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离开

第二天一早,周丰年开车到江姜家门口来接他。

江姜一出门就看见那辆白车,那日下午的荒唐事瞬间在脑海浮现。

江奶奶拿着一盆白煮蛋赶出来,就瞧见她的小孙子脸涨得通红,背着包像根木头似的立在那里。

“姜儿怎么了这是?不舒服?发烧了?”江奶奶关切道。

周丰年忍俊不禁地摇头,他自然是知道江姜在脸红什么。

好在他人前还是很护着江姜,不忍让他一大早就被逗狠了,替江姜解围:“没事儿的奶奶,因为天气热,他才脸红。”

江奶奶慈爱地看着周丰年笑:“这都下秋了,大清早的哪里热哟!还是你们年轻人,火力旺,才觉得热,像我这样的老太婆都觉得冷嗖嗖哦。”

江姜怕奶奶又打开话匣子、拉着周丰年絮叨个不停,立刻拉开后座的车门把包放进去,转身对奶奶说:“好了奶奶,我们得赶紧走,不然赶不上车了。”

“喔喔,是的是的,赶车要紧!”江奶奶赶紧抓了几个白煮蛋就往周丰年手里塞:“来,奶奶给你们煮了鸡蛋,路上吃啊。”

江姜窘迫急了,伸手要拦:“太多了太多了,这谁吃得下呀?奶奶你留着自己吃。”

“你懂什么?路上跟前后左右同行的人分一分,人家好在路上照顾你们。而且鸡蛋有营养又不占肚子,在外面买要好几块钱呢!”

倒是周丰年乐呵呵地接过鸡蛋,一边往口袋里塞,一边帮腔哄着老太太:“奶奶说的对,离家在外根本吃不上这么香、这么好吃的土鸡蛋。”

江奶奶有周丰年撑腰,硬是往江姜裤子口袋里塞了五六个鸡蛋才罢休。

江姜带着两裤兜子鸡蛋坐上了周丰年的副驾驶。

奶奶站在门口送他们,忧心忡忡。老太太走到车前敲江姜的车窗,周丰年帮江姜把车窗降下来,奶奶拉着江姜的手说:“你一个人到外面,要勤快、要懂事,别给小周添麻烦啊。还有,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生病了,大城市看病贵着呢……”

江姜只静静地听着。

“好了好了,走吧走吧,别耽误坐车。”江奶奶摆摆手退后几步,给周丰年腾出地方掉头。

“到地方记得跟我和你爸妈报个平安啊。”

车子调转方向缓缓驶出江家所在的小巷,江奶奶在他们身后喊着。

“哦——知道了——”

江姜探出脑袋向后看,大声喊着回应。

他看见奶奶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他住了十几二十年的房子也越来越小。

他从来没有从这样的视角看他的村子。以前骑三轮也好,坐牛车也好,速度是那样慢,那样缓。当时的他只顾着看前边,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才到地方,从来没有回头看过。

荷塘已经清干,院前的桂花树昨天才开花。

二十岁的江姜,就这样跟着二十四岁的周丰年离开了白荷村,向着未知的前程去。

*

周丰年从后视镜里看见江姜歪着头,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田野发呆。

他明白江姜低落的心情,右手短暂离开方向盘,伸手拍拍江姜的。

江姜回过神来,懵懂地看着他。

周丰年笑了笑,过了半晌才开口:“渴的话手扣里有水。”

“喔,好——我现在不渴呢。”江姜没好意思说自己不知道“手扣”是什么,他只点点头,继续看着窗外,反正他现在也真的不渴。

“大概一个小时到高铁站,”高铁站在城市北边,离白荷村六十公里左右,加上乡道难走,周丰年也不图快,把车开的很稳当:“你困的话就先睡会儿,到了我叫你——昨晚睡得好吗?”

简直明知故问。

江姜又想到昨晚周丰年强央着他做的那些事,简直羞得他头晕目眩。他扭过头去彻底不看周丰年,又惹得周丰年忍不住笑意,讨饶道:“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姜姜儿别生气。”

周丰年开车很稳,车内空调温度适宜。担心江姜晕车,他还在车里放了两个橙子。

闻着一阵阵橙子隐约的香气,江姜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他窝了一个顺服的姿势,慢慢睡着了。

等再醒来,周丰年已经在停车。

江姜刚睡醒还有点懵,他眨巴眨巴眼坐正,没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周丰年眼神盯着倒车影像,皮面的方向盘在他手里转圈,摩挲出“沙沙”声。

“还困的话就到高铁上再睡。”

“哦。”江姜揉了揉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车外。

他还是第一次来高铁站呢,感觉跟县里的火车站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小汽车多了一些,往来的行人也多了一些,建筑看起来更加新式。

车停好了,周丰年熄火拔了安全带,下车去后备箱拿他的行李。江姜伸手从后座上拿了自己的双肩包,也开门下车。

他看见周丰年只拿了一个不大的黑色行李箱,好奇地问:“哎?你收拾的那么多东西呢?”

“都邮寄回去了,”周丰年耐心地解释:“那么多箱子,你指望我们一起人肉抬回S市啊?我还担心把你累坏了呢。”

江姜反应过来,觉得自己问了一个笨问题,撇撇嘴没说话。

周丰年一手推着拉杆箱,一手牵着江姜,轻车熟路地往候车厅走。江姜还不太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周丰年牵手,但无奈车站人实在太多,他又不认识路,此时他被周丰年牵着,安心倒是多过了羞涩去。

江姜上次坐火车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爹娘带着他做了一天一夜的绿皮,去大城市看病。他记忆中的火车车厢是人挤人的,烟味和汗味混合在一起,让空气都变得有些浑浊。之后再去火车站,都是为了送家人去外地打工。至于这几年才开通的高铁站,他更是从来没来过。

因此江姜十分紧张,他不知道要怎么坐高铁,他能做的只是把周丰年的手握得紧紧的,一刻一秒都不敢松开。

周丰年细心,察觉出江姜的害怕,他让江姜把身份证拿出来,过安检和闸机时紧紧跟在他身后。江姜有些局促,还是模仿着周丰年的样子,把身份证放在闸机上,“滴”的一声,挡在身前的塑料板就打开,他匆匆过去,周丰年在前面等他。

过安检时他也模仿其他人,将双肩包轻轻放在传送带上,跟着周丰年穿过安检门,看着周丰年站上一个小台子,展开双臂。他正发愣,一个穿着制度的女生手上拿着一个黑色的拍子冲他招手:“过来吧。”

江姜立刻过去,也站上一个小台子。

“双臂展开。”

江姜听话照做。

“转身。”

女生拿着拍子在他身上来回扫,手也摸摸他的口袋,闹得江姜十分不好意思。突然女生的手附在他裤子口袋上皱眉问他:“这些是什么?”

“啊?”江姜窘迫极了,小声解释:“这、这是白煮蛋。”

女生笑了笑:“在车厢密闭空间里不要吃哦,可能有些乘客会受不了这个味道。”

明明是友善又温柔的提醒,江姜却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从过了安检到上车,江姜都没说话。

周丰年这边电话不断,候车时他还从手提包里拿出电脑打开工作。江姜坐在他身边的位置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总觉得他有点格格不入。

上车后周丰年放好了行李箱,又帮江姜把包放在了行李架,他一回头发现江姜还站在走道上发愣,奇怪地说:“你坐呀,这就是咱们位置。”

江姜小心地坐在奇怪的座椅上——都不像是座椅,而是一张沙发。扶手上有两个按钮,被江姜习惯性忽视了,他不敢乱动,只干坐在那儿,像是被封印了一般。

周丰年坐在他旁边的位置,贴心地伸过手来帮江姜调整座椅靠背。感受到靠背缓缓下降的江姜吓了一跳又不敢动,只能随着靠背慢慢躺了下去,小腿下也升起一块,托起他的双腿。

江姜觉得很舒服,但也很别扭。

周丰年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这个角度可以吗?躺着行吗?”

江姜点点头,没忍住说:“高铁真厉害,位置好宽敞。”

周丰年笑笑没说话,另一边的手机消息提示又催命般叮咚作响,他只能给江姜递了一瓶瓶装水:“我这边有点事儿,你累的话就睡一觉,咱们很快就到了。”

江姜乖巧地接过,“嗯。”

但他其实毫无睡意,他有些僵硬地躺在座椅里,盯着白花花的车顶。车窗外光影忽闪,忽明忽暗,耳边是低沉的轰鸣。

原来高铁是这个样子的。

即便已经是秋天,车厢里还是开着十足的冷气。江姜还是穿着那件蓝白条纹的短袖,感觉有些凉,他双手环抱在胸前,手掌覆在自己的大臂上,感受到皮肤上被冷气吹起了小小的鸡皮疙瘩。

江姜悄悄看着周丰年被座椅挡住一半的背影。

他今天穿了一件纯黑的T恤,良好的剪裁让硬挺的布料勾勒出他宽厚的肩膀。

江姜一直知道,周丰年长得好,身材很也好,身姿高而挺拔,比例优越,肩宽腰窄。既有好看的肌肉线条,又不过分夸张,穿衬衫时更好看,有一种文质彬彬的书卷气。

他想起在乡里卖莲蓬、偷偷等着周丰年时,从一些路过办公室窗前的年轻女孩儿、男孩儿脸上看见的表情。

他想,如果面前有一面镜子,他应该也会看见自己脸上是一样的表情。

是一种对周丰年这样的人,克制、压抑的迷恋。

大约世界上没有人会不喜欢他,只要见过他,一定会被他吸引。

江姜想,这么一瞧,他也不过是芸芸众生、凡夫俗子里最普通的那个。

由此,他终于可以为他的爱慕、他的执着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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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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