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很凶。许棠眠面色一紧,方才对他的好感荡然无存,将照片又塞回怀表后嘀咕了一句“神经病!”
她得去找钱了,没工夫在这和陌生人废话啊。
本来要买票去北平投奔爷爷顺便当面和他问清楚葬礼那事的真相,如今拿不到介绍信她总不能走去北平。许棠眠只能暂时搁置进京计划。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许棠眠回头,竟然是那个男人追上来了。
这人虽然长得帅,可长得再帅人品不行,那也不是她的菜。许棠眠一脸不悦:“有事?”
男人仍旧坚持拿钱给她,“你别拒绝了,这本来就是你该得的。”
许棠眠虽缺钱,但也有着自己大户人家的骄傲。拾金不昧本就是优良品格,在她看来自己只是做了一件理所应当的事,何必要报酬?
许棠眠眨了眨眼,“钱我就不要了,同志,请我吃个饭吧?我饿了好久啦。”
男人道:“给钱不是更好吗?我还有事,你自己吃去吧。”
许棠眠却不想放过这个男人。
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光是出个门就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什么介绍信粮票布票的,还分地方的和全国的,她根本搞不懂。
这个男人看起来挺靠谱,何况长得帅啊!有道是“人多力量大”,她不想一个人在这异世闷头闯了,有个朋友也不错啊!
许棠眠拦住他:“就当是报答我,我头一次出远门,你看我连要开介绍信都不知道,你送送我成吗?”
男人这才停下来,“你要回哪去?”
“梅香村的红星小学,我在那上班。我叫许棠眠,是三年级的语文老师。”她伸出右手。
男人同她握了手,皱着眉头道:“梅香村啊,挺偏的吧?那公交车可能不多诶。”
“不会吧?”许棠眠有些惊讶,“公交车不是二十分钟一班吗?早上我等了一会就来了。”
男人笑了笑,“从村里去镇上的车好等,从镇上回村里可不好等嘞。这样吧,我这事不急,先带你去等车吧,万一等不到可麻烦了。”
“先等会。”许棠眠又打断他,“在回家之前我还得解决一个事。”
“什么事?”
许棠眠指了指他手里的黑色钱包苦笑道:“你说老天公不公平?怎么会有人自己钱包丢了却捡到别人钱包的?”
“原来你钱包丢了。”男人似有些惊讶,“去问过失物招领处吗?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许棠眠摇摇头,“我就是从失物招领那过来的,本来也就是要去派出所报警的。”
男人道:“我知道这一公里外有个派出所,我骑车带你去吧。”
——
派出所在一个朴实无华的小院子里,一位四十岁上下的民警接待了她。
不知为何,两人还要分开做笔录。一进去,许棠眠便生起一股紧张来。
民警用他犀利的眼神打量着许棠眠,手里捏着钢笔在厚厚的笔录本上记着。
先是问了她一些基本信息,都没问题后才正式进入主题。
“说说钱包怎么丢的?”
许棠眠满腹牢骚要说,手舞足蹈比划着:“火车站人很多,我在排队买票,排了好久终于排到,结果售票员因为我没有介绍信就不理我。”
“你没有介绍信?”警察钢笔一停,眼神犀利地盯着她。
许棠眠:“……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转身就走了,打算回家了,一摸口袋钱没了。”
警察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为难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道:“钱包什么样?”
“棕色人造革的,正面有一点破损,大概这么大吧。”许棠眠用手比划了一下。
警察又道:“具体尺寸。”
许棠眠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我当我随身携带游标卡尺吗?我量出来你们也不能按照这个尺寸找吧?”
可她还是没胆子这么说,老老实实回了句:“不清楚。”
警察却没纠结,又问她:“钱包里有哪些东西?”
总算问到这个了,许棠眠胸有成竹:“二十七块五角八分,五斤全省粮票,两张工业券…”
“具体什么工业券?”警察停笔问道:“肥皂票?鞋票?还是什么。”
“我…我没细看…”许棠眠简直不敢再说下去了。
警察觉得她和男人有问题,又细细问了一番最后说了句“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有结果会通知你们单位的。”
经过漫长的折磨,许棠眠对这个后续并不意外。她点了点头,木讷地朝门外走去。
太阳已经要下山了,还不知道回家得几点,何况许棠眠根本不知道去哪。
和教导主任闹成那样,学校估计是去不了了,她也没脸再去。
想着和门口老夫妻关系处得还不错,在她家打地铺对付一宿他们应该不会拒绝,许棠眠又拜托男人带她去公交车站。
好的不灵坏的灵,自行车刚到车站,那班车就在许棠眠眼皮子底下跑了。
还刚好是五点的最后一班。
男人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尴尬:“我要是蹬快点就好了…”
许棠眠心里乱糟糟的,头也有点晕,只能不顾形象地蹲在了路边。
钱丢了,车走了,今晚她怎么办?走回村里吗?
可见到男人不知所措的样子,她还是安慰道:“这不怪你,来往的车子那么多,当然以安全为主。而且你又不知道最后一班车是这个点的,你都提醒过我了。”
男人也蹲下,在她身前问道:“那你现在怎么办呢?”
“怎么办?”许棠眠从口袋里拿出刚从男人那借的二十块钱,“只能找个地方住了,火车站附近应该有宾馆之类的吧?还是叫什么…招待所?”
男人眨着眼:“住宾馆也要介绍信的。”
许棠眠:“……”
“那我睡大街吧。”
男人笑了笑,又拍了拍自行车后座,“上来吧,我带你去招待所。”
“你有介绍信?”许棠眠眼前一亮。
“嗯,我给你开间房就走。你可得记着路线啊,明天别又错过了公交。”
许棠眠点了点头,“我尽量。”
——
男人将介绍信递给招待所的服务员。
服务员接过信一一核对:“虞春生,男,二十二岁,淮丰镇供销社职工,外出公干,一人一天。诶那后边那位女同志什么情况啊?”
虞春生赶紧道:“这是我朋友,她不住的,就跟过来看看。”
“哦那行。”服务员应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钥匙递给他:“203房间,晚上会有查房。十点以后喝水到值班室打,十一点锁门不得出入。”
“啊?你们这还查房吗?”虞春生拿着钥匙的手一顿。
“现在作风问题管得严,去哪都一样的。”
“行…行。”虞春生应了两声,又抬手招呼许棠眠跟他走。
两人到了203房间门口,虞春生将钥匙递给她,东张西望地在走廊上看着,同她说道:“看样子我还走不了,你今晚住这,我在走廊坐着。听到我咳嗽你就溜出去在厕所待一会,明白了吗?”
“明白。”许棠眠答应得痛快,可随即犹豫着道:“万一被查出来怎么办?会有什么后果吗?”
她记得以前对作风问题管得挺严的,她可不想被枪毙。
男人皱眉道:“机灵点怎么会被查出来呢?你要是怕了现在就出去,我住。”
“别,我机灵点。”许棠眠虽然怕被查出来,可更怕一个人在街头流浪。
接过钥匙,许棠眠的肚子又咕咕叫了几声。
“饿了?”虞春生低头看她。
许棠眠点了点头。
“自己能出去买东西吗?”
许棠眠摇了摇头,“我有点路痴,不认路。”
男人叹了口气,“我出去买吧,钥匙给我。记得待在房间里别乱跑。白天应该不会查房,真有的话谁敲门也别应,来人了躲门后别吭声知道吗?”
“知道。”
许棠眠乖乖回了房间。
天已经黑透了,男人才风尘仆仆地回来。
见到已经睡着的许棠眠,虞春生双手一拍大腿:“坏了,忘了这一茬。”
许棠眠睡得很浅,听到他的声音从容地爬了起来,揉着眼道:“你给我买饭了吗?”
“不好意思啊。”虞春生讪讪道:“出门刚好碰到同事,拉着我跑了好几个地方又办了点事,给你打包了几个包子见到你才想起来落在最后一个地方了。”
……
“算了。”许棠眠瞧着已经黑透的窗外,“我早点休息了,明天再吃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真是不好意思。”虞春生又道歉。
“没事,你老跟我道什么歉?是我该谢谢你。”许棠眠笑着道。
“那我出去了,不打扰你休息。”虞春生关了门,拖了张凳子去走廊。
偶尔有人问他,“怎么不回房待着啊?”他就答:“我在写诗呢,看着月光找灵感。”
写着写着,他靠在墙上睡着了。
到了夜里,客人也都睡着了,许棠眠开了个门缝,见他姿势扭曲地坐在那睡觉,有些于心不忍。
她从房间里拿了条小毯子给他披上,蹲在他脚边低声呢喃着:“谢谢你,我在这遇到的第一个好人。”
再起来时,突然眼冒金星。
坏了,低血糖了!
她挣扎着要回房里,可一点劲也使不上来,最后干脆失去意识不知倒在了哪里。
而椅子上的虞春生,砸吧了两下嘴巴,睡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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