦。”

少年立刻和她攀谈起来。

“姐姐，你是船长吗？”

“嗯哼。”

“我可以上你的船吗！”

“你还太小了，小伙子。”

华梅面带微笑，语气却不容置疑。“回去好好上学校的课程吧。等你再长大一些，我相信这附近会有更优秀的船长赏识你的。”

虽然毫不留情的拒绝让人心灰意冷，但紧跟着的肯定让少年重燃希望。他们又交谈几句，少年跟着几个伙伴跑远了。

“华梅？”

“嗯？”

她一边应着，一边示意我低头。我不明就里地跟着做了，她为我戴上一个吊坠。黑色结绳偶尔掺一缕浅红，低端是一块静心雕刻的宝蓝色水晶，此刻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极了大海。

“要说什么？”

“啊，刚才那位少年的年纪……应该与我登船时差不多吧？为何要说他年纪小呢？”

“他和你可不一样。”

我心脏砰砰跳得厉害，低头看见吊坠，急忙用手托起来，抬头问她：“这个，很贵重吗？”

“呃，还行？”

“要不要从我的工钱里扣除？”

“不用，”她无奈地看着我，说，“这是我送给你的哦。不许还给我。”

“可是为什么要送给我呢？”

“因为……”

华梅想找一个万全的说法，或者说，从中华文化丰富的词汇库里找一个适用于我们的词。但不知是没有想到还是说想起了什么事，她游刃有余的姿态不再，反倒别扭起来。

她拢起耳边的碎发，深吸一口气说：“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

她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也许对措辞思考了很多遍。我立刻坐直身体，听她缓缓开口。

“那天晚上很抱歉，事先没有征求你的同意，明明在这之前没说过几句话。不管你此前对我印象如何，恐怕都会认为我冒犯吧。

“这些天我对船上的谣言抓得很严，应该没有风言风语传到你那边。我问过乙凤了，她说你这些天周围的环境都还好。假如还是有漏网之鱼，让你感到不愉快，对不起。

“杨将军也就此事跟我谈过话了，说这种行为不符合一个提督的形象，尤其是当着那么多下属的面。他也多次催促我对大家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

“但是，就我的想法来说，我绝不是单纯要轻薄谁。就算有酒的作用，那也是我……一直想做的事。这就是我的心意。如果对你造成困扰，对不起。”

华梅的语气一直很坚定，可不自然的红却顺着她的衣服爬上耳根。待说完最后一句话，她额上已有薄汗。

在这短暂的停顿中，私塾先生曾照本宣科令我记诵的《鹊桥仙》、《关雎》等等都不见了，我满心里对“爱”的理解只剩下这个女子。这一瞬的她连同欧洲小城，连同海洋，连同异域风情的水晶吊坠，像一副名家手笔的图画，刻进我心里。

“不困扰。”就像当时逃出府邸、登上航船一样，在这样的时刻，我总是很有勇气，“因为，我也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