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少女双手作拢大声呼喊着树上睡觉的大蛇,“苍栗!!!”
枝丫繁茂的大树生出翠绿的叶子,绿叶婆娑,窸窸窣窣地抖动着,一个巨大的蛇头吐着信子探了出来,如琉璃般的竖瞳倒映着身着鹅黄色衣裙笑容明媚的少女。见大蛇醒来,她高兴举起那只缠着编织手绳的白净胳膊同它打招呼。
“我来看你了!”
大蛇懒洋洋地道:“你只是顺道而已。”
“嘻,可是我带了好吃的哦,你要不要尝尝呀!”
大蛇半个身子从树上探下来,停在她身前,问:“你有事求我?”
少女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只是举着手中的纸袋子,笑嘻嘻地说:“真聪明,这是给你的奖励。”
大蛇凑近嗅了嗅,闻到肉的香味后,叼着纸袋又爬回树上。赵涟岁见状,知道自己要求的事情稳了。她揉揉有些酸楚的脖子,故作轻松说道:“我,我前些日在北衡看见一个天生阴阳眼的小孩。”
大蛇:“嗯。”
“我一见他就知道,当年的卦象怕是要灵验了。”闻言,大蛇探头出来关切地望着她,赵涟岁笑着走上前抚摸它冰冷的鳞片,“我不想死,所以我自私地封印了那孩子的阴阳眼。”
说着,她抬头看着天上飘荡的白云,不让大蛇看见她泛着泪水的模样,“你能不能帮帮我,在我活着这几年关照一下他。”
大蛇绕着她盘踞几圈,蛇头耸搭在蛇身上,兴致缺缺地说:“凡人算的命数多半是假的。但你若是真的担心,便依你吧。”
赵涟岁闻言眼睛一亮,眉眼弯弯,一扫刚才的愁绪,开心道:“苍栗谢谢你!那我们说好了,以后每一年我来修补阵法时都给你带好吃,我也会顺路去教导那孩子,至少让他有一技之长傍身。”
大蛇的蛇尾懒洋洋地拍打着地面,它注视这个它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女,声音带着愉悦,“嗯,等你。”
————
赵萤在客栈醒来时,乔元柏的的手下绮罗告知她发烧烧了几天,鬼门关都走了好几趟。
她整个人都病恹恹地听着,绮罗并不介意:“我给姑娘重新开了新的药方,但是少了最关键的一昧,要到望京才能帮姑娘重新配。”
闻言,赵萤睫翼轻颤,问:“那药很珍贵吗?”
“是长在雪山上的千年雪莲。”
“那便算了吧,药材也不好寻。”
绮罗收拾药箱的动作一顿,讶异地看着神情憔悴的赵萤,“姑娘不必担心,赵府里就有一株雪莲。”
赵萤依旧摇摇头,绮罗更疑惑了,正常人听见有救命的药不应该喜笑颜开才对吗。
“他为何跪着?”赵萤起身走到窗边,正好看见跪在院子里的赵咏宁。
绮罗突然不知如何开口,斟酌道:“那株雪莲,原是留给婉莹小姐的。咏宁少爷闹着不愿给姑娘,被我家爷罚跪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乔元柏问了午川这一路上的事情,十分不满意赵咏宁不尊重人的态度,气的乔元柏狠狠训了他一顿。
赵萤赶上新鲜热乎的家庭大会,瞧了一阵,轻笑道,“何必呢,那雪莲也不是赵家的吧。”
绮罗被这话一惊,这事赵萤为什么会知道?
窗户被面容消瘦憔悴的少女推开时,赵咏宁目光复杂地抬眸望去,正巧见她居高临下地瞧着他。赵咏宁与她对视着,心中忍不住回想那天在驿站发生的事情,以及那天突然涌入脑海里的记忆,似乎是大蛇的记忆。
可少女与大蛇的约定,又和赵萤有什么关系,她为何哭的那么伤心?
绮罗已经离开,赵萤倚着窗户,清风轻抚,她闭眼叹息,一道密语传入赵咏宁耳中,“你窥见了什么?”
赵咏宁一惊,神色错愕。赵萤声音难得染上了笑意,“少年人啊,什么都藏不住。那天我看见了,苍栗死后,有一光点穿过了你身体,你当时扶我的动作顿住了。”
那道光点,是苍栗所有与赵涟岁有关的记忆,是它最后送给她的礼物,此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会一点点拾起那些记忆,可是她不知赵咏宁窥见了多少。
赵萤垂下眼帘,威胁道:“我不管你看见了什么,如果你想活着,就什么都不要说。”
赵咏宁喉结滚动,心想她凭什么命令自己,可赵萤的憔悴让他压住了自己的脾气,他双手环抱于胸前,头颅微抬厉声道:“我不会说,但你最好保证你就是赵萤。”
“我自是赵萤。”
她是赵萤,可也不是赵萤,是借着赵萤身躯重生的孤魂野鬼罢了。
绮罗离开房间后直奔乔元柏那儿,将事情禀告给乔元柏。
乔元柏面前的桌子上摊着几张信纸,那是关于赵萤身世的调查,信中最让他在意的是,“……镇妖司赵萤,五年前乾东郡大乱为护百姓受重伤,后自请离开镇妖司,半年前采药摔落山头病情加重……”
乔元柏颇有些头疼,没想到赵萤竟出身镇妖司,还是乾东郡的镇妖司。他沉思片刻说:“太傅去世几天后,阿姐她们清点太傅遗物,发现这药材就放在他书桌上,你说怪不怪呢。”
绮罗低着头,不敢说话,她家爷也不需要她回答些什么。乔元柏食指轻敲桌子,再度陷入沉思。
“罢了,我亲自会上一会她。”
乔元柏去见赵萤时,她搬了张凳子坐在窗边,不紧不慢地雕刻木头,精神看起来也好了不少。
乔元柏:“明天便启程了,有什么要置办的可以跟绮罗一起去。”
赵萤手上动作一顿,思考一阵:“没有,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你似乎不愿意怎么跟我们交流。”乔元柏问,“为什么?”
赵萤上下打量着乔元柏,赵咏宁与他容貌相似,大概是应了那句“外甥似舅”,但赵咏宁没有他身上的精明与平静,那是被岁月打磨出来的世故。
赵萤说:“你们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你们。等到了京城稳定下来后我会自行离开赵家的。我也不是什么打秋风的亲戚。”
乔元柏并不把她的话当回事,据他调查,赵萤除了望京赵家外,已经没有别的亲戚可以投靠了。他眉眼含笑,“孩子话。赵咏宁已经被我训过了,你可以安心住在赵家,好好养伤……”他话头倏停。
赵萤疑惑看他,乔元柏眉眼此刻全是冷意,他安抚道:“来了些不速之客,舅舅去会上一会,你关好门窗。”
乔元柏一走,房间内安静下来,只剩刻刀雕刻的声音。没过多久,兵刃相接的声音传入耳朵,还有一道女声慌张叫喊,“你们要对我弟弟做什么,放开他!”
赵萤握着刻刀的手一抖,一条又长又曲折的刻痕横跨了整个木雕,惨不忍睹。
她低着头,眸光流转,叹道:“真是丑陋啊。”
接到保护赵萤命令的绮罗匆忙赶来,她讶异地看着面无表情要外出的少女,伸手拦住她,“姑娘,外面不安全,还是老实呆在房间里比较好。”
“让开。”赵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绮罗硬生生地忍着了想后退的想法,心里凉意更重了。赵萤果然不简单,很少人会有这样的威慑能把她吓退。
“我说,让开。”
“姑娘,外面真的危险。你体弱,还是在房间休息比较好。”
“你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你的。”
绮罗顺着赵萤手指的指向望去,头皮一麻,这些人居然悄无声息的来到她的身边!幸而身体本能够快,她举起手一钩,袖中藏匿的银针如离弦的箭瞬间齐发,刺入想偷袭的敌人体中。其中大意的几个敌人摔倒在地,抖动几下就没了动静,余下的几个警惕地靠近。
绮罗擦了一把额角的冷汗,一手抽出挂在腰侧的鞭子,如临大敌。她毕竟是医修,虽然随着乔元柏拼杀了好些年,但都建立在身后没有她要护着的人。
“姑娘你看,真的很危险。”
说着绮罗先发制敌与这敌人们纠缠了起来,鞭子挥舞间带着凌厉的气势,被鞭子抽中的敌人伤口瞬间恶化腐烂。敌人大惊,这才发现是毒。
三人对视了一眼,快速离开了鞭子抽打的范围,中间那人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瓷瓶摔在了地上。
绮罗不解:“玩毒大可不必,对我们没有什么用。”说着她抛了一枚药丹给赵萤,示意她服下。
赵萤接过把玩着那枚红色药丸,斜睨着那摊黑水,黑水慢慢变成虚无缥缈的黑气腾腾升起,在她眼里凝聚成一道道鬼影。
赵萤冷笑,一下子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回来吧,接下来不是你能对付的了。”
绮罗回头见她没服药,瞪大了眼睛,眼里都是惊恐,生怕下一刻她就被毒晕:“姑娘,那是解毒丸,快吃了!”
赵萤扫了一眼,将药丸丢回去给她,看她手忙脚乱的接住了,才淡淡道:“不是毒,是亡灵。”
闻言,绮罗脸色一变,与妖邪不一样,忘川之灵谓之为“亡灵”亦或“鬼魅”,它们大多时候是不会被“看见”的,一些专门修习鬼道的修士可见,身怀阴阳眼的人亦可见,普通修士和平凡百姓只有在特定的条件下才会见。
绮罗紧张地吞咽口水,却选择挡在赵萤身前,“姑娘,等会你往外面跑,去寻爷和午川,他们有办法对付鬼魅。”
赵萤没理她,越过尸体夺门而出。她淡淡道:“沂水城张家,真是好样的。”
对面闻言,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刺客刚松懈下来又瞬间紧绷起来,为首那人口中念念有词,鬼影重重倏然朝赵萤飞过来。
赵萤反应更快,双手结印防御,接着右脚向前一踏,灵力澎湃而出,将鬼影挡住,趁着这一瞬,赵萤咬破食指,迅速画符。
符成那一刻,鬼影发出尖锐声,显然无比痛苦,那几名刺客见状赶忙来拦,“住手!”
沂水城张家,有一秘法,可以身饲鬼,驱使它们为自己办事,但一损具损,一荣具荣。
赵萤的符篆威力强大,几息就将鬼魅消灭,刚才飞奔挡在前面的绮罗吃惊地看着那几名敌人吐血倒地晕死过去了。
她回头,眼眸里全是敬佩,竖起大拇指:“姑娘,厉害!”
赵萤神色冷然,心中的杀意不断,睥睨地上的身体,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可没走几步,赵萤便扶着楼梯气喘吁吁,她连躺几天,体力大不如前,刚才又动用灵力和精血,损耗过多,有些气血不足,绮罗见状赶忙上前扶着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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