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嗯”了声。
孙陵白才要松口气,醒过神来,汗毛又二次立起了!
“你要干什么?秘密处决吗?”
梁似乎有点无语,眨了眨黑暗中难以聚焦的眼睛,问:“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
哦,逼他主动交代。
他才不——
孙陵白咳了一声,装得很无辜:“有啊。你不是夜盲吗,怎么抓到的我的手?”
“声音。”
答完,梁慢半拍地说:“没让你问这个。”
孙陵白抬起手在他跟前晃了晃,见他没什么反应,紧绷的神经略松了些。
“那为什么不开灯?”
问题抛出去,像石子沉底了,响儿都听不着半个。
等了一会,这人压了声线威胁他:“孙陵白,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还和自由党人有联系是不是?”
孙陵白轻笑:“哦?怎么联系——你教教我?”
梁丘伏说:“你以为你们在做正确的事吗?自由塔的封闭研究所,也是国家机密,多没脑子的人才会叫嚣着公开?族谱中心大厦是维系生命的重要基地,哪里经得起那么多人进去破坏、折腾?”
“族谱的秘密是他们不想公开吗?你怎么就确定人类已经破解,孙陵白?”
一箩筐问题把孙陵白砸得晕头转向。
他感到手下梁丘伏的脉搏在飞快地跳动,也把他带得焦急了起来——
“你——你说了好多话,我没记住。”
黑暗里那双猫眼石似的蓝眼睛,猛地一缩,愤怒地寻找他的脸。
孙陵白肆无忌惮地挑了挑眉:“平时都没发现,梁长官拧一下发条能吐这么多字儿......”
“孙陵白!”
这下是真的咬牙切齿了。
“好吧好吧,”他见好就收,“我是真没记住......你都说了什么——未知的族谱的秘密?”
“西园你不是去了么,拍卖的记忆泪晶,逆生长的器官,还有那些不用足够多的族谱信息根本做不出的东西......你难道没看到么?”
“他们进展到了哪一步,你没个大概吗?”
梁丘伏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去了拍卖会?”
孙陵白龇着的大牙立即收了回去,面无表情地想:完,嘴上又忘把门了。
他大脑飞速运转,几乎真感到头上发了烫,才挤出话——
“不然你穿着西装去干什么?”
“专程勾引我亲嘴?”
话说出来,孙陵白才意识到他们贴得多近。
梁丘伏看不清,他可看得清,眯眼打量着梁丘伏的下颌,线条单薄,很好抬的样子。
正犹豫着要不要“舍生取义”一下,打断他没完没了的问话。
他就退开了。
“我不知道......”
仿佛又觉得有歧义似的,他补了句:“我不知道他们到哪儿了,但族谱已成为稳定社会秩序的重要手段,无论它是怎样的东西,世界还可能离开它吗?”
就像真相是氧气会害死人类,难道要让大家都憋气先走一步吗?与其在痛苦中等待命运的丧钟,不如在庸庸碌碌的价值观下活。
孙陵白说:“如果它可以战胜呢?”
梁丘伏向他抬起眼。他又重复道:“我说,梁丘伏,如果族谱是骗局呢?是致幻剂,是已经成功让人躯体化的一场催眠......”
梁丘伏轻轻地问他:“那又有什么影响呢?”
对于社会稳定的功能而言。
孙陵白光着脚踩到地上,拽着梁丘伏的手,迫使他躬身低下来——
“你站得太高了,梁丘伏。你低一点,想一想,对人而非人类而言,真的没有影响吗......没有很坏的作用吗?”
“还有自由塔里的——我都快说腻了,你还是一次也不肯听......那些自由人就是活该成为被圈养、被剥削的倒霉蛋吗?”
“那是国家的需要......”
孙陵白忍不住扯了他的领子:“那失明的还需要你的眼睛呢,要不要我帮你把这对儿蓝蓝的玩意儿抠下来?”
梁丘伏张了张嘴,竟然有点想反驳他:需要的是角膜,不是整个眼球。
但他被带着跑的思绪,在寂静中忽然找回了能动性——他完全不必被孙陵白拉着走,他应该立刻掏出枪抵着他的脑袋,让他一边看监控回放一边向自己解释,都发生了什么。
然后自己填上院子的洞,把他拴在床上,彻底让他老实了不要再作死。
他完全清醒过来了,也完全确信自己该怎么做了。
但直到孙陵白开始疑惑地催促他了,他也没有这么做。
——他怕枪刚掏出来,孙陵白又会应激。
他做了这么多,把他从刑讯所捞出来,不是为了让他处于和在里面一样的状态的。
——但,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感化?也许吧。但他从来会在谈话中被孙带入阴沟,然后连人带车地惨烈侧翻。
“把那个袋子给我。”梁丘伏说。
孙陵白举起双手,想起他看不到,于是拉着他的双手一起上举,老实道:“拿回来就没拆,放在餐桌上。”
“你可以看监控的——不过刚刚你应该也一直看着。”
梁丘伏问:“里面是什么?”
他答:“不知道,小朋友给我的礼物。”
梁丘伏又问:“你让他去哪里放了什么?”
孙陵白说:“没有。”
他抵死不认。
片刻僵持后,梁丘伏叹了口气:“别捏我手了,骨头要断了。”
孙陵白恍然地松开手:“我真没让他送什么——”
“你是去给你的自由爱人送信物,对吗?”
孙陵白愣了,这和小孩给他的屁味糖一样令他不解:“啊?”
梁丘伏平静地说:“我看到了,任择取走了东西。”
孙陵白心脏猛地一紧。
“你抓了他?”
梁丘伏没有答。
“你什么意思梁丘伏!”
“你给自由党人送东西了吗?任择也是反叛者吗?”他紧紧逼问。
孙陵白出了一身汗,抖着唇说:“不是!”
监测仪没有报警,梁丘伏握着他肩的力道也没有松。
——“好吧,孙陵白。”
“如果你骗过了监测仪,我只能说,你厉害。”
孙陵白急促的喘息渐渐平静下来。
他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声这“该死的手环”,张口呵呵了两声。
“你真的见到任择了?”
“你真的给他送东西了?”
孙陵白不答了,他怕自己再舌头一滑,漏出什么糟糕的破绽来。
梁丘伏也不再追问,他抬了抬手,擦过孙陵白发尾时,被微微毛刺的触感电得顿了顿。
“没有见到。我看到那小孩放了根竹蜻蜓在路边,直到太阳落山都没有人来拿。”
孙陵白心里疑惑,但当下也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模样:“那你怀疑我做什么?我这么大人了怎么会买竹蜻蜓?肯定是小孩之间互相送的东西......”
梁丘伏站起来,扯了扯孙陵白,让他回到床上去。
“我只是......不肯相信你那么老实。”
说完,孙陵白的呼吸仍近在咫尺,均匀地扑打在他面上,这意味着这人仍没有躺下去,只顾“审视”自己。
梁丘伏蹙眉:“不想睡了么?”
黑暗里,他被人踹了记下巴:“地上脏死了......鞋子也不知道去哪了。”
“......”
梁丘伏探了几回手,终于打开灯,在眼睛对上孙陵白那张脸时,飞快地挪开了。
却听这人不满地说:“快下去!你还穿着裤子!”
刑讯所都没治好他的洁癖......
梁丘伏默默收回了膝盖,跪到地上往床底扒拉拖鞋。
恍恍惚惚走出去时,孙陵白瞪他那一眼,终于在视网膜上淡了残象。
他忽然想起:这分明是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传来孙陵白趿拉着拖鞋的声音。
片刻后,门缝的灯光隐了。
孙陵白在被子里摸出夹子模样的黑色传讯器,绷紧脸朝对面摁去长短不一的信号——
“任安好吗?”
大约十分钟后,他收到一个短促的振动——“好。”
虽然不知道小孩送去的竹蜻蜓是怎么一回事,但无恙地拿回了通讯器总是好的。
这个通讯器大剌剌夹在糖果袋子顶封上,被他顺手扯了下来,因着反常识的“藏匿”,并不容易叫人发觉。
他通讯器的两次“偷渡”,都钻了梁丘伏的空子。第一次是得益于梁对他羞耻心的低估,第二次是梁丘伏不知从何处来的脾气,耽误了他第一时间的搜查。
这样的心软和情绪化,对联邦来说无疑是致命的,而孙陵白却是得益者。
此后一个月,孙陵白都趁梁丘伏挪开眼,翻找、刺探一些可用的信息,再转化成长长短短的信号发射出去。
其间,发生了两次意外。
一次是他在二层的房间中翻找时,见到了一个带密码的箱子。他在上面耗了很久,以为一定是机密的文件。等他撒面粉、找线索,终于在七天后试开时,拿出了一本潮湿的《园丁集》。
孙陵白愣了下,还是谨慎地打开了——一枚百合花瓣从里头抖出,已干成勋章一样的东西,被人拾起与夹回书里后,又像贴着它们的泪痕。
孙陵白想不通这点杂物怎么值得严密地珍藏,只能用“被联邦驯化成功的执行官大都有点病”安慰自己。
另一次意外是孙陵白的通讯器调错了频,意外接收到的信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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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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