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泠笑着戳了了戳她，“别这么说，说不定日后你们便相处好了呢？”

顾蓁蹙眉，“谁要同他相处好呀？你看他那样子像是能喜欢上别人的吗？他现在恨不得让我赶紧离他远些呢，当然啦，我也不想和他在一起。”

顾泠出阁后，顾蓁也没过几天好日子，原因是陛下瞧着自己的几位公主，也有好几位预备着要出阁了，总得让人去教教规矩，顾泠倒是还好，一向是最端庄温和的性子，顾蓁虽单纯，但有时还有些小性子。之前的竺毓被皇后遣退了回去，他听说后特地惩戒了竺毓，现下自然也不可能让竺毓再回去，于是另派了一位女官去教导顾蓁。

顾蓁每日读《女戒》读得欲哭无泪，因为按照这上头的规矩，她基本没有一条能达到，更何况这上头的规矩与她这么一个拥有新时代思想的女性背离，让她格外痛苦。新来的女官对她也是严厉，甚至不逊色于竺毓，一板一眼像个腐儒，她被训得每日醒来便觉得眼前一黑，恨不得穿回去。

那边，顾从恩在百忙之中都记得要关心妹妹，某日偶然得空，想着待会沈疏同要来，索性先差人把顾蓁带来了东宫。

顾蓁倒不是不想见到顾从恩，只是顾从恩是个能比皇后娘娘还喜欢苦口婆心教导旁人的人，每次他一开始高谈阔论，她便昏昏欲睡，感觉回到了穿书前她在学校上数学课的状态。

顾蓁随便穿了件半新不旧的袍子便过去了，一副没什么精气神的模样，有气无力地给顾从恩行礼，然后双眼无神地看着地砖。

顾从恩看到她这样便蹙眉，“这一天天的，璟宁宫是短了你的吃的了还是怎么了，本宫一见到你便是这颓废模样。本宫也听皇后娘娘说了，尚仪说她根本教导不来你。”

顾蓁小声道：“知道还非要教导我。”

顾从恩声音大了些：“你说什么？”

顾蓁赶紧摇头，“我没说什么。皇兄，我只是最近实在疲惫，尚仪也太苛责了些，恨不得我立刻成个什么窈窕淑女，可是怎么可能嘛。”

顾从恩气不打一处来，“本宫的妹妹怎么这么没志气，旁人都能成窈窕淑女，怎么你便不成了？”

顾蓁无辜道：“可我也没想成为什么窈窕淑女啊。”

顾从恩看着她，“那你想成什么？”

顾蓁百思不得其解，“我这样不是也挺好的？陛下喜欢我，母后喜欢我，皇兄也喜欢我，满宫里就没有不喜欢我的。当然了，除了沈少卿。那只有沈少卿一人不喜欢我，他为何不反思是不是他的问题哪？”

顾从恩被妹妹口齿伶俐回击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才妥协道：“好了好了，沈少卿何时说他不喜欢你了？莫要青天白日地乱说话。”

顾蓁轻轻哼了声。

没了系统，他恐怕能手刃她。

“今日叫你来，是瞧瞧你规矩练得如何了，今日一瞧，果然是无甚长进。”

顾蓁想了想，搬出了自己练字的成果，“可是我练字练得很好，昨日母后才夸我的呢。皇兄，你要不要瞧瞧？我现下便写几个给你。”

顾从恩啧了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本宫又不是不知，就练了个字稍有成效便这么拿出来说，你这字本宫现已不准备管了。”

“为何？”

“等你嫁过去了，要练字不练字的也该是沈疏同看着你了，他写的一手好字，对你若是稍微有些要求，何愁写不成？”

顾蓁顿时笑不出来了，最后缓慢道：“哦。”

“本宫瞧着你一说到成亲的事便又不开心了，本宫也都同你说了好几次了，若是你嫁进沈家，沈疏同敢对你不好，你看本宫会不会让他跪下给你请罪。你又有何担心的？”

顾蓁叹口气，手指玩着腰上的流苏，“我知道了，他倒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皇兄放心。”

开玩笑，沈疏同要是敢对她怎么样，系统第一个饶不了他，倒也不用等着顾从恩动手了。

只是两个人虚与委蛇、各怀鬼胎是肯定的。

顾蓁昨日晚上做梦还梦见自己和沈疏同在新婚夜的尴尬场景，沈疏同掀了她的盖头，然后两个人面面相觑。

啧啧啧。

顾从恩笑了，“你知道就好，沈疏同除了性子冷些，倒也没什么可指摘的。陛下也是疼你，否则不会把你指给你的，沈疏同本宫也知根知底，咱们都放心。”

顾蓁知道顾从恩虽平日里对她严厉，但心里比谁都要疼爱这个妹妹，也笑着道：“还是皇兄对我最好。”

顾从恩看着妹妹道：“就你嘴最甜了。待会沈疏同也会来，你们二人可有要说的？”

顾蓁刚想说没有，却听见他立刻道：“好了，那你便去偏殿吧，本宫等会会让沈疏同过去的。行了，本宫要继续看折子了，你先去吧。”

她嘶了声，只能退了出来，被侍女引着去了偏殿。

她支颐坐在偏殿里等了会儿，实在无聊，又有些困顿，于是打了个哈欠道：“沈疏同来了么？”

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婉卿摇头，“还未。”

她立刻起身，“好了，那我先去外头走走，他来了再唤我回来吧。”

婉卿还未来得及阻拦，顾蓁便已经出去了。

东宫景色不同，显得有些空旷，顾蓁几乎从未在东宫的其他地方走过。今日她在此处一人行走本是不妥，但众人皆知东宫宠爱妹妹，于是也默认了她在此处闲逛。

顾蓁一人走走停停，不知走了多久，才想到自己要回去了，又因为惦记着婉卿还未来唤她回去，估计沈疏同也没来，便也不急，一个人慢悠悠地再往回走，心里还把沈疏同骂了一遍，心想这沈少卿胆子倒是大，让她等了便罢了，顾从恩的命令居然都敢不听。

结果回去后，她率先看到的是婉卿在门口有些焦急地等待。

她疑惑，“怎么了？你没去找我，是沈疏同还未来吗？”

婉卿摇头，“奴婢不知公主去哪里了，找了很久也未找到，公主恕罪。”

顾蓁笑了笑，“无事，这本也是我的错，不该走那么远。那我们回去吧。”

“公主，沈少卿来了。”

“来了？等了多久？”

婉卿顿了顿，“等了快一个时辰。”

“我刚走他便到了？”

“是。”

顾蓁本身是一个很守时的人，这就意味着她不喜欢等别人，更不喜欢别人等她。所以就算是她和沈疏同的关系很淡，但在她得知沈疏同等了她快一个时辰后，还是会有些愧疚。

她赶紧进殿，果然看见殿内的一个身影。

他静静坐着，脊背挺直，就算是等待了这么久也不显分毫急躁之意。

不得不承认，沈疏同身上最让顾蓁钦佩的一点便是，他从不会患得患失，从不会急躁，对所有事都是行云流水的淡然。

用她的话来说，便是情绪稳定得可怕。

她做不到，所以便很钦佩。

比如现下，就算是因为对方是九公主，又因为东宫的命令，他不能走开，不得不在此处苦等，但他的身上也没有任何焦躁。

顾蓁怀着愧疚，走到他面前，知错就改，低声道：“对不住了。”

沈疏同在等待的时候内心确实有些气愤，毕竟就算是再好性子的人也不愿把时间浪费在等待上。他甚至都想好了，若是顾蓁来了，他要以何种面目对待她，就算是身上疼痛，他也不会对她友好半分。

这完完全全是她的错，他也没那个好性子容忍她。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顾蓁来了，第一句便是开口道歉。她毕竟是九公主，实在没必要在他面前低头，今日便是无礼地让他等三个时辰不道歉他都不能如何，因为他是臣，她是公主，更何况他们本就是宿敌。

但是她开口便是道歉，而且如此真诚。

他一抬眼便看见她那双亮晶晶的眼，格外真诚地看着她，让人根本无法拒绝她的歉意。

他之前设想的所有都被推翻了。所有的怒气忽然就烟消云散，连疼痛都不会出现。

这很奇怪。

他不想去细想，不由自主道：“无事。”

顾蓁也看不出他到底是有事还是无事，后来一想，他说无事那便是有事，肯定还生着自己的气，索性蹲了下来看着他道：“今日其实真的是我的错，我不该出去那么久让你等的，沈少卿日理万机我也知道的。”

她在他面前蹲下更是，不妥。

因为这样他就可以俯视她，可他是臣，大不妥。

他把她的表情一览无余。

顾蓁想得却没那么复杂，她只是在外面走得久了，有些累了，便下意识蹲下来了，后来又觉得自己有点傻，明明他对面就有座椅不是。

可现在起来也不大好，倒显得刚才更傻了，于是只能继续尴尬地蹲着了。

沈疏同看着面前缩成一团的小姑娘，也起身道：“公主先起来，这样便是折煞臣了。”

她看着他，眨了眨眼，微笑道：“那你原谅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