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七月十五中元节,白鹘村祁家祠堂举办了盛大的仪式,几乎所有人都参加节庆去了,空荡幽暗的屋巷里夜风一吹,阴森森的。夏末秋至,白天的暑热退尽后白烟飘散在半空,村口柳树下点着一盏红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

林慢搓着胳膊躲在巷子里,探头探脑地往路上瞧。听说七月十五鬼门大开,百鬼夜行,游戏人间。林慢想,他真是脑子被门挤了才跑到这么僻静的地方来。

“哈——”巷子里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贴着耳朵滑过。林慢脖颈一凉,汗毛直竖:有、有鬼?!

他感到有什么东西靠近了——轻飘飘凉丝丝的,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他肩上:“慢慢哥?”

林慢猛然回头,看见村东头杨家的儿子冬青正在他身后,疑惑地看着他。

“吓!冬青啊?”林慢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说:“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有、那什么呢!”

冬青眨眨眼:“那什么呢?”

“大晚上的不许提这个字!”林慢白着脸问:“你在这干嘛?”

冬青笑了一下:“慢慢哥你胆子真小,这世上哪有鬼啊!我出来找小宝呢,他拿了我的东西。”

夜风灌进衣裳里冷飕飕的,林慢打了个寒战,抹一把汗:“什么宝贝大晚上的要?”

冬青瘪瘪嘴:“别的就罢了,我都让着他。只是这东西今天晚上必须要回来,不然可就惨了!”

“什么东西?”

冬青低着头不说话了。

林慢看他可怜兮兮的,便道:“好了好了,我去找小宝,你先回家。”

“好,慢慢哥,谢谢你。”

林慢想摸摸他的头,却发现他长高了不少,只好拍拍他的肩:“跟我还客气什么,回去等着吧!”

从村东头晃到村西头,远远就看见火光一片,人头攒动。因鬼节不甚吉利,按惯例是要好好热闹一番的。村口搭了个漆红彩绿的台子,风吹日晒已经有些褪色了,上绘的修罗夜叉张牙舞爪,金刚法王怒目圆睁,乍一看还有些唬人。

巫师带着夸张的面具,手里挥着火炬,踩着鼓点跳舞,长长的幡条被风吹起,灯笼也随之颤动。祭神的队伍发出雄壮的吼声,唢呐吹打,把对面唱戏的声音都掩盖了。戏班子只好先等着,一群人挤在台上看下面舞龙舞狮。

全村的人都聚在这里祈福听戏,小孩坐在大人脖子上,兴奋地扭来扭去,被父亲一巴掌拍在屁股上才老实一会儿,趁没被发现,赶紧把掉在他脖子上的糖渣一口吞了,跟着人群欢呼大笑。

林慢摇摇晃晃闲逛了会儿,没发现杨家爹娘,也没看见小宝,正要去东边看一看,突然一个人斜斜朝他撞过来。

“嘶——”林慢差点摔倒,感觉一个硬物落入怀中,下意识一接,稳住身子摸出来看,是个玉佩。再抬头,那人已消失在黑暗里。

玉佩是一个古朴的蟠龙样式,红穗子上坠着一颗翠绿的玉珠,入手温润,品相非凡,林慢握着玉佩,犹豫片刻后追了上去。一路追到村后的树林里,男子便失去了踪影。

白鹘村村后连绵一座高山,地形十分复杂,村民进去了经常迷路,平日少有人迹,猎户也不在这打猎。小时候林慢和他的邻居祁臻曾经偷跑进去,不仅没遇到什么可怕事物,还发现一处风景优美的好地方。被大人发现后狠狠教训了一顿,后来连山下的树林也不让去了,哄他们说有山鬼狐仙专门抓小孩吃。

此时月上中天,白鹘山的暗影仿佛一个巨大的开口,蕴藏着无数危险。寒气在树林里漫开,林慢踌躇不前,忽然眼前白光一闪,整个人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林慢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往回走,路上看见一个年轻男子背着包袱从山脚跌跌撞撞地走下来,气喘吁吁地向一个猎户问路:“这位大哥,请问山下是哪个地方?”

“是白鹘村,往东南走就到扬州城了。”

“啊,原来已经到了么?多谢大哥指路!”男子屈身道谢,脚步轻快地往村子里走去。

林慢望着他腰间的玉佩,鬼使神差一般跟在他身后。

男子一路往东,走到杨家的时候向杨大嫂讨了碗水喝。杨家的小儿子小宝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玩,冬青从屋子里走出来,轻轻摸摸他的头,满脸忧色。

林慢准备推门进去,谁知路好像被一座透明的屏障挡住似的,怎么也走不出脚下的三分土地。他又惊又怕,正奋力挣扎的时候,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没来得及回头,猛地被钝器击中,剧烈的疼痛瞬间侵蚀了他的意识……

月光幽暗,树林深处传来诡异的动物的叫声。林慢躺在树下,双眼紧闭,神色痛苦。

林慢觉得自己做了个噩梦,醒来后呆坐半天才回过神。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一只夜枭倒挂在树上,发亮的眼睛静静地盯着他。他余惊未平,又猝不及防吓得一抖,抹了把汗,虚弱地爬起来准备回家。这大晚上的,太可怕了!

“啊!”没走两步他脚下一个趔趄,平地一摔,脸朝地摔了个狗啃泥!

这一跤摔得不轻,林慢趴在地上龇牙咧嘴,看见眼前有什么绿莹莹的东西在发光。也不知着了什么迷,他大着胆子拨开泥土,才发现是一块玉佩,正是先前掉在他身上的那枚。

他拿着玉佩仔细打量,发现地下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又徒手挖了起来,没多久便挖出一只瘦削的手,在月光下泛着灰色。

“啊啊啊!!!”

林慢瞳孔猛的放大,全身一震,慌不择路地跑远了。

呼——

风像刀子一样刮着耳朵,心脏似乎都要跳出来逃跑了!林慢手脚发软,整个人倒在地上,全身是汗。

“吼——”耳边传来一阵吼声,一只黑熊迎面扑了过来!

他来不及反应,黑色的鞭子破风而来,缠着黑熊的脖子将它甩了出去,摔在地上发出“嘭”的钝响。

林慢抬眼看去,只见一名男子逆光而站,颀长挺拔的身躯远远立着,黑发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暴露在月光下的面容俊美非常,在黑夜中仿佛放光一般叫人难以忽视。

林慢虎口脱险,竟是看呆了,他越看越觉得眼熟,忽然惊喜道:“臻哥?你是——祁臻?祁臻!”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微微蹙着眉仿佛在思索什么,然后神色一厉,鞭子裹着风刃,毫不留情地抽在他身上!灼热的温度迅速席卷全身,林慢的意识很快消散了。最后一刻,他想,祁臻真是越发不讲道理了——

魂气一瞬间散尽了,祁臻捡起地上泛着光芒的玉佩,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不要停,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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