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傅秉渊心里一颤,他试探着唤了声,“李叔!”,声音并不很大,但足够能传到河对岸去了。

吆喝完这一声,他凝住心神,屏住呼吸,侧耳听了听,果不其然,“邦邦邦”木棍敲击树干的声音传来,这是李大夫的习惯,给人瞧病前总喜欢拄着拐棍先敲三下地,说是叫祖师爷开开眼,好保佑来看病的人身体康愈,前世,傅秉渊的腿就是托李大夫给诊治的,自然是知道他的习性。

叶湑循声摸了上来,凑在他身边,低声问道,“是不是李大夫?”

傅秉渊点点头,笃定道,“就是他了。”。他心里不免暗喜,当真是瞎猫碰着死耗子,若不是他还记得幼时这条去采药的小路,哪能这么赶巧,就碰上李大夫。

不过,这李大夫连句出声的回应都没有,想必是情况很不容乐观,否则他一个大夫,怎么能直愣愣地躺在河边一动不动呢。

一想到这,傅秉渊等不及了,他撩起裤腿脚,往河里探了探,因着还没到雨季,河流水并不很深,堪堪只没过脚背,最深的地方也只到小腿的位置。

“阿湑,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叶湑一把拉住他,“这黑灯瞎火的,你别贸贸然就过去,这水不深,我跟你一起,有什么事儿,也好有个照应。”

“不用”二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傅秉渊又生生咽了回去,且不说叶湑现在受了伤,行动不便,若真有黑瞎子趁夜摸过来,他跑都跑不掉,再者,他们只带了一个火把,密林里黑蒙蒙的,就指着这点光,任谁拿着火把,另一个也不方便。

盘算着他们俩分开实属下策,傅秉渊老妈子似的叮咛起叶湑来,“我走前面打头阵,你跟着我脚下踩过的石头走,你这腿上还有伤呢,万万可得要看清楚了。”

叶湑应下,心里却想着傅秉渊也未免太紧张了,不过就是蹭破了点皮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前年他爬树摘槐花,险些摔断腿,还一瘸一拐地硬撑着回了家呢。

想归想,他还是脱了鞋,将裤脚挽到膝盖上,垂眸依照傅秉渊走过的路,跟着他一起淌水过了河。

离得近了,二人才看清,李大夫整个身子斜斜地卡在一处凹进去的石缝间,动弹不得,右腿则被猎户平日里投放陷阱用的猎夹夹得死死的,火光照过去,腿已经微微歪折,伤口深可见骨,大片的血迹蔓延至身下,濡湿了他的衣衫。

“这是哪个天杀的缺德玩意儿,把猎夹都放到这地方来了,真他娘的当现在是饥荒年吃不上了饭,净干这损阴德的事儿!”,傅秉渊齿缝里抽了一气,下意识地要捂住身后叶湑的眼睛,怕他被眼前这一幕给吓着,谁知叶湑先一步凑上前,见李大夫眼眸紧闭地侧躺着,面目清灰,呼吸微弱又艰难,他心尖儿一颤,两只手紧攥在一起,掌心里全是热汗。

他心里咯噔一声,本能地攀扯住傅秉渊的衣袖,像是抓着一根能让自己心安的救命稻草,语气里满是颤音,“这...这可怎么办?”

感受到身侧人的慌张无措,傅秉渊拍拍叶湑的手,温声安抚道,“怕甚?有我在呢。”

叶湑浑身颤了颤,没有出声,却因为傅秉渊的话,原本四处乱窜的心莫名平静了下来。

他瞅着傅秉渊靠李大夫身边位置蹲下,轻唤了两声,“李叔!李叔!”

李大夫眼皮子微微抖动,没有要睁开的迹象,唯一能活动的手好似鹰爪一般,猛地抓住傅秉渊的胳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傅秉渊一阵吃痛,心里暗忖,人都伤成这样严重了,居然还那么大劲儿...他强忍着疼,擎着火把,仔细瞧了瞧李大夫被夹住的右腿,这石缝太窄,右腿又卡得紧,实在没有可以活动的空余,得先把李大夫从石缝里拔出来,挪到平地上才行。

他往掌心啐了口唾沫,使劲地搓了搓手,把李大夫周围能松快的石头全都搬走,尽量让这石缝之间不那么拥挤。

叶湑没得干看着,将火把往旁边土里一插,挽起袖子跟着帮忙搬石块,等忙活完,二人一头抬着李大夫的上半身,一头小心抱着他的腿,只听傅秉渊一声令下,他俩铆足了劲儿,憋着一口气,一把将不能动弹的李大夫从石缝里扯了出来。

叶湑脸憋得通红,只这一下,便浑身浸透了汗,傅秉渊也好不到哪里去,李大夫怎么说也是个成年汉子,身子骨结实,不过好在他俩力气都不算小,这才能一鼓作气将人拉出来。

俩人将李大夫平放在地上,傅秉渊看着他腿上的兽夹犯起了难,这荒郊野林子的,上哪儿去寻能钳断这猎夹的东西,何况,李大夫还伤得那么重。

叶湑见他打刚才就一直紧皱着眉头,不住叹气,便知此事不好弄,琢磨着开口,“要不咱们把广乡叔找来?他应该有办法的!”

傅秉渊闻言摇了摇头,这李大夫不知在这躺了多久了,顺着石缝滴落在地上的血还是新鲜的,而如今已是夜半,正是林子里野兽最活跃的时辰,恐怕不等村里人赶过来救人,野狼群就循着血腥味先摸上来了。

合计下来,眼下这情况,还是得靠他俩,不过,叶湑说的也没错,多个人帮忙总好过他俩自己在这忙活...傅秉渊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大黄身上,大黄是他特地带上山,这家伙识路,又极通人性,他们没法去找人,大黄倒是可以。

他从李大夫的衣衫上撕下一条沾满血迹的布条,系在大黄脖颈间的项圈上,大力地揉了把大黄的脑袋,“去,找你爷爷去,把你爷爷带过来。”

大黄“呜呜”两声,围着他俩一个劲儿的打转,似是对他俩不甚放心。

“别在这黏糊,赶紧把你爷爷找过来,有要紧事儿呢。”傅秉渊拍拍它的头,指了指他们上山的那条路。

大黄好似听懂了他的话,脑袋凑过来蹭了蹭他的掌心,掉头撒丫子似的往山下奔去,转眼功夫,就不见了狗影。

叶湑尚有些担忧,“这能行吗?”

“放心好了,大黄关键时候还是很靠谱的”傅秉渊道,接着他四下寻摸了起来,“阿湑啊,咱们得先找东西,把这兽夹撬开,再耽搁下去,李叔这条腿怕是要保不住了。”

“哎哎”叶湑收回目光,跟着他在灌木林里翻找起来。

寻了根碗口粗的树根,傅秉渊拿着同李大夫的腿比量了一二,觉得再合适不过,又见他的背篓里有竹节菜,便将其取些出来,拿尖利的石头捣碎出汁液来。

“你弄这作甚?这不是咱常拿来凉拌炒菜用的水竹子嘛?”叶湑见他神色专注地忙着手里的活,出声询问道。

“这东西不光能当野菜吃,平常药馆的大夫也常拿来给病人止血抗炎用。”傅秉渊耐心同他解释道。

叶湑眸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他印象里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居然还懂些药理,瞧着傅秉渊将捣碎的竹节菜收集起来,留作一旁备用,顺手把寻来的树杈递给他,一面嘱咐他,一面同他比划道,“阿湑,一等我把猎夹掰开,你循着时机,将这树根横插在猎夹两端卡住它。”

叶湑怀抱着树根,讷讷地点点头,犹自又担心起来,傅秉渊这人看起来倒是一身结实的横肉,但这兽夹有多吃劲,他是见识过的,这要是一不小心受了伤可如何是好?

夜幕沉沉,惨白的月色从繁茂交叉的树叶间稀稀拉拉地倾泻下来,周遭静悄悄的,连蝉鸣鸟叫声都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偶有一丝凉风袭来,吹动着草叶沙沙作响,无端让人瘆得慌。

傅秉渊手贴在裤子两侧擦了擦,蹭掉掌心的汗,他只身跪在李大夫身体两侧,紧紧地握住猎夹的两端,咬牙屏气敛息,正听低吼一声,猛然间双手一阵发力,双臂的肌肉瞬时绷紧,一条条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

紧箍在李大夫腿上的猎夹朝着两边稍稍分开些,李大夫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嘴里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皮肉开裂的痛楚几至让他昏死过去。

叶湑见状,连忙将手中的树根,横插进猎夹,挡在猎夹两侧锋锐泛着寒光的尖牙上。

有了这粗壮的树根卡在中间做隔档,李大夫的腿堪堪能有活动几分的空余,傅秉渊卸了手上的劲儿,伸手抹了把额头上沁满的汗,他握住李大夫鲜血淋漓的小腿肚,动作轻缓地从猎夹中拔了出来,抬眉示意叶湑把剁碎的竹叶菜递给他。

他将竹叶菜敷在李大夫腿上的伤口处,解下腰间的布条简单地包扎一二,勉勉强强地先给他止住血。

方才寻撬棍时,他让叶湑找来几根直溜溜的树枝,撅断了树枝横长的枝桠,安放在李大夫被夹断的腿两侧,他顺手脱下上衣,咬牙撕成布条,叶湑帮着上前搭了把手,用布条裹着树枝固定住李大夫血刺呼啦的腿上。

伤处作简单包扎后,傅秉渊喘了口粗气,蹲坐在地上歇了歇脚,他瞟了眼依旧是紧闭着双眸没有丝毫苏醒迹象的李大夫,道“眼下也只能这样凑活了,咱们得赶紧下山去,看李叔这伤拖不起,怕是要找镇子上的医馆大夫给瞧瞧了。”

叶湑呼哧两口,把气喘匀,垫着脚朝他们来时的山路望了望,这大黄离开有段时间了,山下仍不见半点人影,也不知道大黄有没有寻到傅有良他们,傅秉渊说的没错,他们的确要抓紧往山下去了。

俩人稍作歇息,缓了缓劲儿,傅秉渊半蹲下,将李大夫扛到自己背上,山路险要崎岖,以防路上颠簸,他将李大夫受伤的右腿固定在自己身上,叶湑本想说要同他换着,一人背一段,被傅秉渊严词拒绝,只递给他李大夫的背篓,叫他拿着火把,紧跟在自己身后,二人亦步亦趋往山下去。

约摸着走了一刻钟,原本乌黑寂静的山林间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不远处村里人的吆喝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伴随着大黄急促的吼叫声挨近,傅秉渊将趴伏在背上的李大夫往肩头上托了托,同身侧的叶湑对视一眼,二人皆松了口气。

这不安分的一夜终于是要过去了。

关于骨折后的简单处理查阅参考了百度上的部分医疗信息,如操作手法有误,望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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