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前是端午佳节,粽飘香。
她们在雪洛城中已住了几日。雪洛城与其他城池不同,城主的地位与藩王齐平,只需定期汇报即可。
连圣人派来的官员也只有监督权,并无实际的管辖权。
前些时日杀害少城主的凶手还未抓获,主城门就一直锁着,城主禁止平民出入城中,只留了一个侧门专供物资运输与兵防演练。
城中关于真凶的谣言满天飞,官府却不见任何动静。
夏冉与宋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去。
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万家的人出现,定要逮住机会问问情况。
一炷香后,她们果然见到了正在施粽的万夏。
万夏今日的衣着隆重,一袭用丽水纱做的水碧色长裙,钗环满头,妆容明媚,看起来颇有气势。
她正站在摊位前亲自给排队的百姓们赠送五福粽。
她左侧的丫鬟婆子们正忙着用鲜粽叶来包粽子,食材用了白糯米、红豆、花生、蜜枣、葡萄干与莲子。
另有婆子们守着旁边的大锅,其中正热腾腾煮着鲜粽。
煮熟的鲜粽们在木盘中晾开散热,丫鬟们取三只鲜粽放入竹篮中,竹篮上还装饰了一朵鲜花。
万夏将竹篮一一递给百姓,点头接受众人的赞誉,笑容和蔼可亲。
夏冉与宋筝就排在队伍的中央,等待与万夏见面的机会。
轮到夏冉与宋筝时,她似是认出了二人,多聊了几句:“二位看着面熟,在悦来酒楼门前,我们似乎曾有一面之缘。”
“正是。万娘子节哀顺变。”夏冉与宋筝齐声道。
万夏道:“是我要对二位说声抱歉,倒是耽搁二位的行程了。”
“我们确实有急事要走。请问万娘子,城门何时才能开呢?”夏冉问道。
“这……”万夏面露犹豫,无奈道,“家父执拗,一日不见凶手,城门就一日不开。”
“万娘子,我们已在城中许久了,请问调查凶手一事有眉目了吗?”宋筝急切道。
“抱歉,恕难相告。”万夏皱眉,示意她们离开。
“万娘子,劳您漏句口风,不管还要等多久,也让我们心中有个数。”夏冉诚恳道。
万夏不再看夏冉二人,冷漠道:“下一位。”
她身后的下等侍女推搡着将二人挤出了队伍。
宋筝轻扯着侍女的袖子,递了个荷包:“好姐姐,请问万娘子平日爱去何处饮茶啊?”
侍女背过人悄悄地说了句:“娘子不爱饮茶,偶尔会去‘爱巢’饮酒。”
“劳您再提点一句,这‘爱巢’在何处啊?”宋筝又递了个荷包过去。
侍女挑眉看着她们:“你们是外乡人吧,竟不知道‘爱巢’?”
……
雪洛城的情况特殊,此处并未设立沙漏的分部。
因为城主的管辖有方,本地人极为抱团,如铁板一块。城中也无乞丐闲汉,想打探些消息就更不易了。
夏冉叹了口气,难怪沙漏派了两拨人都没能驻扎下来,只能靠自己眼明心亮了。
路过两位纨绔子弟时,夏冉依稀听见他们说什么“下注”“赌一把”的,起初她不以为意,只当是普通的赌鬼。
擦肩而过时,冷不防听见一句——“比赛”!
“陈兄,你说的这个比赛,真能赢钱?几个女娃娃罢了,能打得过吗?”一位纨绔道。
“李兄,这你就有所不知。那哪儿是普通女娃呀,各个心狠手辣的!只比我们二人有力气。”另一位纨绔笑道。
“那我就信你一把!你今晚押什么?”
“我想想……据说有个女娃天赋异禀,上次还一拳将裁判掀飞呢!可惜下注比例不高,才一赔二。”
“一赔二?啧啧啧……你上次不是还说有个一赔十的?”
“嗨!那个不行,看着年纪大了,竟然三招就死了。搞得我那场全赔了!”
两位纨绔碎碎念着,夏冉听得青筋暴起,不由得红了眼眶。
这些畜生!
夏冉当机立断跟了上去,她跟着二人越走越远。
招幡满空,纸人遍地。
在雪洛城的丧葬一条街上,一处闲置的白事店内,两名纨绔将屏风上的卡扣拧紧,旋转机关,门开了。
两位衣着妖娆的侍女行礼:“欢迎贵客,请出示信物。”
信物?!
夏冉懊恼地拍了下额头,竟然忘了这茬!
眼见进不去了,夏冉在门外守株待兔。
四周的冥灯昏暗,远处飘来一阵祭祀的烟火味,呛得她迷了眼睛。夏冉揉揉眼,又回到了八岁,小男娃馒头呼唤着她:“馒头!你今日怎的对我这么好?”
馒头大口吃完小冉端来的馒头,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小夏冉抚上自己的胸口,这里有些痛。教头同她私下说了,今日等新的小女娃补上,就要将小男娃处死。
她今日并无比赛,更没有加餐的馒头可吃。她问教头预支了下次的奖品,将端来的馒头都送给馒头。
就当断头饭了,小夏冉眼眶红红带着不忍心。
馒头吃完了才发现夏冉似乎与往常不同,好奇问道:“馒头,你怎么啦?是不是因为我吃光了,你才难过?”
她没办法开口告诉他,这是他的最后一顿饭了,从此她们就要天人永隔。
再也没人同她斗嘴了。
小夏冉的泪水涌出来,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
馒头拍了拍她的肩:“我以后都不吃了,全留给你。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她哭得更凶了。
馒头将他攒的小破烂都拿了过来,献宝似的递给小夏冉:“我的宝贝都给你!”
小夏冉看着这几只编织的草蟋蟀,哭着笑出了鼻涕泡:“什么宝贝啊!都是我编坏扔掉的,你从哪儿捡的?”
“也不嫌脏。”小夏冉笑了起来。
傻孩子,也只有他会将她丢掉的东西都捡回来当个宝。等他死了以后,就没人在乎这些了……
馒头憨厚的笑了笑,下定了决心:“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难过,但你还有我呀,只要我活着,我一定会陪着你的!”馒头笑了起来,“记得吗?我们是天下第一好!”
小夏冉神色落寞,她不想这个唯一的朋友死掉,她好想大声咆哮:
傻子,你活不了了,你就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难道你看不出这里有多危险吗?
进入坟场者,从来就没有活着出去的。
教头一直在骗你,就算你并未参加训练和比赛,但你已经是坟场中的一员了!
就连我这个朋友,到现在了也在骗你!
小夏冉又哭了出来……
夏冉擦干了面上不知何时流下了的眼泪。烟火味消失了。
她又看了看紧锁的大门。等那两个纨绔出来,她要直接将这俩人打昏。
只有拿到信物,才能进去,夏冉眼中闪出寒光。
……
次日夜晚。
夏冉与宋筝再次去了爱巢,旋转机关后,她们拿出了信物。
侍女们颌首,端出盛满面具的托盘:“请贵客佩戴面具入场。”
侍女们的身后传来觥筹交错的祝酒声,丝竹响声不绝于耳,看来内场热闹非凡。
夏冉选了个带白羽毛的金色面具,宋筝选了个带白羽毛的蓝色面具。
二人佩戴好面具后,侍女领着她们正式进入了内场:“欢迎来到——爱巢。”
爱巢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斗兽场,斗兽场的两侧分别放置了笼子。
左侧笼子尺寸极高,中间关着野兽;右侧笼子稍小,关着几位身着白裙的孱弱女娃。
四周的看台呈阶梯状,每层阶梯都有侍者站岗。夏冉与宋筝就坐在第三层的看台上,左右侧皆是平民男女。
夏冉举目四望,看台之上的二楼有雅间,挂着细密的纱帘,人影绰约,看不清楚具体。
看来信物还有不同的等级,果然跟当初的坟场一样,夏冉冷笑不语。
夏冉唤来侍者点了两杯果子茶,二人静静等着开场。
夏冉一直注意着二楼的动静。只见二楼的人声渐弱,侍者们将残羹冷盘端出来,又将酒水送上去。
这时,她们身边也来了一位侍者。侍者端着木盘,上边放置了两块长条形的令牌,一个写着“拾叁号”,另一个写着“狂犬”。狂犬的旁边已放置了不少散碎银钱,拾叁号前空空如也。
侍者贴心地提示:“客官,第一场即将开始,比例一赔五,请您下注。”
夏冉随意放了一锭银子在“拾叁号”旁边。侍者又端到宋筝面前,宋筝也照着夏冉的样子放了。
铛!
一声锣响,裁判高声喊了句:“第一场比赛,现在开始!”
笼子打开,女娃跨出笼门向前,狂犬也扑出来。二者瞬间扭打在一起。看台上一片叫好声。
夏冉皱眉看着女娃的身影。女娃的臂膀颇有力气,正努力的推开狂犬,腿上却被紧紧咬住。那狂犬的牙齿极为锋利,血液弥漫开。
“咬得好!”看客们大声吆喝着点评。
这样不行,狂犬的眼珠已经变红,推搡是无用功。
夏冉随之吆喝了一声:“打狗头!”
声音淹没在嘈杂中,并不明显。那女娃确好似听到了一般,抬眼看了下观众席,然后毫不犹豫执行。
女娃放弃了对腿部的防御,双手抱拳,重重抡在了狗头上!
砰!
狂犬的狗头被打懵了,瞬间呆滞住。女娃乘胜追击,持续猛攻,狂犬吃痛松了口齿,不禁害怕了。
狂犬眼中的血红色减退,只倒退几步盯着女娃,女娃也保持不动,两方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怎么会?”看客们难以置信,不由叫嚷道,“咬啊!狂犬!”
“冲啊!蠢狗,愣着干嘛!”
“谁要看傻狗后退啊!”不满的人群越来越多。
“呜呼~”一声口哨响起,狂犬像是接到命令一般活跃起来,焦躁不安地磨爪子。
女娃双臂朝前,也做出了攻击姿势。
狂犬再冲,又与女娃缠斗在一起。
夏冉叹了口气,此局很明显是庄家的安排。女娃并无格斗经验,全靠本能在战斗。而这狂犬分明是专人训练过了,兴许还喂了药散之类的。
她已经能预测到结局了。
一赔五,庄家这场——安排的就是女娃濒死逆袭的桥段。
上半场安排用了药物的狂犬撕咬女娃,直把女娃咬至重伤。下半场的开场前将药物反转,给狂犬注射少量毒药,协助女娃反击。
用了多少次的老套路了,夏冉撇撇嘴,也不嫌俗。
她心中已经确定了,这个坟场二号的老板定是当年的旧人。
真是奇怪,她明明杀光了知情者,漏网之鱼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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