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数月,凌若跟着师父潜心修炼。jiujiuzuowen每日晨起围绕海宁县城快跑,沿河岸两道蛙跳举重。南郊溪旁人迹罕至,黄昏时分便去此处研剑技、习剑法。直至夜幕,安歇之前打坐冥思。
要知世间万事,再难不过坚持。经过几个月的努力,身法愈快,行思敏捷,手脚力道十足,虽为女子扛重亦不在话下。
眼下日落西山,已入黄昏。天光一片桔橙。
郊外青林,万籁俱静。但闻剑随风舞,落叶纷飞。红衣如火,鲜亮的穿梭于山林之中。
剑术秘籍早已深谙于心,眼看天色渐晚,红衣女子耐着性子又练上一个轮回,便寻了个干净角落席地坐下,从怀中掏出月白云纹手帕轻拭额间薄汗。
小雪见主人休息,“咻”的一下从长剑姿态溜出凌若手心,化作师父的样貌,学着小老头的模样抚着长须对主人道,“小丫头,就知道你又在这偷懒。”
红衣女子不为所动,随手对着它一挥,手中凝出数道气力砸在小雪身上。
但听对方“嗷呜”一声哀嚎,小雪立马求饶道“主人我不敢了。”许是与凌若相处已久,不像早些时候怯生,小雪便放宽了心跟主人玩闹,变得是愈发顽皮。最擅长的便是化形,模仿对方言行甚是逼真,很多次连凌若都难以辨别。
遥想那日,小雪不管心中顾忌,化形成教渔先生坐在溪旁垂钓。兴许心中惦念,竟难辨真假,恍惚间还以为是他真的回来了。
心中某个角落没来由的一痛,凌若拄着下巴望向溪旁,先生这是去哪了,一走数月,莫不是忘记她了?
先前还有傻鱼陪她闲聊,这几日却是一条都未出现。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果然还是修炼术法可以排解寂寞。
凌若这身功夫算是突飞猛进,仅仅几个月的功夫就达到别人花费三两年修炼的效果,着实突破师父预期。但说到底也还只是入门,与过去的自己相比,确实厉害许多。可无法与其他修道者相提并论,现在的她无非是力气大了、速度快了、使剑顺手些罢了。
练武,即修身养性。越是高深功法越需潜心修炼,欲速则不达。或许是先前薇雨轩的事给她教训,亦或习武使人沉心静气,现在的凌若比之前沉稳不少。
先前总是自诩天赋异禀乃是习武的旷世奇才,这次还真被她说了准。光是入门阶段,已是远超数人。可好景不长,后续修炼是修习的分水岭,最易遭遇瓶颈。若是就此突破,便可达成。否则,一生功法算是走到尽头。
突飞猛进也好,停滞不前也罢,这都是练武道路上或多或少经历的阶段,然心性不稳乃是修炼大忌。
世间之事,多是先易后难、先慢后快。有多少人前期入门缓慢,被人嘲笑,却又后起反超。说到底,心**关修炼成果,越能沉下心,将基础夯实,对后期的修炼越是有所助益。
然而凌若却与寻常人相反,前期攻势太猛。如今,行至水深处,功法分宗时,速度却突然缓了下来。
她与常规世人不同,并未投身江湖门派。师父闲云野鹤,不求她成为绝代宗师,但求能在危难时自保,因而修炼上也是放养。
俗世武学门派却不然,每年涌入大批量年轻弟子,若不能在初次比武盛会崭露头角,便永远埋没于芸芸众生之中。故此门中弟子很重攀比,修炼之余最喜四处打探众人功法进展。看似彼此鞭笞,积极向上,实则不然。
若想在这种地方长久待下去,强大的内心必不可少。要么定心定性,要么磨出一副油盐不进的耳朵。否则,早晚丧志。
凌若倒算是个心大的,她对自己目前的状态很是满意。身轻如燕,跑榜都比过去快上不知多少。即便再遇被十余人围攻她也不怕,就算打不过自保绰绰有余。
依稀想起某日水禾村林外,遭遇危急之刻,身体的反应告诉她曾有修习术法痕迹。许是身体在失忆前噫有浑厚根基,因而入门极快。
盛夏已过,如今已是暮秋,秋风萧瑟。红衣少女面容微蹙,若有所思的盘坐在溪旁。
当下修炼的剑术渐入臻境,乃是由表及里、由器及心之境。可是却卡在当中在难深入,她心中也曾猜测,如今修炼之剑法是否与身体残留的修习痕迹相撞。多次与师父讨教如何度过此关,谁知小老头对着她的肩膀用力一拍,只丢下三个字“用心练”。
好吧……好生揣摩,着急不得。总之,听师父劝,吃饱饭。坚持修炼,一条道路走到底。
说起来,练剑有些时日,凌若对剑术也有一番见解。在她看来,剑术和戳鱼有异曲同工之妙。
尤其是居高临下,剑指它方的动作,怎么看都像是在对准水中鱼影后奋力一戳的姿态,快、狠、准缺一不可。
想到戳鱼,心中不禁动容。
那个不正经的家伙到底是去哪了。唉,轻叹一声,便赶忙打消念头,既然当日临行前专门告知,断不会做不告而别的事,等等看吧,或许被什么事缠住了身。不过,还是希望他早日回来,凌若好将师父介绍给他认识。还有那些天杀的薇雨轩众人,不知他听闻后会不会骂她蠢。
如此想着,凌若又重新思忖修炼之道。
刀、剑、鞭、斧,天下武器,既称为“器”,说明外形、材质只是表。若想发挥功法真正威力,必须使“器”充盈,即力。施展快慢和姿形,为技。
凡世武夫修炼功法解释重气力,讲身法。而小老头传授的功法,并不要求凌若在施用剑术时多快多狠,而是在于心。师言,心结万物,欲练剑术,必先与剑合而为一,懂剑方能用剑。如此才能兼具剑意、剑气、剑技。
剑技最为基础,以凌若的理解,只要不是傻子照着秘籍上的功法依葫芦画瓢即可。难得是剑气和剑意,方才已说“器”满则威力足。若想充盈剑器,必先内力灵气盈实。否则便只是耍花腔,空有其形罢了。
这一点,凌若还未学到家,很多问题仍在摸索之中。如今,只有谨遵师命,好生修炼。
几个月的坚持,身法、行思皆以小成。于一般人而言,修炼顺序乃是练体、练气再通剑意。然而她,就是这般与众不同,这具身体自带灵力。一番体悟后,亦是找到属于自己的剑“意”。对她而言,最难得实则练体,毕竟是个细皮嫩肉的姑娘。现在——“唉”又是一声轻叹,瞅着细白的手腕,怕是能单手提起一头牛。
想象了一下这副画面,嗯……好吧,其实也没那么夸张。
不知看到现在“力大无比”的凌若,师父是否会后悔当初说过的话。还记得刚修炼时,小老头一边赞许凌若是个修炼的好苗子,一边又嗟叹体质太差。每每听闻于此,她都一脸不满意的撇着嘴呛回去,“师父你懂什么,女孩子天生身娇体软!”
小老头亦也不买账,对着凌若一推,道“易推倒。”
那会她还是个刚步入修炼之途的嫩娃啊,身体单薄再正常不过!加上当时正一味跟师父拌嘴,修炼中一时分心,这不才一堆一个准。
结果师父这一推,凌若重心不稳,前后摇晃着挣扎未果,后仰过去摔了个屁股堆儿。
“师父!你欺负徒儿!”
“就这样还想当女侠呢?”
提及痛处,如鲠在喉,凌若突然静默。
“就这样还想当女侠呢……女侠呢……女侠”这句话在她脑中反反复复回荡。诚然,这是曾经说的话不假,她也从不吝于向师父表达自己的宏图壮志。
自诩,全天下每个女侠成名前,都有过独特经历,这一点她绝不用谦让。况且天赋异禀并非自我吹嘘,也得到师父首肯。至于练武奇才嘛,虽然目前速度放缓,可还是比大多人快了不知多少,如果女侠不是她的归宿,那还能是什么呢?
可是——这句话从别人口中说出,为何听着这般别扭。
凌若的脸登时憋得涨红,羞耻!太羞耻了!想到当日对话,气得随手抓起溪旁几颗石子,奋力一丢。
静寂的水面荡起一波又一波的水花。
话说,那日在城北燕伍子家之事草草收尾,一场乌龙闹得全城尽知。
想来还得多谢那几个倒地装死的“江湖侠士”在场,将玉竹和大夫人之间的恩怨听了个彻彻底底。若非此事,凌若从来不知原来大男人家也喜欢听墙角,多亏他们口口相传,连她去王府汇报一事都省了。
听闻何氏知晓后,并未大发雷霆,反倒是放玉竹与情郎远走高飞,自那以后与王府老爷恩爱如斯双宿双栖。原来老爷心中一直都有何氏,也不知这两人究竟在做什么。总之,故事的发展始料未及,听得凌若也是大吃一惊。
让她关注的倒是此事后续,平日爱看话本,这回可让她大获满足。
坊间娘子们七嘴八舌,将这段故事编排成一个话本,名曰《二女争夫》。初晓话本名称时,凌若差点一口水呛出来。莫非世人口味大改,不喜隐晦婉约的表达,而爱上简单直白的风格?
直白便也罢了,话本名称分毫未提玉竹情郎,让当局者情何以堪呢。
凌若笑笑,起身走回海宁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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