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得以重见天“日”，是在深夜，月光映在漆黑的海面上都夹着冷气，空气里是被雨水冲刷后的海腥味。

他也看见了青鹿的两位“团伙”。

四人没走一起，夙夜有着超出常人的敏锐观察力，不远处背着电脑包装程序员，和推着行李箱装旅行的辣妹迅速进入他的敏感区。

虽然那两人没有向他们投来一点目光，甚至还一前一后出了渡口，但他十分笃定，甚至勾了一下嘴角。

“别乱看。”

青鹿的声音在夜里深沉，和海里的月光一样没有感情，背着风挽着夙夜的手臂。

他俩看起来很亲密，是那种让游轮上的工作人员误认为是情侣的亲密。

药效和创口的疼痛还未完全褪去，夙夜脚下不太稳，像是身体不适，而青鹿的样子近乎体贴地搀扶，没人能够看见，长裤之下，夙夜的脚踝上还戴着脚铐。

脚铐边缘的细长链子顺着腿往上，绕到夙夜腰际，像一条酷里酷气的装饰品，但它的另一头，被青鹿抓在手里。

夙夜知道脚铐上有追踪器，同时在他做出逃跑或者反抗的时候，只要青鹿轻轻一拽，贴近皮肤的那处的金属片之下就会弹出一剂镇定剂。

不会让人昏厥，但会让腿上使不上劲。

何其残忍，可见青鹿的心一定是脚铐材质。

夙夜开始自暴自弃，任由他搀着，还十分恶劣地把整个重量都往青鹿身上压，甚至舒展身子把脑袋往他肩上靠。

排除恶劣行径，夙夜承认脑袋枕着他胸口，比船上那张铁床上的枕头触感好很多。

后脑勺能感受到紧实有力的肌肉。

“鹿兄你胸肌贴起来真舒服。”他又开始忍不住嘴两句。

他脱离程序设定后嘴就没正经过，但青鹿没所谓，还在他手臂上自然地捏了一把：“你的肱二头肌捏起来也挺舒服的。”

青鹿也贴紧了两分，两人看起来更加情深意浓。

夙夜：“……”

一个试验品，不能如此，至少不应该。

更不应该如此的，是夙夜觉得自己的心里突然别扭起来。

他被扶进了一辆黑色加长面包车，司机是辣妹，“程序员”已经取下了眼镜，额头上绑了黑白发箍，在他俩出来的时候就摇下车窗吹了一声流氓哨，夙夜才发现这两人的面孔带着淡淡的稚气。

电脑在“程序员”手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他见得，是一张地图，还有一两条从“程序员”手臂伸出的、冒着浅金色光亮的触须。

辣妹性感的窄腰上也有几条短短的触须。

这俩都是变异体。

“程序员”说话：“没发现可疑的人。”

夙夜的目光往车窗外移动，企图记下窗外的景象，却突然眼前一黑。

青鹿用一条黑色领带遮住了他的视线，贴近他耳畔说话，呼吸近到打在皮肤上：“差点忘了，你不能看。”

夙夜知道他什么意思，更加自暴自弃，捏了捏发痒的耳垂，大马金刀地靠上椅背莞尔一笑：“这么怕我？”

青鹿倒是不怕，他的能力和夙夜旗鼓相当，没有畏惧不畏惧的。

夙夜笑意更深：“别担心，我是个好人。”

辣妹和“程序员”都在他的笑里品到了谎言。

青鹿的目光淡淡的，扫了一下车窗外，让他俩开车，再扭头，在夙夜身上看到了另外的东西。

失血过多的人总透着浓浓的单薄无力，这让夙夜少见的有点弱势，皮肤甚至有种病态的白，唇色只有淡淡的粉，却在黑布的映衬下泛着别样的色调。

青鹿觉得像是两瓣风雨里的樱花瓣，病态又朦胧。

是他在组织里没见过的模样，但他清楚，这一切都是外力协助的假象，夙夜只要喘着气，就是个危险品。

到底真实的、为什么要带着这么个死对头？他在内心提出疑问，问不出答案，就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至于夙夜，他能感觉到三个人的警惕，挑衅两句得不到回应就放弃了，他也知道青鹿还不打算杀他，但神经紧绷，用耳朵注意着周围的环境。

突然耳朵里被塞进了一个硬物，一声“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的男声灌进脑子。

夙夜的眼睛在领带后瞪了瞪，扭头往青鹿的方向望。

青鹿在他身边动了动，没有一句言语要讲，夙夜嗅到恶魔恶作剧得逞的气息。

听了四节半英语听力，夙夜原本就没恢复的脑子直接被英语扯得发麻，到被扶进目的别墅地下室都是怔的。

这、是、什、么、恶、俗、的、趣、味？

夙夜被蒙住露出狠色，磨了磨后槽牙。

*

他们到的地方是栋别墅，上三层下两层，每一扇窗户都被厚实的窗帘堵上，没有一个人说话，除了季拾级面前的电脑时而发出细微的声响，反而让整个空间更加静谧了。

与之相反的，是他们隔壁栋的别墅，那里现在正哐哐笙歌，好不热闹。

季拾级摘掉古板的边框眼镜，将白衬衣挽到小臂，露出肘弯处的一点黑色纹身，衬衣领口敞开，束缚脖子的领带被青鹿征用，现在文质彬彬的脸配着胸膛上的纹身，怎么也和码头那个程序员搭不上关系。

脚步声传来，他看向从地下室走上来的人：“青鹿，不至于要做到这么严防死守吧？”

青鹿抬了一下眉毛，冷淡地“嗯？”了一声，季拾级不太敢继续往下说了。

辣妹在一边调着枪，也是试探着把话问出口：“他对我们的危险性这么大，你当初干嘛还要救他？”

电脑屏幕上有四块画面，都指向坐在椅子上的夙夜，一前一后远景，另两块是他脚踝和手腕处的画面。

他现在看起来都虚弱，感觉多等几秒就能昏厥。

季拾级皱眉：“这样他能逃？”

青鹿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只是安静地看了一会如静止住的夙夜，站起了身。

“我去找那些人，”他转了转手腕，骨头“咔咔”的响了两声，很轻微，“注意周围的环境，他要是挣脱了，立刻通知我。”

说着青鹿点了点耳上的蓝牙耳机。

他一直很平静，眼瞳里甚至看不太见情绪起伏，就算会扯起一线嘴角都没有确切的笑意，有看不见的压迫感以及蛰伏着的扭曲感。

总感觉，青鹿会突然做出任何人都不能控制的事，他身上的控制芯片就是装饰。

其实两人都有点怕他，愣愣的，只能点头。

大门关闭，季拾级用手臂碰了碰身边的人，问：“你觉得夙夜可能挣得开吗？他身上什么都没有，不可能硬掰手铐吧？”

“可是青鹿说，他和变异体试验品的区别仅仅是变异分子未苏醒。”辣妹眨眼，她没有多少表情，但看起来十分认真。

“你见过那些苏醒并且暴走的实验体吗？”

季拾级点头。

辣妹：“夙夜身上已经没有芯片了，而且‘醒’了，不像青鹿那样有芯片……”

电脑里突然传出青鹿的声音：“别开小差，你们要想一直跟着我，就要学点实用的东西。”

两人：“？？？”

*

硬掰铐子倒不至于，夙夜抬了抬头，虽然还是被蒙着，但心里跟明镜似的。

心狠手辣的青鹿正在窥视他。

这处密闭的空间气味和船上有得一拼，像是许久无人居住还不见光，只是没有摇晃感，估计是地下室。

四周寂静，要么是深山老林，要么门窗紧闭隔音极好。

他加大力度动了动手臂，评估力度的同时听着手铐撞击金属轮椅挡杆的声音。

这个地下室听起来还有点大呢，看来青鹿的藏身之处价格不菲，他思索了一会，再否定这个想法。

这处不是青鹿的。

吃穿用度都在组织里，哪能有钱，那俩小孩也好不到哪里去，电脑都不知道是几手的了……难道是还有人？

这个猜想让夙夜诧异了一下，好家伙，死对头什么时候偷偷铺了后路？

青鹿的有个举动同样让他费解，关上地下室的门，夙夜被按进了一辆轮椅里，手也被铐到了挡杆上，这人却不马上离开，而是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

他能感觉到被注视。

薄凉的指尖按住了他的脸颊，拇指指腹碾了一下他的下嘴唇。

“你再这样动手动脚，”夙夜没躲开，只觉得那指腹按得他有点怪，声音还透着淡淡的无力感，“我真的会开始怀疑你对我另有企图。”

被揉过的唇短暂的红了一下，显得不那么病态了，青鹿觉得这样顺眼些。

青鹿还是蹲着的，仰起头看着他勾唇角。

夙夜忍住让自己不蹙起眉头，双手交叠着放在两腿间，身体往后靠出放松的姿态：“亲爱的青鹿，你的程序有这么怪异的设定？”

没事盯人玩，老是摸脸摸嘴的。

青鹿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嘴唇，力道稍重，语气上扬：“没有怪异设定啊。”

黑布下的眼睛挑了一下眉，居然觉得这句回答透出了浓重的磁性。

夙夜听着还有股轻浮劲。

但他看不见，青鹿的笑很快止住，微微眯了眯眼，多了一层思索，但没明白自己在思索什么。

夙夜也在思索，脑子里就着那叽叽喳喳的英语听力算时间。

一节二十分钟，一共四节半……

出渡口的时候瞟了一眼，这里是坤岛，他曾经来过，以渡口为圆心，一个半小时能达到的地方……

青鹿突然站起了身，伸手按住他的脑门，手的热度让他肌肉一紧，自我保护在药效下都不示弱。

“我低估了你的敏感力，”青鹿的声音很随意，一点也没有无形对峙的紧绷感，“现在我不杀你，是我觉得你有其他的用处，并不表示你能有危险的想法。”

“不到杀你的时候，”夙夜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挑了一下嘴角，笑得诡异，忍不住念了一遍这句话，偏脑袋，黑着视线扭头，仿佛自己能看见周围环境一样地巡视了一圈，又低声嘟囔了一句，“到杀我的时候，可就没有机会了。”

“你俩在看着我吗？还是青鹿也在上面？”

手铐晃出声响，说完这句话，夙夜便安静了，交叠的手拇指开始缓慢地互相碾动起来。

“莫白，他在干什么？”季拾级疑惑，赶紧叫身边的人看。

莫白盯着屏幕，夙夜唯一动弹着的手指让她觉得十分不舒服：“不知道……”

他俩都不敢回话，很奇怪，明明他们隔了楼板，也隔了很长一段路，但在这种静谧里，有点汗毛发凉。

——恐惧源自未知，和对对象的不了解。

季拾级和莫白觉得青鹿说的这句话很有道理，此刻也十分应景。

*

夙夜感觉自己的力气在慢慢恢复，交替碾动的手指快了一点，也重了一点。

“不回话吗？”无人回应的气氛，显得他像个神经质一样在自言自语，静默了三秒钟后，他扯着嘴角笑出半边虎牙，“马上，我去找你——你们。”

“马上？”季拾级一怔，和莫白同时屏住了呼吸，又忍不住小声问，“他的马上，是多久？”

莫白还没摇完头，夙夜白皙的手腕就怼到了屏幕上，那里并没有被套者银色的手铐了。

季拾级感觉自己仅仅是眨了一下。

整个过程一点声响都没有。

“我操！”季拾级是在夙夜从轮椅上站起来后才发出惊呼的，赶紧给青鹿打电话。

看着屏幕里伸腰活动的人，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浓重的压迫气息，手抖着按错好几次键。

“青鹿，你没说他还有力气啊！”季拾级要哭了，“他解开手铐了你快回……”

“哈喽宝贝。”

季拾级听见后脑勺处的声音，浑身一抖，肩膀却被按住，一屁股坐回沙发上。

夙夜是怎么快速移动过来的？他和莫白都没反应过来，手机就被夺走了。

夙夜像是在聊今夜的月色真美一般：“你躲哪里去啦？我有点饿了，介意我做两——道菜迎接你回来吗？”

季拾级和莫白被重音的“两道菜”直接吓得脸色苍白。

青鹿：夙夜老——师——

季拾级和莫白：没说这是一次性教学啊，也没说学费是生命啊……

这本书会有一定比重的剧情情节哈，不会一上来就muamuamua那种，但会随着情节发展会慢慢变成muamuamua的～

谢谢萧三岁的2瓶营养液，也谢谢没开文的时候投营养液的小天使！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Bomb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