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朝朝的倦意瞬间被清除了个一干二净。
他坐在床榻上,脑子里嗡嗡作响。
上山之后,这山寨的主人是简云瑶的事情几乎占据了全部的心绪,害得他每日想的都是简云瑶这家伙儿的事情,全然忽视了自己被绑上山这件事本身的蹊跷。
傅朝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你的意思是说,我上山的事情,本来就是简云瑶预料之中的事情?”
阿喜连连摇头。他心中的震惊不比傅朝朝少,只是简繁的口风极严,他根本无法从她口中获得什么消息。就来现在知道的这些,还是他依仗着从小练武锻炼出来的绝佳听力,才从那女子与线人的三言两语之中组合出来的讯息。
傅喜蹲下身子,仰脸仰望着自家公子。
“云寨主似乎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傅囍没能听到太多的消息,“公子,我也不是很清楚这其中的事情,要不然我试着去偷一下那份密信?”
傅朝朝看他:“密信?信在什么地方?”
傅囍如实回答:“是线人给云侍卫的,我偷偷跟着她,现在我回来了,她也回来了,应该已经交到云寨主手里了吧?”
傅朝朝伸手狠狠搓了一把阿喜的头发:“在房梁上藏着都能被简云瑶发现,你还要从她手里偷东西?笨蛋。”
傅囍低下头,不说话了。
傅朝朝冷静下来,他问傅囍:“假身份的事情,她都给你弄好了?”
傅囍抬起头,眼睛中闪过一丝光亮。他从贴身的衣物里取出名帖。
“从县衙里重新弄了一份,都弄妥当了。”他展开那证明身份的名帖。
“云侍卫问我,要用什么样的名字,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喜欢公子最开始给我起得名字。”
傅朝朝微微凝神,接过阿喜手中的名帖,上头编造了籍贯和年龄,只有最上头的名字最是显眼。
傅执喜。
当初傅家主人接他回家的时候,从一堆自小受训的孩子们让傅朝朝选一个。
傅朝朝一眼就看中了人群中那个又黑又小的男孩。母亲让他给那孩子取个名字,他便叫他执喜,又跟着他的姓氏,叫傅执喜,取执着欢喜的意思。
母亲听了不喜欢,说男子取个这种名字,不符合礼法,就去掉了一个执念的执字,叠字取喜,取名叫傅喜喜。
傅朝朝不情愿,又抗拒不了母亲的命令,硬生生将那个喜字合二为一,叫他傅囍。
“这破名字,你还记了这么多年。”傅朝朝鼻头酸涩,最后还是将那名帖丢给阿喜,“也不给自己选个好听点的,这么拗口。”
“我喜欢。”阿喜郑重地将那名帖收回到胸口,贴身装着。
他看着傅朝朝,“那公子,您上山的事情我们要怎么办?”他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是公子说如果有奇怪的事情,就要和他汇报,他就如实说了。
“怎么办?”傅朝朝想起这茬就生气,他穿好鞋袜,“我们去找简云瑶,当面和她问个清楚。这事情和我有关,她还想要瞒着我不成?那不能够。”
傅执喜跟着点头。
他也站起来,帮衬着傅朝朝整理衣服。这一次随着简繁在山下走了一趟,他也算是有了合适的身份在这山寨里面行走。
简繁跟在简云瑶身边多年,办事得力,一边忙着打探消息,一边也将傅执喜上山的事情安排妥帖。根据她安排的身份,傅执喜跟着家人从盛京寻亲,路上遇到流匪和亲人走散,在才在路上一边帮工,一边寻找亲人。
来到焦县,正好遇上了下山为新夫人寻贴身侍卫的云繁,便随着她上山服侍新夫人,管吃管住,一个月给四钱银子。
傅执喜跟在傅朝朝身边,不在意着钱多钱少的事情,但这却是他第一次能凭自己拿到工钱。
钱袋里是云繁给他预支的第一个月的月钱,轻飘飘的不值一提,可他十分高兴。
傅朝朝眼尖,一眼就看到傅执喜腰间多出来的小钱袋。
他伸手拨弄了一下,“下山买的?”
阿喜点头:“云侍卫给提前发了工钱,说是要提前习惯身份,做戏要做全套。”
傅朝朝呵了一声,侍卫随主子,全是些歪主意。
*
简云瑶看着出现在面前的简繁。
“寨主。”简繁朝着简云瑶行礼,递上了那封来自线人的密信,“确实是人口买卖。”
简云瑶接过密信,从头至尾浏览一次,白字黑字,入眼的都是些阴毒的勾当,简云瑶极力克制怒气,手指用力还是捻皱了纸张。
简繁感觉到她的怒意,却没有一点退缩。
“这些年间,锦州地界时常有人口丢失。身边跟着外人,属下未曾远走,只在焦县县衙停了几日,县尉刘大人跟着属下翻找旧案,发现有如此多的失踪人口。”她声音停顿了一下,“自寨主前面年末来到焦县地带,曾有关一段时间的空挡,直到今日,焦县内少有人口丢失发生。”
“你是想和我说,那群蛀虫从未放弃过这买卖,只是因为我出手干预,不敢继续绑县城和附近村子里的人,转而将目标定在外乡来客身上?”简云瑶低头看了一眼那份信。
简繁低着头,不需要她过多话语,简云瑶已经发觉了她们忽视的事情。
“这一次呢?”简云瑶看向她,“为何偏偏是傅朝朝被发现?”
简繁摇头:“属下没能找到那日送人上山的人。已经按照姐妹们描述的样貌在城内寻找,暂时还未得到消息。”
简云瑶数着日子,心中其实知道,这人恐怕是找不到了。
还没等她接着和简繁仔细问询这其中发生的事情,远远地便听到脚步声朝着这个方向传来。
“寨主呢?”傅朝朝指使傅执喜拦住一个送东西的小厮,“寨主在不在?”
简云瑶皱起眉头。
简繁刚要作揖告退,简云瑶拦住了她。
她说:“看起来,你让傅朝朝那个小跟班发现了。”
简繁退了一步,答:“傅执喜。”
简云瑶看了她一眼,朝外喊:“我在,让夫人进来。”
门口守着的守卫得到简云瑶的允许,掀开门帘。
傅朝朝这才让傅执喜放过那个无辜的跑腿小厮,朝着这边走来。
傅朝朝本就不是什么安分的性子,今天让他抓住了些由头,一定要闹出个所以然来。
简云瑶扫了一眼简繁,又看看手中的书信。
这其中的事情,不是说傅朝朝一个男子闹一闹性子就能翻篇的。
那人气冲冲地朝着她走来,视线从简繁身上移过,直勾勾地定在简云瑶脸上。
“我听说了一些事情,恰好是寨主瞒着我的那些。”他毫不遮掩自己前来的目的。
简云瑶颔首:“这是兴师问罪?”
“自然不是。”傅朝朝盯着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简云瑶点头:“有过怀疑。但不确认。”
傅朝朝本来想过几种可能,可见简云瑶回答的如此简单,心中的反倒更加的憋闷。
她都有所猜测了,而这件事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为什么简云瑶不愿意和他说?
因为他是个没用的男子?那她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傅朝朝的满腔不满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他盯着简云瑶:“你以为这是什么小事情吗?那伙儿贼人,手段娴熟,分工明确,一看就是其中老手。我绝不是第一个遭到毒手的,也是我傅朝朝运气好,送到了这山寨里,遇到的是你简云瑶,其他人呢?若是其他男子糟了他们的毒手,可是半点逃离的可能都没有。简云瑶,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简云瑶一时间有些呆愣,反倒是一向沉稳的简繁变了表情。
她清清楚楚从傅朝朝口中听到了自家寨主的真名,她迅速低下头,掩盖出眼中的诧异。
简云瑶蹙着眉头。她想,这事情是她没能处理得当,才害得傅朝朝被那伙贼人所擒,是她疏忽。所以不愿意再次将他牵扯到这事情中来,才没有第一时间向傅朝朝询问,可也就是她这片刻的情绪变化,错失了计划。
若早知傅朝朝抱着这样的念头……
云瑶放下手中的信件,伸手朝着傅朝朝一拜。
“是我简溯的过错,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在这里胡说什么东西?”傅朝朝注视着她,不由得皱起眉头,“是那些贼人的过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说着,他摆了摆手,“我都让你弄混乱了,这些东西现在重要吗?”
傅朝朝向前逼了几步。
“你可查到那日绑我上山的人的模样?”
简云瑶摇头:“暂时没有。”
“可有线索?”他追问。
简云瑶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她说:“线索有限。”
“我记得那人的口音。”傅朝朝盯着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脑海里那一日的记忆逐渐清晰,他对简云瑶说:“她们之间用的语言,绝不是我大夏境内任何一处地方的方言。”
“是西辽人。”他斩钉截铁道。
简云瑶侧头看向简繁。
简侍卫却给出完全不同的答案:“寨内姐妹拦下的是大夏人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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