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

周帆看着李长青，诧异的同时又有些尴尬。

是了，最近几日他的心思都在别处，自然没有多关注此事。不过，看李长青这副模样，结果应该还算不错。

周帆心里想着，又满含歉意地开口：

“不好意思，最近……太忙了，竟然把这件事忘了。那你志愿填报了吗？”

“报了，第一志愿是g大。”

李长青其实也并不愿在周帆面前提起此事，他还没忘记周帆亲口所说的高三辍学一事，他不想揭开周帆伤疤。

“g大，真好……”周帆喃喃着，飘散的目光不知落在哪处。

而后，他脸上又挂上欣慰又温和的笑，“那我应该再许个愿望的，希望你的大学生活一切顺利。”

“谢谢。”李长青捏着娃娃，有点不知所措，他刚刚还在心里担忧周帆的愿望有关沈修文，而现在看来，倒是他目光短浅、心胸狭隘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李长青的出神，周帆探了探李长青神情，带着点玩笑的心思问：

“那你呢？你许的又是什么愿望？”

“不说。”

回过神来的李长青与周帆视线相撞，含笑着摇了摇头，故作神秘应道。

见李长青如此模样，周帆也不恼。

李长青见周帆转过身去，也不追问，像是无所谓。

今夜微风徐徐，吹散了白日的燥热。

空中，一弯金钩似的月亮半遮半掩在云后，地上，广场依旧有人来来往往——有手挽手的情侣，有正在嬉笑的一家三口，也有脚步匆忙的年轻人……

李长青看着看着，突然听身边人开口：

“你都猜到了吧？”

“什么？”

周帆这才转头去看李长青，一双大眼睛里，藏着李长青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和沈修文的事。”

这回，李长青是彻底噎住了。

他自然是知道周帆对沈修文的感情，可他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会从周帆口中得知。

这是和自己独自研究小说全然不同的感觉，李长青只觉得自己已经浑身泛起鸡皮疙瘩。他有些心慌，但更多的是心虚。

可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仅存的一点理智却挣扎着提示李长青——何不趁此机会让周帆死心？

“我就是随便猜的。”

李长青已经不敢直视周帆了。

“那你的直觉很准啊，”周帆低着头，声音也不大清晰，“我一直没问你，你能接受这件事吗？就是，我是……同性恋，我和沈修文都是。”

再次提起沈修文，周帆的语气已经很平静了，李长青一怔，含糊着回答：

“这是你们的事，我哪有资格管，再说了，男人女人，不都是人……”

周帆是知道李长青会这么回答的，从昨日和今日李长青的表现中看出来了。

于是，真正的话题这才开始：

“那你今天邀请我来看电影、逛集市，是怕我胡思乱想吗？”

“李长青，其实你不用可怜我的。”

“没有！”这次，李长青毫不犹豫地否认了。

李长青从来没有觉得在这段三人的情感纠葛里，作为输家的周帆可怜。

很久之前，从书里看周帆的李长青觉得周帆白痴。昨日，在那一拳拳一句句中，李长青觉得周帆坦荡、大方，甚至是勇敢。

那一拳，打破了书页字行的禁锢，让李长青看到了不一样的周帆。

“沈修文是我的初中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还没等李长青再解释，周帆便自顾自地继续：“长青，你不完全了解我的过去，但是，从现在你也可以看出，我能拥有那么一两个知心好友，实在不容易。”

“可我那时候不懂，现在懂了，偏偏还那么贪心。”

“所以你喜欢了他近十年？这十年里，你一直忘不了他？”

李长青开口时，和周帆并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两人只是胳膊挨着胳膊，像是在聊什么平凡不过的家常事。

但李长青自己清楚，他的心跳已经失控。

“可能吧，”周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喜欢，思念只是寻常。”

李长青壮着胆子，压着声：

“现在呢？”

“现在希望他过得幸福。”

“周帆，”李长青再也忍不住了，他逼着周帆和他对视，“他很幸福，他已经有喜欢的人。”

“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现在你也可以试着忘记他，人总是要朝前看的，不是吗？”

周帆很认真地倾听着李长青的话，蓦地笑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对。”李长青还是沉沉地点了点头。

周帆到底有没有当真，李长青是看不出来了。第一他不敢低估周帆这十年的惦念，第二，周帆这笑意盈盈的模样着实让他有些害怕。

他是多想周帆能给他一个准确的回答，可周帆再此开口，却只是一个礼貌又克制的感谢。

“李长青，今天很谢谢你。”

千万句话化成一股气堵在喉咙，李长青简直要郁闷死了。

甚至在坐上周帆后座时，那股气还久久散不去。

直到到了家楼下，看周帆拔下钥匙，李长青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周帆已经将娃娃和车钥匙扣在一起。

看着周帆手里那个大眼微笑的娃娃，再看看自己手里那个嘟嘴皱眉的娃娃，很神奇的，李长青忽然觉得身体一轻。

沈修文已经离开了周帆的生活，而周帆也已承认这个事实。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害怕的？他再多一点尝试不就是了。

至少，现在他还在周帆身边。

短暂的时间内，李长青已经想通了。不过，连李长青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在看到娃娃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忽然安定了。

或许是周帆许的愿望感染到了他，又或是他许的愿望，已经扎根在心里了。

而回家翻开系统，发现任务值又上涨了百分之十的李长青，彻底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只可惜，生活并不是事事如愿，李长青的计划很快就迎来了插曲。

还是那间温馨的咖啡馆，依旧是靠窗的座位，李长青满头黑线地看着对座的沈修文。

沈修文又出现了，只不过这一回，是他主动约的李长青和周帆。

谁能想到，在餐厅里当忙得头昏脑涨的李长青，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突然看见一个最不想看见的人的心情。

绝望之际，李长青几乎是下意识回头，可却被沈修文叫住：“太好了，是你，我是来找周帆和你的！”

沈修文这次出现，又是为了什么呢？李长青腹诽着，同是扭头看向周帆。

周帆还是平常的模样，微微低着头，盯着杯子里浓郁的咖啡，像是有些心神不宁。

“周帆，还有……李长青，”沈修文率先开了口，脸上已经控制不住露出了一种难过又忧愁的表情，“那日，真的很对不起，但，也很谢谢你们。”

“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这些吗？”周帆这才抬眼与沈修文对视，语气却淡淡的，叫人分辨不出情绪，“要谢，就谢李长青吧。”

李长青立即抢在沈修文面前回答：“不用，我和周帆是一起的。”

沈修文似乎是没料到周帆和李长青会这么回答，双眼在周帆和李长青脸上转了一圈。

沉默了片刻，他这才继续：“我和他，是去年在一起的。”

这个“他”自然是指沈修文男朋友，也就是正牌攻，李长青想，他不仅知道这些，他还知道二人是在工作中认识的。

“我们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出于一些顾虑，在一起后，我们迟迟没有公布关系。”沈修文搅动着咖啡杯，回忆着。

“但是，纸包不住火，我们的事还是传到他父母耳里。”

周帆接过话：“他父母反对，从中作梗，你们这才有了误会是吧？”

沈修文苦涩地笑了：“李长青，你说得对，是我太软弱又太糊涂了，这才让你们白白跑一趟。”

李长青看了周帆一眼，没有搭话，又见周帆开口：“你不要这么想，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朋友，能帮你做点什么，我真的很高兴。”

“周帆——”沈修文按捺不住了，紧紧地握住了周帆的手，“你也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今后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叫我。”

周帆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他听出了沈修文话里和他话里的区别：

沈修文是他生命里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他，像他这样的人，在沈修文记忆里早就落了灰。只是现在想起，才怀旧似的擦一擦。

可周帆还是由衷地祝愿沈修文：“我是真希望你能幸福，我会一直……”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周帆的话，周沈二人齐齐望向李长青，却听李长青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呛到了。”

沈修文欲言又止地看了周帆一眼，却见周帆不为所动。不过，尽管氛围有些奇妙，沈修文还是深受感动。

他拉着周帆谈了会话，细数这些年的种种。临走时，又对着周帆和李长青再次真诚地道谢。

周帆也再次祝愿沈修文，希望他未来一切安好。

“周帆，”走到咖啡馆大门处，沈修文再也忍不住了，回过头，他急切又激动，“你也是，你也要幸福！”

话音刚落，他又看向李长青：“周帆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啊，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周帆啊。”

说完，不顾李长青和周帆宕机般的表情，沈修文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