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眙大为震惊。
他刚刚……好像围观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唇枪舌战。
莫非是近来读书用功,先贤赏识拉他入梦一观舌战群儒?还是说仙人指路,自己有了什么了不得的造化?
眼下门窗紧闭,四下无人,崔眙连忙掏出纸笔将脑海中那场淋漓对峙记录下来,甚至还凭借自己的想象,绘制了一副诡谲朝堂上两方剑拔弩张的图画。
末了,他眉头微皱,谨慎地在画面中央添了一个方框面板。
崔眙记得很清楚,三天前,就是这块面板忽然出现,把他拉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世界。
彼时他刚到永梁县,置换过文书后,大周最勇猛的悍将崔家,终于诞生了第一位文官——永梁县县令。
崔眙自小在一帮叔伯们的抽象教育下鼻青脸肿地长大,在听说可以凭借父荫直接入仕时断然拒绝,老老实实考科举成了个九品芝麻官。崔父大为感动,以往朝堂舌战时总占不到便宜,眼下大老粗之家出了个文官,那铁定是要敲锣打鼓千里送行,五分也得吹成十分。
崔眙闭了闭眼,不愿回想。他胜过父亲的地方无非是会把“说你老母”换成“信口雌黄”,完全比不了这块面板带来的震撼。
第一次打照面时,他还在惊异这是什么东西,谨慎地拿人尽皆知的事来试探。不成想刚说两句,面板就开始疯狂震动,字冒出的速度比他看得都快,生生换了二十多页不带重样。
而就在方才,面板设若一副两虎相争的局面,其中一虎无赖却有效,牙尖嘴利极具杀伤力。
崔眙觉得这是自己读书多年的福报。
虽然面板来路不明,但几天观察下来似乎也无甚危害,摸不着实体的仙缘,旁人又看不到,像是单单给自己的造化。别的不说,跟着听几次骂街,最起码回头碰见口舌争执也不会输得太惨了。
只是这造化出现得太随机,每次都是问自己问题,也不知是否有什么开关。他正琢磨着这事,当事面板就水灵灵地弹了出来:【一个原先是饭馆后来荒废很多年的铺面在哪儿?】
崔眙下意识后退两步,定了定神,弯腰规规矩矩给这份“仙缘”见了个礼。
仙人垂询,自当知无不言。可他来永梁县不过三天,只得秉持着务实精神谨慎答道:“不知道。”
【。】
一个圈?
崔眙开始思索,据说前人结草衔环,圈也是环,所以很有可能是这个典故,环入梦来那必然是感恩的意思了。当今圣上以孝治天下,父母子女和顺知恩,仙人是在赞赏这种无私与感恩吗?
既然如此,自己到了这永梁县,是不是得再贯彻一下?
他还在头脑风暴,没想到面板沉寂了一会儿,再度弹出时换了个问题:【东是哪儿?】
崔眙伸手就指:“在那儿。”
面板:【。】
崔眙还待二次头脑风暴,找出读过的诗书中所有与圈环有关的典故。却见“仙缘”缓缓移动,竟然围绕着自己转了起来。
【这里嘛?】
【不是么?那就是这个方向?】
【蛙趣这导航到底行不行啊,转这么多圈还调试不好吗?】
仙人或许另有一套语言,崔眙听得云里雾里,却也分辨出了这是在找刚才问过的东。因此在面板转到右侧时,他连忙出声止住:“是了,这个方向便是东!”
好小众的系统啊。
倪明姝表情一言难尽,时至今日,她大致摸清了这玩意儿的作用,就是那个成了精的浏览器嘛。只不过小农社会和浏览器实在不搭,现代的浏览器也不可能把三千架空王朝里市井间的小事一一收录。遇到这种事,只能先在路边大娘那儿问路,转过头再启用地图功能问问东是哪儿。
不对,我既然在大娘那儿问路了,为什么不能再请大娘指路呢?
倪明姝叹了口气,大概是给这鸡肋的系统找点用处吧,毕竟表达方式和使用技巧还需要磨合。
【敢问仙人,为何我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方框?难以触碰又不似作伪,此圣物是何来历?】
……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吧?你个人机还装起活人来了。
即便知道面板没有实体,倪明姝还是按照飘花电视机的处理方式虚空锤了两下,给这故障宕机的系统通通电。转而用哄智障的语气柔声安抚:“你可能是开天眼了吧。”
面板顿住,倪明姝竟然在一片静默中看出了肃然起敬的意味。
【那,敢问,我该如何称呼仙人?】
字弹出的动作小心翼翼,倪明姝顺嘴搪塞:“我倪爹。”
这取个ID换个个性化称呼的事儿,都能被你整得这么清新脱俗啊。
她觉得好玩儿,这人机跟某平台的萝卜头有得一拼,看来除了问答,闲来无事当个消遣也不错。倪明姝一边颠颠地设想,一边马不停蹄地向东赶,唯恐天黑前赶不过去然后露宿街头。
说起来,梨花镇是离县城最近的市镇,更远的村镇也有勤快人带土产来县城售卖,倪成业居然任由这个铺面荒废着,不知道得是多贫瘠的经商头脑。倪明姝一边腹诽,一边从早餐店想到豆腐摊,盘算着日后立足的生计。
眼下自己手握浏览器系统,从传统技艺到后世新兴干什么都有手把手教学,何愁不能暴富啊!!
“县令已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了。”
这宛若管家感慨少爷已经好久没笑了一样的话瞬间吸引了路过的倪明姝注意,她正幻想着日后富甲一方的情景傻乐,顺嘴接了句:“是啊,从来没有见县令这样过。”
侍从一愣:“你谁呀?”
倪明姝:“我路过的呀。”
“……路过的还是赶紧走吧。”侍从无语,“新县令怕是不好相与,来了三天都没见出门,我们也都提心吊胆着呢。你一个过路的,别往跟前凑了。”
“哦这是县令的宅子呀。”倪明姝心中惊奇,反而停下脚步打量了一眼高处的牌匾。
不远处就是自己的铺子了,倪明姝没想到居然离县衙这么近,真是天助我也!这优越的地理位置,随便干个啥都不愁客流量啊!
受影视剧影响总觉得权贵的门卫都是仗势欺人的调调,事实上大家都是底层打工人。她谢过侍从们的提醒,转而唠起嗑来:“就算三天不出门,也不见得就是不好相与吧?咱县令还有别的什么事迹吗?”
“你要知道他爹是谁,就不会这么想了。”
为首那人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撼山将军!”
“喔……”完全不知道啊。
“就是靠一己之力打穿了匈奴精锐,凭借战功和跟皇帝出生入死的交情位列武将之首,受封崔伯侯那个!”
“好牛叉!”
这下感觉到了。倪明姝追问道:“崔伯侯的儿子,那不得是众星拱月的小侯爷?怎么会跑来当县令啊?”
“所以猜他不好相与啊。”侍从面色忧愁,“武将家的子嗣,肯定凶悍好斗,跟家里闹得不好了才出来当县令,来了吧又几天不露面,不知道露面是什么情况……嘶,不是我在说什么?”
为首的侍从说了半天才觉察出不对味,立马换了副神情来轰她:“你可不能往外说啊,快走快走!”
“不说不说!哎,你别推呀……”
正在这时,另一个侍从急匆匆自府内跑出来,神情激动:“哥!出来了出来了!”
“三天了,县令终于出来了!”
来人边跑边压抑着声音喊,门前的守卫齐齐侧目,竖着耳朵来听这边的动静。侍从头头也顾不上跟倪明姝掰扯了,连忙追问:“县令大人现在在哪儿呢,有什么吩咐?”
“呃,其实没出来,就是打开门说了句话,让人把公务送过去。还交代我们该干嘛干嘛,不要担心也不用管他,他忙着研究天眼呢。”
侍从头头神情空白一瞬:“天眼?”
众人齐齐沉默。
“听起来是一位热爱科学的县令。”
一片静默中,倪明姝缓缓竖起了大拇指:“这下真相大白了,县令并不是凶猛或者高冷,而是忙着研究科学呢。各位安心值守,大周的科技实力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众人:“……”
众人咳嗽的咳嗽挠头的挠头,一瞬间好像都忙碌了起来。
——
崔眙并不知道门前发生的这些事。
纵然崔伯侯凶名远播,但接触过的人都知道,悍将崔家都是一副豪爽性情和热心肠。尤其是崔家独子崔眙,自小武艺过人,又知礼明仪,可称君子。
君子有信心治太平世,但此刻,他遇到了一个难题。
崔眙并未在书中看到过“倪爹”的说法,尝试这样称呼了仙缘几次,不出意料再度得到了几个圆圈。然而圆圈是什么意思他也不知道,一环扣一环,环环不重样。
随意称呼自然不妥,崔眙绞尽脑汁,再度交流时轻声唤了句“元君”。
天赐仙缘,从些微口癖中不难发现,这是位女仙;且自己这样称呼时,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出现圆圈,崔眙心下肯定,这般称呼应该是对了。
元君,是谓女子成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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