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审问一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游山西村》

叶荷盘下合昌酒家改为泰奉楼,又作了那幕后掌柜一事,知晓内情的只有寥寥几人,就连母亲王氏也不甚清楚。

现如今泰奉楼出了这样的事,想来幕后掌柜的身份也决计瞒不住了。

叶荷躺在床榻之上,久不能寐。

多人同时发病,而这些人行迹交汇处为泰奉楼,多半是在吃食上出了岔子。如今秦三被看管起来,酒楼也被封了,为今之计,在身份曝露之前得先想个法子联系上秦三和泰奉楼的伙计,早做打算。

沈府书房

沈砚辞看着京兆府连夜递上来的呈报,满目寒霜。

“竟有如此之多的人发病。”

堂下京兆府司法参军宋立仞垂首站立,沉声回道

“回大人,共计二十一人病发,症状同为腹痛伴随呕吐,头痛如裂,更有甚者已现高热、昏迷之状,经京兆府医师初验,不似普通食物腐坏所致,像中毒。”

沈砚辞眉头微皱,随手将呈报扔在书案之上。

“中毒?”

“依医师所断,确实如此,遂京兆府尹特派下官漏夜前来,为及时上报案情。”

“案件还未探查,不可草草下定结论。”

“是,大人。”

沈砚辞走至窗前双手负在身后,有风穿窗而入,吹动几缕发丝,室内的烛火忽明忽暗,躁动不安。

“你们做的很好,酒楼掌柜和伙计不忙审问,现在最要紧的是这二十一名百姓,要仔细救治,莫伤了性命。

另外,此案涉案人员甚众,影响过大,理应由大理寺审理,明日一早本官自会安排人员接手。”

宋立仞自知此案必定会由大理寺接管,但声音入耳后还是生了些许燥意。他垂首而立,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

“是,大人。”

沈砚辞转身看向男人,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莫要以为大理寺抢了你们京兆府的功劳,此类案件需调动大量人员,不是什么好办的差事。”

“大人多虑了,下官并无此想。”

“如此甚好。”

宋立仞拱手告退,沈砚辞独个立在窗前,思绪万千。

如今陛下迟迟不立太子,以大皇子李昱为首的昱王党,以三皇子李卫为首的卫王党,以及侍中省韩恭行所带领的纯臣派,三方势力彼此纷争不断,整个朝廷也是乱作一团。

沈砚辞现任大理寺卿一职,青年才俊又手握实权,自然为各方势力所拉拢。

近来因严府一案损了卫王党的利益,那边的人来的少了些,反倒是昱王多次派人携重礼来府上,大有趁机拉拢之意。沈砚辞明知来人存了心思却不得不与之虚与委蛇,当真头疼的很。

今日接下这酒楼毒案,也是存了私心的,他若是忙起来便顾不得来往应对,时日长了两方人员兴许就能知难而退,断了这番念头。

想到此处,沈砚辞不由得嗤笑一声,如今朝堂之上多方势力错综复杂,若是不小心站错了队就是灭顶之灾,如此,与其随波逐流不如独善其身的好。

月朗星稀,昏暗如幕。今夜,注定难眠。

次日清晨,泰奉楼

时侯尚早,庆财街上只有几间卖早食的铺子开着,小伙计肩上搭着粗布手巾,站在铺子门口吆喝售卖。

沈砚辞自马车上下来,口鼻沁香。

此时沈府马车后又驶来一辆,一年轻男子挑帘下了马车,正是范景行。

“这庆财街是盛京城里最为热闹的地方,酒肆食铺,胭脂钗镮,布匹香料,还有胡商易货。光是早食铺子就有好几家,其中前边右侧的张记胡饼和街角处胡人开的饆饠店最为出名。”

沈砚辞侧目睬了他一眼。

“若是论起吃喝玩乐,还真挑不出几个能出你其右的。”

范景行不理他语气中的调笑,只打发人去那张记胡饼铺买了几张胡饼。

“买到了送到泰奉楼里去。”

“是,大人。”

范景行侧过头,饶有兴致的调侃道

“进去吧,立在门口做什么,等着犯人撞你怀里呢。”

说完话,不等沈砚辞反应,扭头向着泰奉楼走去。

啧,真是一点亏都不吃的。

沈砚辞勾起唇角,跟着范景行的步子走到门口处。早在一个时辰前大理寺便已接过此案,如今门口处的侍卫也换做了大理寺的人。

守门的侍卫见二人一前一后行到门口处,忙弓身抱拳行礼。

“见过沈大人,范大人。”

范景行颔首,张口问道

“是否有人与你等探听此间消息?”

“回大人,无人探听。”

范景行点头,与沈砚辞一同入内。

沈砚辞与范景行也来过几次这泰奉楼,每次都是座无虚席,现下堂内冷冷清清,只余多名侍卫把守,一时间还真有些不习惯。

范景行伸手招来一人

“楼内的人都关押到哪里了?”

“回大人,此间酒楼掌柜的名唤秦三,现下关押在京兆府,人还未提走。剩余后厨厨头和前厅跑堂的共计一十六人,就关在楼里。”

沈砚辞随手拉过一张凳椅坐下,单手撑着桌面。

“去把掌柜的提到此处,本官要亲自审问。此外,先把后厨的厨头带上来。”

“是,沈大人。”

范景行见状,也拉开另一侧的凳椅坐了上去。

“那呈报我看了,集体病症的因头无非有两种,其一是食物不洁,其二则是中了毒。眼下,两条路径都要探查审问。”

“不错,先问了话,在做打算。”

二人续话间,侍卫已将厨头提到堂前。

只见那厨头呆立在原地,面色发白神色游移不定,已然吓的狠了。

沈砚辞不动声色,先是上下细细打量了此人,见他神色愈发紧张,额角见了汗,才不疾不徐的开口问话。

“你可是此间酒楼的厨头?姓甚名谁?”

厨头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子,忙回道

“回大人的话,小的姓肖,单名一个石字,正是这泰奉楼的后厨管事的。”

“这间酒楼开业时间不久吧,你是何时来的?”

“小的原先在这条街上的望仙楼做工,一年前掌柜的寻到小的,给了不少的月银,小的便来这了,到今日细算起来也有一个年头了。”

沈砚辞抬手抚了抚眉头。

“如此说来,你一直在这楼里做工。我且问你,日常采买可由你负责?”

“是,是由小的负责。”

“你可知,为何要将你等圈禁在此?”

“回大人,小的不甚清楚,只听说是有客人在楼里用饭,害了病了。”

范景行只字未言,只在沈砚辞问话时盯着那厨头的反应,这会子见他额角不住的冒汗,两只眼珠子频繁朝着右上方向瞟,双手无意识的揉搓衣角,**不离十,他在说慌。

范景行挑眉一笑,伸手在桌面上敲击两下,沈砚辞见了心下了然,也勾起唇角,冷哼一声。他挥手招来看守此处的侍卫。

“把泰奉楼的账簿拿来。”

“是,大人。”

厨头肖石还站在原地,面上强装着镇定,只是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颤动出卖了他。

一直未曾言语的范景行此时突然起身踱步到肖石面前,围着他转了一圈,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你可晓得满嘴谎言的后果?”

肖石此刻紧绷到了极点,膝盖一软随即跪倒在地,他强打着精神颤颤巍巍的答道

“大人明鉴,小人,小人不敢说谎。”

侍卫抱来一摞账簿,沈砚辞敲敲桌面示意放上去,侍卫放好账簿便退了下去,范景行坐回到凳椅上,将账簿摊开翻找到后厨采买的一本递给沈砚辞。

沈砚辞翻开账簿,找到近期的采买记录细细查看。

“二日前批量采买,都是酒楼惯用的食材,瞧着数目不少。怎的昨日又独独购入了菠菱菜,还是自城南的农户中所购?”

“大人有所不知,这菠菱菜放不得,一两日便失了筋骨,且菠菱菜齑是小人的拿手菜,出的多了些用量也大,掌柜的说了我们泰奉楼的食材必是新鲜的,打农户中采买的最为鲜嫩,因此小人昨日又购入了些。”

“可有剩下吗?”

“有,有,现下就在后厨灶台旁的竹篮里。”

沈砚辞挥手,一名侍卫随即向后厨走去。

“你且回去好生想想可有疏漏之处。若是想到了,便说与看守的侍卫,切记,如有刻意隐瞒,待本官知晓后定严惩不贷。”

厨头跪在地上连连点头,两旁的侍卫俯身拉起厨头,架着人离开了大堂。

范景行正仔细翻看账簿,口中絮絮叨叨的念着。

“看来酒楼这营生着实不错,里头利润不小,这泰奉楼虽开业不过一年出头,营收却是十分的可观,看的我都眼馋了。”

沈砚辞把手里的账簿随意扔在桌面之上,抬头环视大堂的布置。

“掌柜的倒是有点东西,酒楼布置的可以。”

范景行埋首在账簿里,头都没抬。

“嗯,不过,此间酒楼伙计不少,今日我们两个怕是有的忙了。”

沈砚辞拿起另一本账簿,草草翻阅后又放回了原地,他接着夺过范景行手里的也放了回去。

“哎,哎,还没看完。”

“这些账簿不忙看,先问了口供要紧。现下我们两个分开各自问话,还能节省些许时间。”

范景行闻言伸手抹了一把脸,正色道

“如此,我去审问后厨的伙计,堂内跑腿的就交给你了。”

“可。”

饆饠:一种带馅的点心,类似于现在的馅饼,由胡人传入

菠菱菜齑:凉拌菠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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