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什么叫一大把年纪?!

贺开目瞪口呆。

可嘴唇上贴着煎饼果子,他只好把话吞了回去,郁闷地张嘴吃下了最后一口饼。

香脆的饼皮夹着热腾腾的土豆丝、生菜和火腿,填满口腔,并没有引起反胃。甚至因为是陆什亲手喂的,比刚出炉的还要好吃。

陆什收回手,闲得无聊似的把空了的纸袋叠成四四方方的形状,丢入垃圾袋,又随手打了个活扣。

贺开挪过去拉住他的手指,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嫌我老?”

“没有。”

“那为什么不让牵。”贺开再次拉住他抽走的手,笑眯眯地摩挲着他的手指。银色素圈静静地躺在中指指根处,在月色下散发淡淡银光。

这也是贺开断定陆什今天心情很好的原因——雨中的青年撑着伞向他走来时,手上便戴着这枚戒指。他在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就看到了。

后来戒指在他的后腰硌出青紫,指痕与青紫同时被交织的汗水浸润。

“是不是之前丢了,最近又找到了?”贺开心里甜蜜得紧,**地用手指缠绕陆什的指尖,语气和动作都黏糊糊。

陆什放松地倚靠着座椅靠背,不怎么走心的嗯了一声。指尖无所谓地向外抽了抽,又被贺开更紧地攥住。

“你一会儿让我难受,一会儿又让我高兴,我年纪大,经不起折腾。你说怎么办?”贺开似真似假地抱怨,又叹了口气,手摸向储物箱里的烟盒,“胃里不舒服,想抽根烟压一下,可以吗?”

“您想做什么都行,不用征求我的意见。”

这一次指尖抽离的力度变大了,贺开没能再握住。

陆什收回手,伸向车门。

贺开立刻拉住他的手臂:“我不抽了,你别走。”

陆什转头看他,目光安静而平淡:“我说过,您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用告诉我。”

“真不抽了,刚才就是疼迷糊了,现在好一点了。”贺开抓住烟盒丢入储物箱,速度之快像是在摆脱烫手山芋,“这周都不抽。宝宝,你今晚陪陪我。”

陆什看了他两秒,移开目光,依然伸手推开了车门。

贺开脑门嗡嗡的,下意识又去拉他:“宝宝……”

“贺先生。”陆什耐心地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我只是去扔个垃圾。”他拎起方才打了活扣的塑料袋,下车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贺开看着他的身影远离又靠近,直到熟悉的气息重新回到身边,才堪堪喘过一口气,凑上去讨吻。他浑身没力气,几乎瘫软在陆什身上。陆什任由他吻了一会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背,把他推开。

贺开一路上都紧紧拉着陆什的手臂,直到汽车停在庭院里,他才悄悄松了口气。

可陆什却并没有留下来的意思。

“您早些休息。”陆什礼貌说完,便要离去,他离开的动作永远比靠近的动作更为熟稔。

与往常一样平淡冷清的语调,可贺开就是能感觉到,陆什不高兴了。车上的温柔与缱绻全都消失不见。

他再去拉陆什的衣袖,果然被轻巧地躲开。

“我让司机送你回去。”贺开只能道,“到地方给我发消息,好不好?”

陆什连一点眼神接触都不愿给,转身离开庭院。走出十几步他停下脚步,略微回头道:“您不是问我为什么叫他叶哥吗?”

他停顿了一下,开口:“因为高中时他给我开了三年的家长会。”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贺开怔愣了一下,回忆渐渐复苏——陆什上高中后,他的工作进入了最为忙碌的一段时间,便把学校的事情全权交给了叶秘书。每两个月,叶秘书会带回陆什的成绩单,他在工作之余会看,打很多钱作为进步的奖励,打更多的钱作为退步的安慰。他总是想着要去看看陆什,可又总是因为工作繁忙而错过。

直到躺在床上,贺开仍在一帧帧回放今晚的种种。在车上时,陆什心情很好,默许了他的索吻。下车后,陆什心情很差,连看也不愿看他一眼——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开闭着眼睛回忆——一路上他都紧紧抓着陆什的手臂,身体难受得厉害时,他便用指尖一下下摩挲着陆什手腕内侧的纹身。那是一朵小小的黑色玫瑰,只在花芯有一点艳红。那朵玫瑰纹于他放养陆什的那三年。

……纹身。

睡过去之前,半梦半醒的时候,贺开记起了陆什最后一次叫他哥哥的场景。

从初中开始,自陆什知道贺明光的身份后,两人的关系就一直不上不下,不尴不尬。每周一次的见面仍在继续,却少了亲近。

所以得知陆什报考了外地的高中时,贺开并不惊讶。

那段时间贺开正是忙碌的时候,却仍挤出了时间送陆什去学校。

学校是省内有名的中学,开学前夕,家长们忙前忙后为孩子们打点,大到床铺被褥,小到碗筷纸笔,全都忙慌火急地准备着,杂货铺和文具店挤满了人。

彼时的陆什成长为了沉默寡言的少年,独立且自主。他早已把住校和读书要用的东西准备好了,贺开压根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看着街上东奔西跑为孩子张罗的家长们,贺开干巴巴地问:“咳……钱够用吗?不够就跟我说。”

少年陆什似乎有些诧异,只道:“够用。”

贺开又说了几句好好学习之类的话,便告辞离开了。他来这一趟是抽空,公司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

学校外人山人海,短短的几百米开车走了十几分钟。贺开焦头烂额地讲着电话,声音回荡在车内,显得急躁又忙乱。

“……合同按去年的比例来就行,上次开会已经说过了。”

“财务部和产品部数据口径不一致,怎么搞的?麻烦核对好了再发我邮箱。”

……

天气又热,事情又多又急,车子被堵在红灯后面,贺开烦躁地松了松领带,手指敲了敲方向盘。

“我都说了,你们能不能——”

话说到一半猛然打住,透过后视镜,陆什正气喘吁吁地向他的车奔来。

正好绿灯亮了,贺开驶过路口,把车停在路边。

“等会儿再说。”他对电话那头的经理说,挂断了电话。

贺开推开车门,陆什喘着气在他面前站定,脸涨得通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别急,慢慢说。”

贺开拿出纸巾递过去,耐心地等陆什喘匀气。正午的阳光透过树叶落下斑驳的碎光,他却一点也不急躁了,他把这些年来被磨得所剩无几的耐心尽数给了陆什。

“我……”陆什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干涩,“我就是想说,你工作别太累,注意身体。”

贺开愣了愣,他还以为陆什追上来是为了说什么要紧的话,怎么只是这样一句无足轻重的嘱咐。

陆什说完后低下了头,似乎有些难为情。

贺开回过神来,伸手按了按陆什的肩胛骨,微笑道:“好,我知道了。你学习也别太累,身体健康最重要。对了,要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跟哥哥说,我来帮你解决。”

陆什点点头,犹豫了片刻后道:“你如果工作上、生活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可以打电话讲给我听……就像小时候一样。”

贺开微笑着应下,心里却不以为然。高中功课繁重,他当然不会用他的烦心事来打扰陆什。

自初中以来,陆什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样亲近贴心的话,贺开上前一步抱了抱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我知道。”

他又看了看街上,道:“这里不能多停,我送你回学校。”

陆什道:“我走回去就行,你工作急的话就先走吧。”

“没有什么急的。”

说来也奇怪,刚才火烧眉毛的事情,现在他一点也不着急了。

回去的路上也不堵了,车子在学校门口停下,陆什下车后绕到驾驶座这边,弯下腰道:“哥,你路上小心。”

“好,快进去吧。”

一个小时后,车子行驶在高速上,贺开终于反应过来——陆什已经很久没叫过“哥”了。他一路都回想着陆什说的那些话,感到格外熨帖。

可是他一回去便开始忙碌,几个大项目结束,高一的上学期也结束了。过年时又去外地出差,忙完后陆什又开学了。

等贺开终于有空去学校看望陆什,已经是高三。

初秋的风里,贺开看着眼前高挑英俊的少年,几乎都不认识了。

在疏于见面的这近三年里,陆什的个子蹭蹭往上窜,几乎和他一样高了。神情是冷的,指尖转动着篮球,礼貌地冲他点头:“贺先生。”

贺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错过了男孩的成长。他在应酬场上谈笑自如,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此时,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陆什把篮球在手里掂了掂,有些突兀地问:“您结婚了吗?”

“……什么?”贺开愣了一下,“没有。”

一阵秋风吹过,头顶的枯叶簌簌飘落,一片叶子落在陆什的肩头,贺开伸手为他摘下。

这个动作下,贺开找回了一些过去相处的记忆,笑了笑道:“你中午有事吗?和我吃顿饭吧,聊聊你的学习和生活。”

这顿饭吃得并不愉快。陆什不太说话,贺开也莫名地有些拘谨,中途他的手机响了三次,都是秘书打来请示工作上的事情。

第三次挂断电话后,对面的陆什说:“您工作忙的话,不用来看我的。”

初中的时候,陆什也说过这句话。那时候陆什才十岁出头,不会掩藏情绪,话音里全是委屈和赌气。

可现在,对上那双清冷平静的眼眸,贺开分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贺开把手机静了音放回兜里:“抱歉,是我不对。”

他给陆什夹了一筷子菜,注意到对方的右耳上的耳钉,便问:“你打耳洞了?”

“嗯。”

“打的时候疼吗?”

“不疼。”

他又看见了陆什手腕内侧的玫瑰纹身,在夹菜的动作下,小小的黑色玫瑰随着手腕的青筋起伏。

他又问:“疼吗?”

陆什道:“不疼。”

“学生可以纹身吗?”刚说完他就感到后悔,这话太像在责问,而他只是想多找话题。

“不能。”

桌上沉默了下来。

吃完饭后,贺开驾车离去。上了高速,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的地方——陆什没有再叫他“哥”,短短的几个小时相处,陆什对他的称呼全部是疏离礼貌的“贺先生”。

他以为只是暂时的,可直到今天,陆什再也没有叫过一次“哥”。

最后一次叫“哥”时,陆什刚上高一,现在陆什上大学二年级,五年过去了。

一千六百多天。

陆什小的时候,最爱一声又一声地喊哥哥,他被喊得耳朵嗡嗡。可是这一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里,他再没有听见过一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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