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那便不让他们知道罢。”赵涟岁轻声叹道,睫毛微颤,“前世今生,我都只做赵涟岁,也只能做赵涟岁,我回不了头了,成不了赵婉莹那样的世家之女。”

老夫人试图再劝:“那位仙长说你本就心心念念着回家,可如今为何……难道是因为婉莹吗?”

“不,我非常感激她能替我于父母膝前尽孝。”赵涟岁摇头止住了她不切实际的猜想,掏出那封语序癫狂的信纸,解释。

“写在这封信上的,唯有一条是与祖母有关,原因我已说。而我想回的,一直是齐扬城的家,或者说牵挂的是儿时轻松愉悦的家。

‘长命百岁’是指我希望赵萤能摆脱病痛长命百岁。你们都猜错了,连带没恢复记忆的我——都以为是‘我’想回赵家,想长命百岁。”

可选择赴死那一刻,她就坦然接受了一切。更何况,百岁对于修士漫长的生命来说,不过弹指刹那。

故而,若非乾东郡那一战令赵萤身受重伤,修为跌落,病骨支离,她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损。

祠堂内陷入了寂静无声之中,老夫人面朝赵家先祖和相濡以沫的丈夫的牌位,陷入迷茫混乱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结局?为什么跟他们说的不一样?为什么身侧之人铁了心不愿回来?

赵涟岁跪在蒲团上陪着她,一直到她想通。

良久,老夫人耸拉着肩膀,内疚道:“是我们对不起你,也怪老头子,若不是他坚持带你南下治水,便不会有现今的诸多遗憾。”

“祖母,世事无常,莫要纠结于此。”赵涟岁垂眸看火盆里的灰烬,劝道,“祖母忘记了吗?我借赵萤身份来赵家时,祖母同我说,祖父已经放下了。如今,怎么还成了祖母放不下呢?”

赵涟岁:“虽不能以赵家之女侍奉在长辈身边,可涟岁承诺,日后赵家后人若有困苦,定当尽绵薄之力。”

老夫人闻言悲痛欲绝,一把搂住了眼前乖巧的孙女,嚎啕大哭。

故人非故人,再见不识卿,何其讽刺,何其可悲。

待老夫人心绪稳定下来,赵涟岁扶着她出了祠堂。绮罗已走,庭院内唯留赵家人,她一一扫视这些熟悉的面容,将老夫人交给伺候多年的嬷嬷。

赵涟岁眉眼一弯,俯身一拜,作最后的告别,“这些时日多谢赵家的照顾,日后若有需要,可前往齐扬城寻涟岁,告辞。”

说完洒脱离去,独留面面相觑的赵家人,他们中有人想去追,却被老夫人阻止了,她眼眶含泪说,“让她走吧。”

可下一瞬,她却是最先反悔的,大步追出去了。大房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心有余悸地说,“母亲慢些。您和阿萤到底说了什么?怎么一出来就说要走?”

老夫人不答,只是快步追着赵涟岁而去,直到当初来寻她的仙长出现。

上一次见面,眼前的青年自顾自地出现,说要借一盏灯,救一人。得知所有真相的她,又悲又喜,按他所说点灯引路,求神拜佛只为替那孩子求一线生机。

不过短短一载,心情大起大落,她们赵家依旧与那孩子无缘。

此刻,宋庭照多少有些惭愧,宽大袖袍下的双手紧握,指甲深陷掌心,“对不住,老夫人,求你成全。”

老夫人怔愣一瞬,回神,嘴唇嗫嚅着:“成全?哪里需要成全,不过是我们与她无缘罢了。老身,在此祝仙君与那孩子,仙运昌隆,希望她以后平平喜乐,大道坦荡。”

宋庭照知道此事错在他,恭敬道:“对不住,是小子的做事过于鲁莽了,思考不周。望老人家保重身体,莫要因此病倒了才是,师妹会担心的。”

老夫人挥挥手,脸色颓败:“走吧,我不想见你。”

宋庭照身体一僵,抿唇将赔罪礼放下便告辞。

赵咏舒清点里面的东西发现都是一些灵丹妙药与上品灵器。他神色古怪将消息告诉家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未免出手太过于豪迈了,这是封口费吗?

众人拿不定主意,纷纷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兴致缺缺,阖上眼,疲惫地说收下吧。

事后,她将乔氏寻来,提点道,“此事,赵萤心甘情愿,你莫要多嘴。”

乔氏心下惶惶,问:“母亲,这事就此了断吗?”

不如此,能怎么办?老夫人心中苦涩不已,认命般道:“她已说,赵家后人若遭难,会出手帮忙,乱世中得仙君一诺,多难得。”也多讽刺啊。

这也是她与赵家最后的联系了。

……

赵涟岁上了马车,瞧见车厢中的被五花大绑、正昏迷着的武生,先是一愣。视线一挪,瞧见身着胭红缕金菡萏锦裙、外穿纱锦衫子的雨娘坐在最里侧,她长发高高挽起,衬得肌肤胜雪。

雨娘掩唇娇憨一笑:“姑娘,许久不见了。”

“雨娘,我好想你。”赵涟岁猫着身体进车厢,枕在她膝上,像是受伤的幼崽寻求母亲的安慰般,搂住她纤细的腰身。

雨娘将她长发拢到一侧,温柔道:“姑娘都那么大了,怎么还撒娇呢。”

她不答,只是静静地枕靠着。

雨娘叹气,“姑娘受苦了。”下一瞬,她感觉到少女加重了搂着她腰的力道。

赵涟岁闷闷地说:“不提这个了。”

“那我们来谈谈别的吧,就聊望京最近的大案如何?”

“……”不说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缠绕着雨娘的青丝,表示她听着。

雨娘清了清嗓子,道:“齐恩已经去大理寺了,应该也从沈清茗那儿拿到了一些证据。莫约能查出些东西,还那些无辜入狱的官员清白。”

“证据够吗?”

“不太够,甚至还有人拦着不让查。昨日若不是敌人低估了姑娘的实力,那位夫人恐会出事。”雨娘语调含着笑意,“本来是想给乔、赵两家一些警告的,没成想踢到了姑娘这块铁板上了,还折了个修士。”

赵涟岁闻言直起身体,瞧着那武生,蹙眉:“顺着他查下去。因果我们不能沾太多,凡人的事情便让齐恩去解决,拦路的修士我们来替他清理。”

“自然的,已经在查了。”雨娘说。

修士追求大道,多讲究因果循环,最忌讳就是插手凡人的命数。当然,也有一些不怕死的,自知此生无缘大道,故而仗着那点修为在尘世为所欲为的。更有甚者,企图用苍生气运成就自己的道。

因此,当日知余子成入局时,她又惊又怕。

想起余子成,她多问了一句:“都说北衡灾银失窃,可我想不通为何。”

雨娘这些年还是会关照齐恩,多少知道一些盛国朝堂之事。

“前两年,北衡最先雪盈数尺,民多冻死,草木不生。最后竟又闹了蝗灾害了桑稼。百姓寒饿,朝廷赈济,官员开仓救济,事情本该就此结束的。”

赵涟岁心一沉,若是就此结束便会有后面的滔天怒气了。她至今还记得那个封印万千怒气的桃木盒子,也不知乔元柏有没有将其送去佛门度化。

“可惜人心贪婪,竟有人克扣救灾物质,最后交给北衡赈灾的银两,不过杯水车薪罢了。加之,当地镇妖司的不作为,导致妖邪横行,最终苦的还是当地百姓。

“既有冤情,便有人一纸状书告到了望京,告的沈知府贪污灾银,这一告就将牵扯其中的官员都下了狱。有些是无辜,可有些……总之,沈知府心中应该是有数的,至少用他一人的命去换北衡百姓的命,他是愿意的。”顿了顿,雨娘补了一句,“最后一句是齐恩说的,不是我。”

车厢内陷入良久的沉默,直到车帘被掀开,赵涟岁才堪堪回神。

宋庭照感受到了车厢内压抑的氛围,有些疑惑:“怎么了?你还在担心赵家吗?”

赵涟岁摇头,眉眼一弯,说:“师兄,你以前从来不赞成我的道,觉着我孤身一人,可我觉着,我有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们始终坚守着我们的道,为此砥砺前行着,步履不停。”

宋庭照闻言神色平静,不再似以前那般,一与她聊起这个话题便是争执不下。

“嗯,我知道了。以后,我亦同你一起便是。”

赵涟岁笑容一顿,呆滞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师兄?”

她的心漏了一拍,继而又重重跳动着,满脸难以置信地,生怕是自己听错了。从前,宋庭照宁愿与她绝交都不许她追着自己的道。

雨娘握住她手,说:“姑娘,你不是孤军奋战的。以后,多多依靠我们,不用再强撑着了。”

赵涟岁眼眶微热,眨眨眼,颇为茫然地问道:“可是,可是这样的话,你们不也沾了这因果了吗?”

雨娘和常留观特殊,他们甚至是连修士的因果都要少沾。故而在经历赵无暇失踪、鱼鹭汀闭关之后,她如履薄冰,在这天下棋局中行的艰难。

雨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解释道:“鱼鹭汀出关了。我们同她做了一个交易,代价是主人与我入此局,在必要时助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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