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

贺青岑把车停在了岩城下面一个乡村的停车场，一位年纪和他相仿的女子笑着迎上来，“你好，请问是贺先生吗？”

贺青岑点点头，“你好，叶小姐。”

苏尚安跟着下车，伸了个懒腰，环顾了一下四周，“老贺，这里风景不错，又安静，挺适合你的。”

叶真在前面带路，接话道：“我们古镇的风景还是不错的，特别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南埌村，保持着原始的风貌，没有过度开发，现在是旅游淡季，游客也比较少，很适合喜欢安静的游客长住。”

叶真的民宿离停车场不远，步行十分钟，穿过一条古朴的青石板路，就到了。叶真把民宿打理得很好，房子是用古色古香的木头建造的，院子里有一棵大树，树下有秋千椅，还有石桌石椅，围墙下面种着各种花卉和绿植。

贺青岑看上了二楼那间最大的客房，独立卫生间，房里有书桌、书架，还有一张深灰色的布艺沙发，每个家具和窗户都一尘不染。推开窗户，底下是一家长着杂草，没人住的农家小院，农家小院后面是一大片翠绿的稻田，稻田后面是青青郁郁、连绵起伏的丘陵。

来这里半个月，他之前住在马院长空着的一套房子里，岩城市区虽小，却也有属于城市的喧嚣，他想换个安静一点的住处，在网上找到了南埌村。

他从楼上下来后，叶真问道：“怎么样？贺先生，还满意吗？”

贺青岑点点头，“挺好的，先租三个月吧。”

听到他租三个月，叶真开心地笑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住，需要帮你去搬行李吗？”

苏尚安坐在石椅上吃西瓜，插话道：“美女老板，你这帮住客解决吃饭问题吗？”

叶真为难道：“呃，因为住客来自全国各地，想吃的东西不一样，且都是短住一两天，他们喜欢在外面吃本地特色食物，所以......不过，我们后院有厨房，住客可以自己买菜下厨。”

苏尚安：“他不会做饭。”

叶真：“那也没事，从这里过去，河堤边上有针对游客各种口味要求的美食街，可以去那里吃饭。”

贺青岑虽然自己不会做饭，但是对饭菜的卫生问题挑剔得很，人多嘴杂的美食街的东西，他是不会吃的。苏尚安幸灾乐祸地笑，“老贺，你说你在这里住三个月会不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饿死的富二代？”

贺青岑难得地沉思了一下。

叶真怕丢失这个大单，连忙建议：“那这样行不行，贺先生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做饭的时候可以给你也做一份。”

贺青岑这下没了顾虑，“那我另外支付你伙食费。”

贺青岑当天就在南埌村住了下来，来之前他把行李收拾好了，就放在后备箱，苏尚安也赖了下来，找叶真另开了一间房，说要陪他再住两天。

第二天是周一。

叶可尘照顾叶杰军吃完早餐后，用轮椅推他去楼下转悠了一圈，回病房经过医生大办公室时，梁医生叫住了他。

“叶先生，我已经和贺副主任打过招呼了，你现在可以过去找他，他就在走廊尽头，东边的那间办公室。”

“好的，谢谢梁医生。”

“不客气。”

叶可尘回到病房后，把叶杰军的各种化验单、片子整理好，根据梁医生的提示来到了贺副主任的办公室，他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清冷的“请进”。

叶可尘推开门，看到身穿白大褂坐在办公室桌后的人时，怔了一下。

居然是他？昨天在书店碰见的那个气质不凡的男人！

他就是梁医生口中说的，来自中顺的贺副主任？梁医生是不是记错办公室了？能在中顺这样的大医院坐到副主任的职位，资历应该比较老，年纪起码也有四十多吧？但眼前这个人，看起来最多也就三十。

叶可尘试探着问道：“你好，请问贺青岑主任在吗？”

贺青岑正在做人民医院近些年来的病例数据分析，听到问话声，从屏幕里抬起头，看到叶可尘，记忆力惊人的他一下子就认出了他，微不可察地挑了挑剑眉。

“我就是，你是叶杰军老师的家属？”

他居然真的就是梁医生说的贺副主任？这么年轻就能升到数一数二的大医院的副主任？

叶可尘压下心里的疑问，笑道：“是的。你好，贺主任！我是叶杰军的儿子，方便的话，想找你咨询一下我爸的病情和治疗方案。”

虽然叶可尘隐藏得很及时，但贺青岑在医院工作十多年，接触过形形色色的病人和家属，一眼就看出叶可尘得知他的身份时的猜疑。

贺青岑不懂声色地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请坐！”

叶可尘拉开椅子，坐下，“贺主任，我爸的病情，除了保守治疗，还有别的治疗方案吗？”

贺青岑直视他带着期待的双眼，“叶先生，你父亲的各项检验数据都表明是肝癌晚期，手术已经没有意义，本来可以做介入试试，但是你父亲肝功能不太好，做不了介入。”

叶可尘：“那...靶向药呢，进口的最好的靶向药，钱方面没有问题。”

贺青岑打开已经看过无数次的检查单，“肝上三分之二都是肿瘤，各项指标都在进一步恶化，这样的情况下，靶向药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而且靶向药有呕吐、吐血、手烂脚烂等副作用，病人会比较难受，需要病人配合，叶老师并不同意服用靶向药。”

叶可尘：“不能做手术，不能做介入，不吃靶向药，只能这么......熬着了吗？”

贺青岑：“目前来说，带瘤生存，配合中药治疗，他的生活质量会相对好一点。”

一般家属听到这样的结果，心情都会很悲痛、绝望。叶可尘脸上的表情很凝重，但他眼里没有绝望的悲痛。

贺青岑敏锐地观察到了，再联想到叶可尘刚才见到他时的疑惑，贺青岑知道叶可尘并不信任他的专业诊断。想到这，贺青岑无声地笑了一下。

病人和病人家属因为他的年龄问题，质疑他的专业性，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有，他刚毕业那几年还特别多。后来，他用实力消除了病人及家属的疑虑，也得到了许多同行的认可，在行业有了一定地位，很多病人排着队找他看病。最近几年，这种情况已经基本没有发生了。

没想到现在再次受到了叶可尘的质疑。

叶可尘的确对贺青岑的专业能力存疑，贺青岑虽然来自大医院，还是副主任，但是他太年轻了，叶可尘固有的印象里还是觉得年长的专家治疗经验更足。

叶可尘沉默，目光虚无地看着贺青岑办公桌上的笔筒，很快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给S市的朋友打电话，让他动用关系网，帮忙联系最好的肝病专家。

叶可尘沉吟片刻，“贺主任，这里是偏远落后的小城，医疗资源有限，我想带我爸去B市的大医院看看。”

来自S市最好的医院之一的贺青岑，一脸了然地看着他，淡淡道：“可以，但是不建议！”

贺青岑的语气过于轻描淡写，叶可尘本来因为自己对他的不信任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却觉得贺青岑的自信的态度过于拽，昨天在书店留下的好印象瞬间消失。

叶可尘站起来，语气冷淡了一些，“贺主任，谢谢你，你继续忙吧，我还是决定转院，我去找梁医生办手续。”

叶可尘从贺青岑的办公室出来，想到他那轻描淡写、自信的语气，心里生气，他觉得贺青岑和许多所谓的专家一样，高高在上，对病人没有怜悯之心。

他没有直接去找梁医生办手续，转院的事要先和叶杰军商量。回到病房，看到叶杰军消瘦的身体，他心里针扎似的，“爸，我们去S市的大医院看看好吗？”

叶杰军对他的提议不为所动，“你刚才不是和贺主任聊了吗？他就是中顺医院的医生，中顺医院你知道吧，它的肝胆外科，在S市，在全国都有名，贺主任都没办法，找别的医生也是一样的。可尘，这是命，我们要认命！”

叶可尘：“可是贺主任他那么年轻......”

叶杰军听明白他的意思，笑了，“可尘，你很小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不要以貌取人，你没有了解过贺主任吧？你现在可以上网搜一下他。”

叶杰军做了一辈子老师，对学生从不吝啬夸奖，但叶可尘还是头一次见他对一个认识不久的后辈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

拿出手机，叶可尘在浏览器搜索框输入“中顺医院贺青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