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彻底栽了

正午的阳光热烈地炙烤着塑胶跑道,空气仿佛都带着扭曲的热浪。上午跳高比赛带来的轰动效应尚未完全平息,“陈诩”这个名字已然成为运动会上的一个传奇,在各个班级的休息区口耳相传。

而传奇本人,此刻正躲在主席台后方一块难得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坐在地上,膝盖曲起,脑袋埋在臂弯里,进行着深度“充电”。跳高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他需要争分夺秒地恢复,以应对下午那场在他看来更为艰巨的一千五百米。

何俞逢找到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陈诩蜷缩在那里,像一只躲避日光的小动物,单薄又安静。何俞逢放轻脚步,在他旁边蹲下,手里拿着刚从小卖部买来的冰镇矿泉水和一小盒切好的水果。

“陈诩,”他低声唤道,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柔,“喝点水?吃点东西?”

埋在臂弯里的脑袋动了动,过了一会儿,陈诩才慢吞吞地抬起头。他的脸色比平时更白一些,眼底带着明显的倦色,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他看了一眼何俞逢手里的东西,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不用。”

“你中午都没吃什么,下午还要跑一千五,不补充点能量怎么行?”何俞逢皱着眉,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担忧。他试图把水瓶递过去,“至少喝点水。”

陈诩闭上眼,偏过头,用后脑勺对着他,拒绝交流的姿态很明显。

何俞逢的手僵在半空,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陈诩现在极度不适,也没再勉强,只是把水和水果轻轻放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自己也靠着墙坐下,就守在他旁边,默默地陪着他。

周围的喧闹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何俞逢看着陈诩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背,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为他上午表现产生的骄傲,有对他此刻疲惫状态的心疼,还有对下午长跑的隐隐忧虑。一千五百米,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对意志和体力的巨大考验,更何况是陈诩这种平时能坐不站、能躺不坐的人。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下午的比赛即将开始,广播里已经开始通知男子一千五百米运动员检录。

陈诩终于动了动,他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撑着墙壁慢慢站起身。他的动作依旧迟缓,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些许清明。

“走了。”他对何俞逢说了一句,便朝检录处走去。

何俞逢立刻拿起地上的水和水果跟上:“我陪你过去。”

检录处人声鼎沸,参加一千五百米的选手们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活动,气氛明显比跳高时要紧张凝重许多。陈诩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人都认出了这位刚刚打破跳高记录的“大神”,好奇、探究、甚至带着点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陈诩对此视若无睹,他安静地站在队伍末尾,低着头,像是在闭目养神,与周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选手们格格不入。

何俞逢站在跑道外围,目光紧紧跟随着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比即将上场的运动员还要快。

“各就各位——”发令员举起了发令枪。

陈诩站上了属于他的跑道。他依旧穿着那件套在校服外的号码背心,身形在一众选手中显得格外清瘦。阳光毫无遮拦地照在他身上,将他白皙的皮肤映得几乎透明。

枪响!

十几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长跑不同于短跑,起始的冲刺之后,考验的是节奏的掌控和体力的分配。大部分选手在冲出几十米后便开始调整速度,寻找跟随目标。

陈诩的起步不算最快,处于中游位置。他的跑姿很特别,不像其他人那样充满爆发性的力量感,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轻盈和流畅,步伐稳定,呼吸均匀,仿佛不是在竞争,而是在进行一场独自的、匀速的旅行。

何俞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一瞬不瞬地追随着那个身影。他知道陈诩耐力其实很好,但这种消耗战,对陈诩的精神和身体都是巨大的负担。

第一圈,陈诩维持着中游的位置,表情平静,甚至看不出太多费力的样子。

第二圈,他开始不知不觉地超越前面的选手,名次慢慢上升到了前八。他的节奏依旧稳定,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加油!陈诩!加油!” 高二(三)班的同学们在看台上声嘶力竭地为他呐喊。赵磊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挥舞着班旗。

何俞逢没有喊,他只是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看到陈诩的额头和脖颈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第三圈,赛程过半,真正的考验来临。不少选手开始出现体力不支的情况,速度明显下降,表情痛苦。陈诩依旧保持着他的节奏,甚至又超越了两名选手,来到了第五的位置。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脸颊泛起了运动后的红晕,但眼神依旧专注,步伐未见凌乱。

何俞逢看着他在烈日下奔跑的身影,那单薄却坚韧的样子,像一根绷紧的弦,牵动着他所有的神经。

第四圈,最后三百米。场上的气氛达到了白热化。领跑的体育生开始加速冲刺,第二、第三名也奋力追赶。陈诩处在第四位,他与第三名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

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额发和后背的衣衫,他的嘴唇有些发白,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胸膛明显的起伏。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

“陈诩!坚持住!”

“冲啊!第四名也很棒了!”

看台上传来各种声音。

何俞逢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又酸又胀。他想冲他喊“别跑了”,又想喊“加油”,最终却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用目光传递着自己都无法言说的力量。

最后一百米直道!

前面的第三名似乎也到了极限,速度慢了下来。陈诩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总是带着倦意的眸子里,再次迸发出如同跳高时那般锐利的光芒!

他咬紧牙关,原本稳定的步频陡然加快!摆臂的幅度加大!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后猛然爆发的小豹子,以一种决然的姿态,向着前方的对手发起了冲击!

那瞬间加速带来的力量感,与他平日里的慵懒形成了天壤之别,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五米,三米,一米……超越了!

在终点线前,他硬生生地超过了第三名!

冲过终点的那一刻,他身体猛地一晃,脚步有些虚浮,似乎所有的力气都在那一刻被抽空。他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顺着下颌线不断滴落在滚烫的塑胶跑道上。

第三名!他拿到了男子一千五百米的第三名!

“啊——!!陈诩!第三!!” 班级区域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何俞逢几乎是在他冲过终点的瞬间就冲了过去。他拨开围上来的人群,冲到陈诩面前,看着对方弯着腰,剧烈喘息,脸色苍白如纸,心疼得无以复加。

“陈诩……”何俞逢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伸出手,想扶住他,又怕被他推开,手僵在半空。

陈诩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直起身。他的眼神因为脱力而有些涣散,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彻底打湿,黏在皮肤上,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看了一眼何俞逢,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何俞逢再也顾不上那么多,一把扶住他的胳膊,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半扶半抱地撑住他几乎脱力的身体。

“靠着我,慢点走,别立刻停下。”何俞逢的声音低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一次,陈诩没有推开他。他几乎是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了何俞逢身上,闭着眼,任由何俞逢搀扶着他,在跑道上缓慢地行走着。过度消耗后的虚脱感席卷了他,让他连维持站立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何俞逢感受着肩膀上沉甸甸的重量和怀中人温热的体温,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绪。有骄傲,有心痛,还有一种……仿佛被需要的、隐秘的欢喜。

他支撑着陈诩,走得极慢,极稳。

“水……”陈诩闭着眼,极其微弱地说了一声。

何俞逢立刻反应过来,小心地扶着他走到阴凉处坐下,然后拧开早就准备好的冰镇矿泉水,递到他嘴边。

陈诩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喉结艰难地滚动。喝了几口,他摇了摇头,示意够了。

何俞逢又拿出纸巾,想帮他擦汗。

陈诩抬手,想自己来,但手臂酸软无力,抬到一半就落了下去。

何俞逢见状,小心翼翼地用纸巾轻轻蘸去他额头、脸颊和脖颈上的汗水。他的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陈诩闭着眼,没有反抗,或许是无力反抗,或许是……默许。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喧嚣的操场仿佛在这一刻远去,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许柏言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识趣地没有打扰,又悄悄退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陈诩的呼吸才逐渐平复下来,脸上也恢复了一点血色。他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一脸担忧的何俞逢,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了句:

“谢谢。”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疲惫,但清晰地传入了何俞逢耳中。

何俞逢的心,像是被羽毛最柔软的部分轻轻拂过,酥麻了一片。他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哽住。

最终,他只是看着陈诩,无比认真地说:“陈诩,你真的很棒。”

无论是跳高场上那个一鸣惊人的你,还是跑道上这个拼尽全力的你,都棒得让人移不开眼。

陈诩看着他炽热而真诚的眼神,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移开了视线,耳根却悄悄漫上了一层薄红。

他轻轻动了一下,试图自己坐直,拉开一点距离。

何俞逢顺势松开了扶着他的手,但目光依旧牢牢地锁在他身上。

班级的同学这时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祝贺和关心。

“陈诩你太厉害了!跳高破记录,长跑第三!”

“深藏不露啊学神!”

“累坏了吧?赶紧好好休息!”

陈诩被围在中间,有些不适应地蹙了蹙眉,但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直接表现出排斥。他只是微微低着头,偶尔点一下头,算是回应。

何俞逢站在他身边,像一道屏障,替他挡掉了一些过于热情的肢体接触和嘈杂的问话。

他看着陈诩疲惫却难掩耀眼的侧脸,心里那个加密备忘录再次自动浮现,但这一次,他没有去构思具体的文字。

一种更加汹涌、更加确定的情感充盈着他的胸腔。

他知道,自己彻底栽了。

栽在这个外表冷淡、内心却藏着巨大能量和韧性的少年身上,无可救药。上,无可救药。

上章是因为不合理重发的[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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