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
刻着符文的桃木盒子轻微抖动,紧接着又剧烈跳动起来,动作幅度之大仿佛下一刻就会四分五裂。
乔元柏合起扇子率先走进了房间,午川等人连忙跟上,赵萤亦被绮罗扶着进去了。
眼前这个满是黑气缠绕的桃木盒子,让乔元柏十分头疼。他没想到自己这一趟会那么不顺,早知道出门前先找人算上一卦好了。
他手一抬,午川立马会意,将自己身上收着的符纸都拿了出来递给自家主人。
一张张的翻着,却发现已经没有自己想要的符纸了。乔元柏翻阅的动作一顿,他抬眼看向一脸冷意的赵萤,斟酌开口:“早先在驿站的时候,你露的那一手,似乎对邪祟特别管用。能否,在此刻也帮一帮我们?”
赵萤闻言,睫毛颤动,一言不发。
绮罗目睹了赵萤出手的所有过程,比乔元柏他们更了解她的实力。她多想告诉自家爷,这位姑娘的符道十分了得,有她出手,必能安然无恙地回到望京,将封印邪祟的盒子交给梵音佛寺。可赵萤身为乾东郡镇妖司的人,加之刚才那一番话,不知道会不会帮北衡镇妖司收拾烂摊子。
乔元柏也没催赵萤,他心绪复杂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好,我帮你们。”
不知过了多久,赵萤才开了尊口,见状众人松了一口气。
乔元柏双手抱拳,在她面前作揖感谢:“我替百姓以及镇妖司的同僚感谢你。”说完,他招呼众人退出房间。
赵萤歪着头,不解地看着:“为何要走?”
乔元柏怔住了:“若是不便,绮罗留在这里帮你?”赵萤身体羸弱,确实需要人在旁边看着。
她淡淡道:“不,我的意思是,你们都留下来。这道符,你们来画。”
此话一出,如惊天霹雳炸得众人脑袋嗡嗡,仿佛他们齐齐幻听了。
赵萤走到书案前提笔,等了一会见没人到她身旁,蹙着眉问:“怎么?难道你们想让我这个灵力亏空,身残体弱的人来画这道符篆吗?”
午川最先回神,呢喃道:“姑娘,修行术法皆是修士自己的秘密,也是自己最大的依仗,姑娘确定毫无保留地教我们?”
现今的世道不太平,修真宗门和世家大族都在垄断着修真术法与修炼材料,普通没有门路的修士能窥到一二都是无上荣光了。
更何况赵萤还经历过乾东郡兽潮大乱,在那场灾祸中活了下来,这更说明了她的术法自有其厉害之处。
赵萤闻言轻笑: “我父亲以前怎么教的我,我便怎么教别人罢了。”
她说着,眸光闪动,神色温柔,提笔在白纸上画上了一道清心符,这是父亲教她的第一道符篆,也是她用的最多的一道。
这话惊动了在门外旁观的余子成,他愣愣地看着赵萤,心底呼出一个答案。
——老师,是你吗?
赵萤还在那儿提笔乱画,漫不经心地问:“你们真不想学吗?我画符的能力,勉强还可以。”
“学学学!”赵婉莹连忙道,拉着心情低落的赵咏宁就往她身边凑。
午川和绮罗互相对视又齐齐看向自己主人,乔元柏似捡到了个大便宜般嘴角夸张地上扬着,他“啪”地一声打开扇子,“阿萤大义,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瞧瞧,称呼都变得亲昵了。
这里有画符基础的只有赵婉莹和午川,所以这两位一左一右如守护者般站在她两侧其他人优先度靠后。
但简单来说,这里只要有一人学,乔元柏最后也会学会。
赵萤教他们画的是两道符篆,一道符篆可封万物,一道符篆可净化邪祟。后者她在驿站的时候曾使过,但现在木盒里封印的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净化掉的,得将其交由佛门弟子来作场法事,再将北衡的冤案都翻案惩戒真正的元凶,才可解。
所以此时她们能做的,仅仅是将这暴动压下来。
赵萤心中隐隐约约有所猜测,灾银失窃一案,恐怕与北衡镇妖司有关。思及,她垂下眼睑,仔细指导着。
午川悟性最高,赵萤心想应该是附身他的那个青年教导过他相关的知识,所以他画出的符虽威力不大,却几乎张张都可用。
……
房间内,连同沈清茗都都拿了纸笔趴在地上练习,其他人姿势更是千奇百怪,满地纸张散铺,白纸黑墨似乎在昭示未来修真界的变革。
赵萤枕着手肘趴在书案上睡着了,乔元柏揉揉眉心,心想她这般睡着不难受吗?他蹑手蹑脚地跨过满地纸张,想把她抱到床上,可惜刚碰到赵萤就把她惊醒了。
赵萤眼眸带泪光,如一只受惊地兔子看着他。
乔元柏倍感尴尬,解释:“我只是想把你抱到床上睡……”
赵萤神情怔怔,似乎还没从梦境缓过神,良久,她用手指揩拭泪水,“不用。”
说着,她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往门口走去,路过捧着医书研读的余子成时,随口道:“你随我出来。”
余子成瞬间成为众矢之的,原本都在画符的众人纷纷抬头不解地看着这一幕,余子成一言不发地跟着赵萤走进了她的房间。
回到房间,赵萤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替他倒了杯茶,示意他坐下来聊。
“不用那么局促,只是想起了些事情,想来问问你。”
余子成这才乖巧地坐下:“姑娘请问。”
“姑娘?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是我了,阿成。”赵萤把玩这今天雕刻的木雕,那道长长的刀痕还在上面。
“老师。”闻言,余子成瞬间红了眼眶,他“扑通”跪在了赵萤面前,叩首请罪,“弟子不肖,违背了与老师的承诺。若非今晚老师出手,弟子恐怕已经命丧黄泉了。”
赵萤叹气,伸手将眼前的少年扶起。五年光景,他褪去了稚嫩,五官也长开了不少,唯一不变的大概是那颗赤子之心。
她垂下眼眸,注视着眼前面容尚且青涩的少年,语气低落:“或许是我错了。”
少年身躯一僵,不敢抬头看她,生怕瞧见她眼底里的失望。
赵萤似乎是自言自语,不待他回答:“可这世间,再无人能得它们的喜爱了,你是天生的引渡者。”
“老师……”
赵萤回神,垂眸注视着眼前少年,将他的小心翼翼看在眼里,知他在担忧什么。
“我与他们的约定,迟早会被他们打破的,你不用介怀。此间事了后,我会请人写一封推荐信,你便去归一学院修行吧。”
“恕弟子无法答应!”余子成想都没想就拒绝,他抿着唇,表情固执。
他会违背与老师的约定,就是因为镇妖司的无法无天,而归一学院的学生学成后基本都是选择入镇妖司用功绩换取更高的功法,所以都是一丘之貉。他不想与其同流合污,也做不到与其共事。
赵萤轻轻笑了起来:“不,你得去,烂掉的根,只能由你自己拔掉。”
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摇晃着手中茶盏,眉梢间掩不住的讥讽,“改变这个世道,说容易也不容易,不过无所谓,反正都是要毁掉的。”
余子成闻言缄默,用陌生的眼光打量着她,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老师,第一次见识到她的狂。
可他又想到了赵萤的慷慨,不管是八年前教导自己术法时,还是今夜无私的分享,都说明了赵萤的善良与大义,是他奉为神邸般的存在。
“可你教我,做事要低调,以及要学会忍耐。”
赵萤咯咯地笑个不停,“可是世道变了啊,阿成,你这次不也没忍住吗?”
余子成脸一红,羞愧低下头:“我,我想的,只是我能做什么?”
“此间事了,你要离开你父母,在望京修行,直到你有能力保护他们。”
“好,我听老师的。”
赵萤嗤笑,将茶盏的凉茶一饮而尽:“为了心中的道,倾尽所有吧。”
唯有这般,才能博来那渺小的希望。
余子成走后,赵萤便开始打坐修炼。既然决定要与那些世家大族作对,没什么比提高修为更重要。她不想与前世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前世,赵萤,或者说是赵涟岁被污蔑居心叵测残害修真界的同僚,当场被押回仙盟。他们越过了自己的宗门,趁着父亲与师傅不在,对她审判。
当时情况紧急,太吾宗的师长们得到消息时,事情早已无力回天,为了保她不死,师长自请废她根骨。
她跪在武场上,哭着求往日和蔼可亲的师长,求他们不要在时候毁她根骨,她说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还没有把极星阁和天云宗的师兄师姐的骨灰从边境带回来,她还没有完成他们的遗愿,还没有帮她们报仇……
她哭的撕心裂肺,她口中的那些师门的师长都别过头不忍看她,他们何尝不想,只是当时的修真界败絮其中,这种明里暗里的反抗,对那些老祖来说简直是挑衅。
“好了!你们太吾宗还愣着干嘛,狠不下心的话,老夫亲自代劳。”一位老者居高临下的威胁道,“这嘴这么能说,依老夫看还不如哑着。”
他这一话一出口,众人唏嘘。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太吾宗这位弟子其实也是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才换回来了人间那个城镇的几十万人的生命,甚至残害同僚一事还存疑,但是这些实力强悍又迂腐的各门各派的祖宗都是不讲理的。
梵音佛寺倒是一直来慈悲为怀,宏信方丈叹气:“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真相尚未查明,却让赵小友她受了她不该受的罪,已经强人所难了,仙尊又何必咄咄逼人。”
“呵老秃驴,这时候来大发慈悲有什么用……”
“我到觉着方丈所言……”
赵涟岁看着师叔脸上的的悲痛,又听着与那日相似的争辩,她止住了哭声,忽然发现,开明大义的修者并不是没有,只是恶人永远多过好人。
她哽咽地回过头,一一记住那些爱憎鲜明的脸庞,她看见躲在人群后的背叛者,看着红着眼眶的师门弟子,看着师兄宋庭照被其他师兄按着肩膀制住了,可他眼眸中全是痛苦与不甘。
赵涟岁突然问:“师叔,我走过的路,做过的事会刻在他们的记忆里是不是,他们总有人会受到我的影响是不是?”
“是,你做的很好。”
我以此身赴光明,万死不辞。
她平静下来了,即使眼泪还在流淌,她却挤出了笑容,这代表着她知道她该怎么做了,“那就好,来吧。”
根骨被废,她成了废人,被关押在了仙盟大牢里。
修真界各门派的老祖都以为她能安分起来了,连太吾宗的所有人都这么以为。
不时会有弟子都会偷偷跑来看她,安慰她,亦或是偷偷发誓,总有一天会改变这个不公平、吃人的世道。她每天挤着笑容看着那些新鲜的面孔,晚上则是偷偷哭泣。
有一天她对来看望她的宋庭照说,“师兄,我想回家。”
那个时候她被废根骨已经有了一个月,伤也好了一大半,但是该落下的病痛却一个没有少。
师兄欲言又止,但是看着她死水般的眸子最终咽下了拒绝的话,“好。”
师姐柳芙知道后却坚决不同意,她哭着说呆在仙盟里才是最安全的,“岁岁,这次你一定要待在这里,只要等师尊回来了,她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的。岁岁,你再忍忍,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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